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攻心
魏明動作很快,不到酉時就送來了一批品相極佳的月季,玫瑰和月季十分相似,常人的確難以分辨,就連入葯的功效也是相差無幾,只不過一個享譽盛名,一個只能混淆視聽。
新鮮的月季還是要當即摘下花瓣陰乾為佳,可她還在擇摘時,李長祿卻沒有預兆的過來了,還帶着一個包裹。
“奴才叩見蘭貴人。”
李長祿望着着芳香四溢的月季不禁心下感嘆,這蘭貴人的確聰慧過人,縱然背後有德妃娘娘提攜,卻還不忘與玉淑儀交好,緒昭容昨夜聽說又叫了太醫去,可是皇上總不能回回都依着她,像這蘭貴人就要懂事多了,皇上偏疼幾分也是難免的。
“公公不必多禮,可是皇上今晚要過來?”沈榆放下手中的花瓣,雙眼露出一絲希冀。
李長祿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繼而將包裹遞給聽竹,“貴人準備準備,隨奴才走一趟就是。”
說罷,就退後兩步轉身離開了屋子,但並未離去,而是在屋外候着。
聽竹眼神微動,湊近小聲道:“聽聞行宮東邊有個湯泉池,如今山裡清涼,皇上莫不是……”
說到這,她自己反倒輕咳一聲,似乎不敢在男女之事上多嘴。
沈榆不急不緩拆開包袱,裏頭是一套淺粉色女子常服,她不由輕笑一聲,應該是比湯泉池更廣闊的地方。
等梳妝打扮好,她又順勢披上一件素色斗篷,繼而才走出去,一臉不解的隨着李長祿越走越遠。
穿過大半個行宮,基本每條都是無人經過的小路,又或許早就被打點過了,直到一處行宮後門映入眼帘,她彷彿此刻才明白什麼,李長祿也是笑而不語。
後門外停着一輛其貌不揚的馬車,四周有幾個尋常百姓打扮的侍衛,尤其是駕馬的車夫,那一雙炯炯有神鋒芒畢露的眼睛,好像周遭飛過一隻蒼蠅都要被他攔下。
此行應李長祿的叮囑,沈榆並未帶上聽竹,所以此時只能獨自提着裙擺踏上台階,李長祿則小心翼翼在旁邊護着,深怕她不小心摔下來一樣。
直到這時帘子裏伸出一隻大手,牢牢的扶住她胳膊,女子還驚了下,隨即又明白什麼,藉著力緩緩鑽進了馬車裏。
縱然馬車外頭其貌不揚,可裏頭卻大有乾坤,地面都鋪着羊毛毯,桌上擺着茶點,兩側的軟榻都墊着貂絨毯,像是為了減緩馬車的顛簸。
男人身着一襲暗色常服,就連腰間平日從不離身龍形玉佩也摘下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富貴公子,可有些內斂的氣勢卻無法忽視。
“皇上……這是要帶嬪妾去哪?”她面露幾分好奇與無措。
隨着馬車開始駛動,車廂有略微搖晃,但總體還算平穩。
男人聲音低沉,“朕說過要帶你四處走走。”
聞言,女子彷彿記起了這事,可面上又有幾分不安,“嬪妾……嬪妾還以為皇上只是帶嬪妾在行宮裏四處走走。”
說罷,又好奇的悄悄撩開車簾,可馬車還未行入鬧市,依舊穿行在城外的林間小路。
可以窺見,這一路上肯定埋伏着不少御林軍,時刻保護着她們皇上安危。
男人這種生物,還是需要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因素才能引起他們的愧疚與憐惜。
用真愛?那無疑是笑話。
“行宮裏你不是已經走過了?”霍荀目光深邃。
相視一眼,沈榆連忙放下自己撩開帘子的手,正襟危坐在那,“若是與皇上走一走……自然又是不一樣的。”
霍荀低笑一聲,沒有再出聲,只是閉着眼假寐,似乎真是忙裏偷閑帶她出來走走。
大約行了小半個時辰,外頭的嘈雜聲越來越大,這個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按理說城中應
該早就霄禁,可這時城門口依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沈榆知道今日是乞巧節,民間有燈會所以自然熱鬧。
隨着馬車行入城中,四周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孩童的嘻笑打鬧聲也不絕於耳,與此同時李長祿也在外頭稟告,說是城中行人太多,馬車無法行駛,怕是只能下來徒步了。
霍荀率先下了馬車,沈榆出去時又被他半扶下來,恰好一個女童舉着糖人衝過來,下一刻她就被男人順勢攬在一側。
女子羞澀的低下頭,立馬遠離幾分,好似知道在外需要保持分寸。
繁華的街市人來人往,華燈璀璨,各色表演令人目不暇接,沈榆跟在男人身後,始終不曾與他並排,似乎時刻記着尊卑之分。
“嬪妾幼時也常偷偷跑集市上逛廟會,那時候看見一個草編兔子就挪不動腳,最後還是被母親被抓住,回家后又免不了一頓責罰,那時嬪妾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定要買下那個草編兔子,可是直到嬪妾進宮前也沒買的起。”她望着四周繁華的鬧市略顯恍惚。
李長祿等人不近不遠的跟在後頭,心想着這蘭貴人現在要什麼沒有,皇上都帶她出來逛燈會了,這可是頭一份恩寵,別說一個草編兔子,便是一筐金兔子也是張張嘴的事。
“出門在外,無須拘束。”霍荀順勢拉住她手,目光灼灼,“喚我相公。”
四目相對,那雙黑瞳帶着幾分柔和隨意,就好似一塘深淵,能將人溺斃在其中。
沈榆卻想起了緒昭容,此時此刻應該是對方畢生所求,可如今心心念念的男人卻帶着其他女人花前月下,可她卻在另一頭纏綿病榻望眼欲穿。
早就說相信男人這種生物,無疑是自尋死路,還是不得好死那種。
“這……”她眼神閃爍不定的扭過頭,兩頰漸漸泛上赧紅,藉著周圍雜聲沸頂,忽然唇角微啟,“相……相公。”
輕細的聲音在嘈雜聲中並不起眼,霍荀笑着拉住那截細腕,盡量讓她避開周圍行人不經意的碰撞。
沈榆就這麼靜靜的跟在後頭,一雙眼睛驚奇的望着周遭五花八門的表演,嘴角還帶着抑制不住的弧度,彷彿此刻格外開心。
此刻的茶樓還是開張的,她跟着進入一間環境清雅的茶館,聽到這行人要包間,小二立馬領着他們上了二樓,許是這行人的氣勢太過古怪,他根本不敢亂瞟,問了幾個菜名后就立馬退了下去。
李長祿等人也都守在屋子外,侍衛等人則在樓下尋了一處坐下,時刻警惕着每一個上樓的人。
窗外繁星密佈,在華燈璀璨的街市下形成別樣的風景,沈榆推開窗口,好奇的望着外頭的行人,以及不遠處的噴火雜技表演。
夜空中的煙火四起,霍荀彷彿想起了什麼,“朕幼時也與皇兄們逛過廟會。”
那年十歲,第一次見到民間習俗也驚嘆不已,隨後便竄出一群刺客,二皇兄和六皇弟當場殞命,此後,他再也不相信這表面的光鮮亮麗,因為往往背後必定藏着無人得知的殺機。
“那時皇上開心嗎?”她大着膽子問。
霍荀眸色漸深,並未出聲,半響,才看了她眼,“今日開心嗎?”
沈榆扯了扯嘴角,眼帘微垂,“換作以往,嬪妾一定會很高興,可是不知為何,這時嬪妾卻沒有想像中那麼開心。”
女子目光沉靜,“明明嬪妾什麼都有了,卻沒有幼時那麼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後來一想,那是因為曾經還有美好的幻想,可是如今什麼都有了,沒有幻想,自然也就沒有了期待,那又怎麼會開心。”
世間萬物都是如此,懵懂之初永遠都是開心的,可懂的越多,知道了這個世界的殘酷與黑暗,便不再嚮往那表面的繁華。
“什麼都有了?”霍荀定定的凝視着她,眼神意味
深長。
便是皇后,也不敢說什麼都有了。
女子坐在一側,眼神欲說還休,“嬪妾有皇上,可不是什麼都有了。”
霍荀沒有說話,只是直視着眼前顏如渥丹的女子,那一雙星眸如一泓清水,此刻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直到手心多了幾分溫熱,卻見一隻柔荑握住了他的手。
沈榆偷偷看了男人一眼,又怕自己越矩,繼而慢慢又悄然鬆開指尖,但下一刻,小手又被人握在掌心。
女子嘴角帶着幾分淺笑,卻又不敢抬頭直視,只能低着頭望着桌角。
恰好這時小二進來上點心,她立馬又把手收了回來,把頭扭向窗口那邊,像是時刻記着規矩。
霍荀眼中含笑,她平日裏的謹慎懂事體貼,很容易讓人忽略她的年紀,宮裏的每個人都是如此,可是不知道自己汲取水分的根莖又怎麼會破土而出。
街上行人多,意外也多,自然還是茶樓里安全,能出來一趟也是在沈榆的意料之外。
直至快到亥時,沈榆才回到行宮,沒有什麼刺客或者暴.亂,一切都很風平浪靜,好像只是霍荀單單帶她出去逛了一圈,履行上回的承諾。
但她覺得自己這個新歡已經有所不同了,不然對方豈會隨隨便便帶一個妃子出去風花雪月,但是這點不同還遠遠不夠,她需要的是難以抑制的偏愛,這才是長久生存的立足之本。
回到靜月苑,她不知道晚上霍荀會去哪個妃子那,但也不重要,至少今日已經有了些許進展。
“皇上可是帶主子去湯泉池了?”聽竹不急不緩的替她拆着髮髻。
望着銅鏡里的自己,沈榆緩緩取下德妃賞賜的鐲子,又拿起桌上的盒子,裏頭赫然放着德妃給的荷包。
“四處走了走。”她將盒子放回原位。
按理說今天的確適合把荷包送給對方,只是今天是走攻心路線,如果參雜了一些陰謀詭計,反而會讓霍荀懷疑她的用心,什麼時候說什麼話,不然只會適得其反。
“去行宮外頭?”聽竹有些詫異,這份恩寵可是前所未有。
沈榆一邊梳着耳側的髮絲,低着頭神色晦澀不明,“恩寵是恩寵,可卻是有些人的催命符。”
如果緒昭容知道了這件事,極有可能真的氣的心疾突發,縱然霍荀的人不會走漏風聲,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難保不會有人藉機發揮,給緒昭容致命一擊,到時候她反倒成了害死緒昭容的元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