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兄妹
華燈初上,宴會廳里音樂一曲接一曲,觥籌交錯人影憧憧,晚宴已進入氣氛最好的時候。
越橙終於從一串嘮叨的評委面前脫身,快速端着香檳穿入人群,青年纖細的身影如游魚入水,幾息后就消失隱匿。
等又有人想找這位今晚的主角寒暄兩句時候,他早溜到門口啦。
手機響起,是師哥的來電。
“喂——橙子,怎麼樣,溜出來了沒?
快點兒啊!大家都等着給你慶祝呢,別讓師父他老人家等太久啊!他看你決賽直播時候可開心了,一直誇你來着。
對了,他說你喝了酒別開車了啊,打個車來啊……”
“知道了。”越橙輕快的答應下來,拎着獎盃往外走。
越橙站在路邊,夜風清清涼涼的拂過。
剛點開打車軟件,就聽見左側一聲異響伴隨一頓刺耳慌張的鳴笛,他連忙抬頭,不遠處兩輛車碰撞在一起,旁邊的車為了避開它們連打了方向盤,直直向他衝過來。
——這個傻子不會踩剎車嗎?!
這是他意識陷入黑暗前最後的念頭。
越橙是被疼醒的,肩膀像被活活撕裂,整個後頸火燒一樣的滾燙,身周居然還縈繞着一股花香,和血腥味一起纏繞得他渾身無力,指尖似有千斤重。
意識漸漸回籠,看清了灰黑的屋頂。
他警覺,這裏不是醫院?
越橙努力抬起頭環顧四周,才發現這裏連室內都不算,只是鋼鐵垃圾堆中的一個棚子。
——這是什麼,廢土末世嗎?
越橙茫然了一秒。
“嗚嗚哥哥你醒了!”
一個灰乎乎的身影哭着撲到他身邊。
越橙定睛一看,是個小女孩。
她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幾處,幾乎與外面的垃圾堆融為一體,所以他剛才沒發現她。
小女孩左手拿着一支玻璃管,裏面還有半管白色液體,有點像牛奶,但是玻璃管沾了些泥土,像是才與大地親密接觸過。
她小心翼翼地掀起衣擺把玻璃管擦拭一遍,然後遞到越橙嘴邊。
“哥哥,快把營養液喝了,傷口就好得快啦!”
越橙眼皮一跳,沒敢張開嘴。
他靜靜地打量小女孩,她身影單薄小小的一隻,臉上哭出道道淚痕卻難掩面容精緻,眼圈哭得發紅看起來嬌弱惹人生憐,烏黑明亮的大眼睛裏寫滿依戀與擔憂,沒有一絲惡意。
他又看向她灰撲撲的衣擺,上面還缺了一大塊,女孩的手指有血跡,看來是她幫他包紮的。
越梨發現哥哥沒動靜,又急得眼淚吧嗒吧嗒直掉,哥哥為什麼連營養液都沒法喝了,哥哥是不是要死了……
越梨委委屈屈的開口:“哥哥……哥哥你不要死……嗚嗚嗚你死了梨梨就是一個人了。求你了哥哥,別死啊嗚嗚嗚……”
她哭得整個人都在發抖,但是堅持把玻璃管伸在他嘴邊,焦急而又懇切的等他喝。越橙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心疼,想要抬手安撫她又沒有一絲力氣,於是艱難的開口:“不哭。”
一開口越橙就愣住了,雖然虛弱沙啞,但是,自己發出的確實是少年人獨有的音色。
所以,這不是他的身體,是女孩的哥哥的身體?
嘶,這信息量讓他頭疼。
而女孩絲毫沒有察覺他的僵硬,她沉浸在哥哥說話了暫時不會死了的欣喜中,動作輕柔地將營養液緩緩倒入少年口中,這一次越橙沒有拒絕。
等把最後一滴營養液都倒空,越梨才滿意的收手。
她沒離開,而是把自己蜷成嬌嬌小小的一團,坐在他身邊。
越梨:“哥哥放心休息哦,梨梨會保護你。”
女孩的聲音清靈柔軟但是飽含堅定。
白色無味的營養液下肚,越橙明顯感覺一股暖洋洋的力量在身體裏擴散開來,腦袋昏昏沉沉不由自主睡過去。
他夢見那輛撞了他的傻逼車,還有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他夢見了自己現在這具身體的記憶,他也叫越橙,16歲,星曆9210年生人,這裏是——人類能自由穿越宇宙的星際時代。
原身的家庭是四口之家,兩個爸爸,他和十歲的越梨。
爸爸們是第一星系的軍人,兩年前在一次任務中犧牲。
軍方送來了大筆撫恤金,兄妹倆拒絕了軍方送他們到現存親人處生活的提議,因為小越梨實在不願意離開這個家。
撫恤金加爸爸們的積蓄可以支撐他們生活,小越橙決定獨自撫養妹妹。
原身把妹妹照顧得很開心,並且學習也從未鬆懈,他的夢想是和爸爸們一樣成為一名帝國軍人。
小越橙一直按照爸爸教他的方式在家訓練,少年的身體素質很好,訓練數據很不錯。未來有極大的概率分化成Alpha,這樣他就更有能力保護妹妹了。
但是意外總比明天先來臨。
兄妹倆因為容貌太過姣好被人販子盯上了,雙雙被綁架並準備運往第五星系的黑市拍賣。飛行到中途,越橙趁壞人給他們注射藥劑時打暈了一個人。
越橙搶了他的私人飛行器,帶着妹妹從星船上逃下來。胡亂選個方向馬不停蹄地躍遷,甩開了追趕的人販子。
飛行器畢竟不是星船,幾次短途躍遷后就能量耗盡,被迫降落在星系邊緣的這顆廢棄星上……的叢林裏。
飛行器墜落的動靜驚擾到一頭星獸,二人剛從艙內狼狽爬出,就不得不開始第二次逃亡。
星獸襲來時,越橙把越梨護在身後,自己受了重傷。
兩人逃至這片垃圾場,由於總有沒素質的星民偷偷往廢棄星倒垃圾,星獸大多不願踏入這種時不時有垃圾飛車降落——勉強算是人多的地方。
兄妹倆暫時安全得以喘息,隨後小越橙開始發熱並深度昏迷了過去,再醒來靈魂已換成了現在的越橙。
越橙迅速理清了原身身上發生的事。
兄妹兩人遭壞人綁架后,有人試圖給他們注射藥劑。
少年越橙不知道那是什麼,也沒空去關心,他趁壞人給自己注射完,轉身走向妹妹時鬆懈的空隙,跳起狠狠將人擊暈然後逃命。
而越橙看過他關於這個世界的記憶,猜出來那藥劑應該是誘導信息素。
姝色固然是那群人綁架的標準,但是要想賣出最佳價格,那肯定是需要容貌絕佳且身嬌體軟的Omega。
按照正常生理標準,十八歲才會開始自然分化,他們使用違禁藥物,給少年少女們進行誘導,強行使他們分化成Omega。
這種藥物很傷身體,但是人販子怎麼會在乎。
而原身被注射藥劑后又受了重傷,身體無法承受,被誘導分化了。
所以越橙剛醒時後頸滾燙,明明身處垃圾場卻身周花香環繞——那是信息素的味道。
想清楚一切關節后,越橙有片刻默然,為這個悄然消逝只留下執念氣息的少年。
他能感覺到,少年對被綁架一事感到深深懊惱和愧疚,覺得自己沒照顧好妹妹。即使現在換了個靈魂,胸腔里依然酸澀。
越橙右手握拳輕輕放在胸前,輕聲說:“已經很好了,能帶妹妹逃到這裏,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越橙睜開眼,看着身前那小小的一團女孩,目光柔和。
——我會替你照顧好你的妹妹,就當是對身體的報酬。
兄妹倆的光腦早在星船上就被搶走,飛行器墜落在星獸巢穴附近時已四分五裂,二人逃至此地時幾乎身無一物。
先前的半管營養液應該是越梨從外面撿回來的,有半管已然是幸運,她一口都捨不得喝,全給了哥哥。
越橙沒忘記,他們從星船上逃下來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小女孩完全沒表露出餓和累,只堅定地守着哥哥,乖巧得令人心疼。
越橙抬手用手背貼住額頭,感受了一下身體的高溫,他分不清發熱是因為信息素爆發還是因為受傷感染。
但他能確定,他現在迫切需要出去找葯,傷葯和能充當抑製劑的葯,否則就是他這個新來的靈魂也在身體裏撐不了多久。
越橙撐着床坐起身,肩上的傷口被牽動,撕扯着開始往外滲血,疼痛在鮮血中肆虐,他臉上卻沒露出半分端倪。
小女孩聽見響動轉過身,看見他的剎那想欣喜地撲過來又硬生生忍住了,精緻的小臉上揚起明亮的笑:“哥哥!你好些了嗎?”
越橙招招手,小女孩乖乖靠過來,越橙一手輕輕攬住她,摸摸她烏黑的發頂。
越橙:“嗯,哥哥好多了,多虧了梨梨的悉心照顧哥哥才能那麼快好起來,謝謝你!”
越梨終於忍不住在哥哥懷裏大哭:“嗚……嗚嗚,哥哥……”
越橙有點無措,妹妹無比可愛,就是愛哭怎麼辦。
他學着少年記憶里的樣子,一邊細撫女孩的頭,一邊輕聲安慰:“不哭不哭,妹妹不怕哦,哥哥保護你。我們現在,一起去找點吃的好不好?”
小女孩擦擦眼淚,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保護哥哥!”
在哥哥陷入昏迷還喊不醒的時候她就決定了,從此以後她要保護哥哥。
她也會成為像爸爸們一樣強大的Alpha,她不會再讓哥哥獨自為她受傷。
此刻的越梨還不知道越橙被誘導信息素誘導分化了,只堅定着從前哥哥的夢想,堅毅果敢。
越橙在垃圾堆里翻翻撿撿,選出幾塊還比較鋒利的鋼鐵殘片,其中一塊上還閃爍着游金的光澤,大概是什麼大戶人家淘汰的機甲部位。
穿過垃圾場就是一條河流,而河流對面就進入了叢林區域。
叢林裏總是有豐富的資源,果子,藥材,以及把兄妹倆追得落荒而逃的星獸。
越橙沒選擇直接渡河去叢林,先吃條魚也不錯,正好他想看看星際食材的可塑性。他回身從鋼鐵堆里刨了一堆材料,做了兩把魚叉,並毫無哥哥自覺的把其中一把丟給越梨。
少年一直堅持鍛煉,個子長得很快,已經接近一米八,拿着成人用的魚叉毫無違和感。
可憐小越梨只有一米二出頭,拿着比她高一截的魚叉,小尾巴似的跟在越橙身後,一臉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