第二十七章 滅口
待蹇碩將兩封密信帶回來時,劉宏終於明白了其中的意義。
在給劉備的密信中,盧植言明“靈帝”不仁,大漢已積重難返,要求其闔門自守,注重提升自身的名譽與聲望,三教九流皆可交往,做到危難時能夠一呼百應,再伺大漢大廈將傾之機而動,如此方可令劉備重新拿回祖宗的侯爵。
而在給公孫瓚的密信中,盧植則建議其藉助目前的官職招兵買馬、擁兵自重,將幽州作為根據地秘密壯大己身,待大漢危難之際出兵勤王,自可封侯拜將、名垂青史。
通過信中的語氣與部分細節內容。
劉宏不難判斷出盧植打算寄出這兩封密信的時間。
應該就在這次文斗之後。
如果劉宏拒絕做這場文斗的見證,使得盧植不能將偽造的預言古書呈上來。
又或是即使將古書呈了上來,劉宏也絲毫沒有悔悟,不打算做出任何改變,繼續任由十常侍與何氏外戚集團專制朝政,繼續賣官鬻爵貪圖享樂。
那時盧植便有充分的理由認為大漢的國運的確已經到了燈枯油盡的時候,必須提前做出一些準備,藉助一些更加強大的外力手段才有可能扭轉頹勢,為大漢續命……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難怪……”
劉宏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心中嘆道,“可惜盧植應該永遠不會想到,他這封密信中的初衷雖是為大漢續命,但不論是劉備還是公孫瓚,最終都把路走歪了,非但未能匡扶大漢,反倒在大漢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變成了拔掉氧氣管的黑手之一。”
有一說一,盧植的這兩封密信若是落到正常的皇帝手中。
什麼天子不仁,什麼積重難返,什麼擁兵自重,什麼闔門自守……
這些話全都是無可爭議的逆賊言論,最起碼也得給盧植來個誅滅九族全家桶,不殺不足以警世人,不殺不足以安民心。
但劉宏顯然不是個“正常”的皇帝。
他非但不覺得盧植這兩封密信中的言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反倒越發確定盧植當得起海內大儒的名頭,尤其當得起那個“儒”字,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忠君臣子。
想着這些,劉宏抬頭看向候在一旁的蹇碩:“蹇碩,你即刻去一趟詔獄,將師宜官與盧植帶來見吾。”
“唯……”
蹇碩好奇的瞄了劉宏手中的密信一眼,小心答應。
而劉宏則已經自顧自的拿起書案上的書刀一刀一刀刮在密信之上,顯然並不打算像此前詔獄送來的監視記錄一樣與蹇碩分享。
蹇碩自然也不敢多說什麼,正要撅腚退出。
“對了,出去的時候順便命人準備一些酒食送來這裏。”
劉宏又道。
……
半個時辰后,盧植與師宜官站在了劉宏面前。
此刻兩人皆是腳步虛浮、披頭散髮,臉上衣服上滿是污跡,腮幫子也癟了下去,嘴唇更是暴起了一層干皮,看起來與路旁的流民相差無幾。
“咕嚕!”
師宜官最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只因堂內案几上提前備好的美酒吃食不斷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這對於一個餓了兩天的人來說,實在難以抵擋這樣的致命誘惑。
不過令劉宏不解的是,此刻師宜官的脖頸上不知為何竟有幾道新鮮的抓痕,並且站立的位置很像是在故意避着盧植。
難道就這麼一會的功夫,師宜官與盧植便又打了一架?
“盧公,師公,請落座吧。”
劉宏笑着點頭示意。
“多謝陛下。”
不用任何人指引,二人便極為自覺的坐在了兩個擺有酒食的案幾前坐下,不過沒有劉宏的准許,誰也不敢擅自開動。
“要不二位先吃些東西,咱們邊吃邊說?”
劉宏倒也沒有考驗二人的意思,笑着又道。
“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謝過陛下!”
一聽這話,兩人頓時如蒙大赦,忙不迭起身謝恩。
再坐下時兩人皆是急不可耐,將寬大的袖擺往臉前一遮,一大口美酒潤過嗓子,撕下一條雞腿在口中一擼,便已經只剩下了一根纖細的骨頭。
“呵呵。”
劉宏笑了笑,順勢又道,“方才二位進來時,吾見師公脖頸上似乎有幾道抓痕,這是怎麼回事?”
“!”
話音剛落,盧植與師宜官皆是身子一僵,咀嚼之聲瞬間消失。
此時蹇碩則悄然來到劉宏身旁,附耳道:“陛下,奴婢方才前去詔獄提人,盧植一聽陛下召見,不知為何竟似是瘋了一般猛地掐住師宜官的脖子,一副要將其活活掐死的模樣,奴婢與獄卒費了好大功夫才將二人分開。來的路上盧植又欲動手,奴婢出言警告才令他不敢造次。”
“這是想滅口啊。”
劉宏微微怔了一下。
“滅口?”
蹇碩面露疑色,昨夜詔獄送來的監視記錄與那兩封密信他都未曾看過,自然不知道盧植與師宜官之間究竟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沒什麼,你先出去吧,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
劉宏回過神來對蹇碩說道,又一臉好笑的看向了盧植。
這個傢伙定是忽然得知他要召見,後悔昨天夜裏提前向師宜官交代了“後事”,又怕師宜官到了這裏亂說話,因此打算將其滅口。
“唯。”
蹇碩不明就裏,卻也只能老實退下。
如此待門關上之後,劉宏才又笑了起來:“這裏沒有外人,二位也不必拘謹,該吃吃該喝喝,有什麼話想說便說,若要文斗現在也可以開始了,吾便在這裏給你們做個見證。”
咀嚼聲隨之再起。
不過這次已經溫柔了許多。
片刻之後,隨着一個吞咽聲響起,倒是師宜官率先放下了衣擺,起身對劉宏施禮道:“陛下,糞土臣脖頸上的抓痕乃是盧植所抓……”
話未說完時,盧植也放下了衣擺,目光死死瞪向師宜官。
師宜官也毫不示弱的回敬了一眼,這才繼續說道:“……陛下應該知道,我鴻都門學與太學素來有些恩怨,入獄這兩日臣與他已經打了幾回,回回皆是臣將他按在地上毆打蹂躪,他心中自然積怨不少,因此方才蹇黃門奉陛下之命前去召見時,他便趁臣不備伺機報復,簡直是無恥之尤,儒生之敗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