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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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掌柜雖然醫術“不行”,但算數了得,何葉用什麼葯,大概價錢多少她一清二楚。

“好歹你也是我叫來的,這一兩三錢的銀子長春堂不好獨吞吧,”劉掌柜扯着自己的袖筒給何葉看,“我這可是綢緞料子。”

劉掌柜說這話的時候,何葉正彎腰將小孩搭在床邊的手輕柔地塞進被子裏。

小孩手腳冰涼,明明是陽熱之症但並沒有出汗的徵兆,說明原本身體底子便不是多好。

像是身強體壯康健的人感染風寒,正氣強盛跟邪氣相爭,就會有發熱的癥狀。正邪相爭的越激烈,發熱也就越明顯。

這孩子便是相反的癥狀,正氣虛弱不能抗邪,就表現為無熱的三陰病。[1]

要是這孩子吃完葯遲遲不出汗,可就危險了。

畢竟小孩本就脆弱,一場風寒都有可能說沒就沒了。

何葉不知想到什麼,眼睫落下,手攥着被子一角保持着彎腰的動作遲遲未動。

劉掌柜沒有眼力見地踱步站在他旁邊,“你看不如這樣,診費必然算你的,我不沾半分,但這葯就在我這兒抓吧,我辛苦這麼一趟,你總得讓我賺個葯錢。”

見她一副“吃虧讓你”的語氣,何葉太陽穴不由突突跳動。

開口閉口全是生意,若不是這滿堂藥味,若不是板床上躺着個昏迷未醒的孩子,何葉真要以為兩人聊的是件無關性命的貨物。

他一把鬆開被子站起來,剛才還溫和的眸子帶有凌厲之氣,“你要是有救人的本事,何必找我過來。”

他一凶,劉掌柜就慫了。

何葉道:“葯就在長春堂抓,要不是孩子小不方便折騰,我這就把人抱走,讓你連個銅板都賺不到。”

“滿嘴的錢錢錢,這是人命還是錢,你這腦子裏除了錢還有別的嗎。”

溫柔的人強勢起來更為嚇人,劉掌柜瞬間縮着脖子不吭聲了。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沉默三個瞬息后,劉掌柜才小聲開口提醒他,“還有人在呢,你注意點形象。”

外人眼裏的何葉說話輕柔,對病人向來耐心十足有問必答,從來沒大小聲過。

何葉聞言微微一頓,順着劉掌柜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歲荌。

歲荌,“……”

歲荌兩手扯着藥方,默默地舉起來把臉遮住,佯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

這兩人吵架時的語氣過於自然熟稔,像是對妻夫,她這種外人完全沒有存在感。

何葉挖了劉掌柜一眼,看向歲荌,又是輕柔語氣,“你來隨我抓藥。”

前後態度跟語氣截然相反,歲荌不敢吭聲,只默默跟上他的腳步。

見劉掌柜還想跟過來,何葉扭頭,一個眼刀甩過去,劉掌柜條件反射般坐在床邊,乖巧又老實,“你們去你們去,我留下看孩子。”

“……”

吵了兩句,堵在何葉心頭的鬱氣倒是散去不少。

他藉著抬手挽耳邊碎發的動作看向歲荌,視線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最後垂眸,視線落在她褲腿跟鞋面上。

歲荌渾身泥,沒比床上那個乾淨多少,髒的就像是剛從土裏挖出來的筍,但她眼神清亮乾淨,氣質清爽,給人的感覺猶如白凈的筍肉,清新乾脆。

是根好苗子。

何葉眸光閃爍,輕聲說道:“這小孩雖是你撿來的,但永春堂有永春堂的規矩。”

歲荌,“?”

歲荌心裏突然發毛,直覺有詐。

果然,何葉開口,朝她輕柔一笑,“那便是概不賒賬。”

歲荌,“??”

歲荌扭頭驚詫地看何葉,兩眼瞪圓。

何掌柜,何掌柜您怎麼了,您是不是被劉掌柜附身了?

這才出了永安堂的門,您剛才那一臉“治病救人”的菩薩相怎麼說沒就沒了!

歲荌戰術性停下腳步,身子後撤,眼睛盯着何葉看。

老實交代吧,您跟劉掌柜其實是兩口子吧?

何葉頂着歲荌那張震驚臉,說道:“看診費加藥費,一共一兩四錢。”

“???”歲荌沒聽清,“多少?”

何葉笑的溫溫柔柔,“一兩四錢。”

歲荌下意識捂胸口,那裏放着她全部身家。

您跟劉掌柜就是兩口子吧!

兩人如出一轍的會“算”。

何葉問,“你是先墊付呢,還是等找到小孩母父再拿葯?”

從剛才在永安堂時歲荌開口說病症,何葉心裏就一清二楚,她至少是懂點醫術的。

既然懂醫術就知道,那小孩要是今天不吃藥,定然挨不到明早天亮。如今太陽已經下山,就算是報官,全縣衙役一起出來尋找都不一定能在明早之前找到小孩雙親。

正好到長春堂門口,何葉提着衣擺抬腳進去,聲音落在身後,“我不催你,你好好想想。不過,我不賣你葯,劉掌柜定不敢賣你葯。”

剛想轉身折返回永安堂的歲荌,“……”

何葉已經進去,留歲荌站在長春堂門口站着。

這哪裏是進去不進去的事情,這分明是一兩四錢一屍兩命的事情。

哦,還有她的一條“命”。

歲荌把這點積蓄看得極為重要,放在屋裏都覺得不安全,出門必然貼身帶着。

其實吧,這小孩跟她又沒血緣關係,歲荌把人從溝里撈出來一路連背到抱弄到藥鋪,已經對得起她自己的良心了。

歲荌這時候要是轉身就走扭頭回家,也沒一個人能指着她的鼻子罵她冷血。

至於小孩的生與死,能不能吃到葯,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連劉掌柜何掌柜這樣的人都漠視生死不願意管,她為什麼要管,她又有什麼本事管。

歲荌打算回去拿自己的竹簍,趁着天色黑透之前趕回村子。

大不了,她這雙鞋不要人賠了。

太陽已經快落山,外面天色只剩半邊夕陽餘暉。

何葉站在櫃枱後面,靜靜看着門口的歲荌。

歲荌清清瘦瘦的,身上衣服全靠骨架撐着,腰上系的布條纏了三圈在左側打了個結,勒出一截勁瘦腰肢。

她不過十二歲,肩膀還稚嫩單薄,連層夕陽都披不起來,又能擔得起什麼呢。

何葉眼睫落下,覺得自己逼人太甚。

他剛才進門便交代學徒去煎藥了,他怎麼可能看着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因為沒錢買葯就不管了呢。

只是可惜了……

何葉看歲荌轉身往永安堂走,心裏的嘆息還未出聲,就見那單薄清瘦的身影去而又返。

歲荌步子很急,三步並作兩步走,生怕自己後悔一般。

她咬牙掏出錢袋子,緊緊攥在手心裏,眼睛瞪着何葉,氣勢洶洶趴在櫃枱上。

歲荌風風火火進來,來勢洶洶,永春堂的夥計還以為她過來找事的,還沒上前阻攔,便被何葉抬手揮退。

何葉看着歲荌發紅的眼圈,笑得卻是很溫柔開心,“想好了?”

歲荌就跟被針扎破的氣球似的,氣勢一卸慢慢扁了,“想好了。”

她雙手捂着錢袋子,小聲問,“能不能再便宜點,做生意哪有一口價啊,不得有商有量嗎。”

“藥鋪生意,向來一口價。”何葉伸手,掌心朝上攤平。

歲荌抿緊薄唇扯開錢袋子,慢吞吞往外拿銀子。

原本沉甸甸的錢袋子,分出去一兩四錢后,瞬間變輕。

錢袋子空了,歲荌的心也空了。

尤其是眼睜睜看着何葉把銀子收進錢匣子裏,歲荌腸子都快悔青了。

一兩四錢啊,她存了兩年啊!

歲荌趴在櫃枱上。

她後悔了。

把錢還她吧。QAQ

歲荌原本是可以不管的,但她死活過不去良心那道坎。

她不能拿人命去賭劉掌柜跟何掌柜的良心,她只能賭自己的。

歲荌端着葯坐在床邊,幽幽盯着床上的泥孩看,“你最好快點好起來。”

畢竟是她全部的身家。

歲荌想,找到小孩母父后,先把銀子要回來,再讓對方賠她一雙好鞋。

這麼一想,心裏才好受很多。

葯是歲荌一點點灌進去的,半滴她都沒捨得浪費,剩下的碗底子她恨不得倒進自己嘴裏。

葯喂完,何掌柜端着熱水進來,柔聲跟歲荌說,“我給他擦擦身子換身乾淨的衣服,你去劉掌柜那邊也洗個澡吧。”

到底是花了錢,服務立馬不同了。

小孩髒的連臉都看不清,加上衣服是濕的,這麼穿着過夜肯定不行。

何葉把屏風拉上,給小孩擦洗換衣。

天色已黑,歲荌今天是回不去了。

她從裏面出來的時候,劉掌柜正點着油燈坐在外面翻她那賬簿。

歲荌眨巴眼睛,湊過去。

劉掌柜警惕地抬頭看她,“做甚?”

歲荌笑得極為好看,“嘿,借您鍋跟盆一用,我燒水洗個澡。”

“哦?”劉掌柜眼睛一亮,小眼睛裏的光芒比她手邊的油燈燈光還耀眼。

她伸手把旁邊的算盤拿過來。

歲荌,“……”

歲荌開擺了,“我那一兩四錢都給何掌柜了,現在分文沒有。你借我就洗,不借就這樣吧。”

死豬不怕開水燙,她連錢都沒了,還在乎臟?

劉掌柜寬慰她,“你怎麼能這麼想,你小小年紀就如此仁義,活該將來發大財。”

歲荌眼皮跳動。

劉掌柜笑,“誰說你分文沒有,你不還有二十文嗎。”

午後賣的藥草,正好二十文。

歲荌有多少身家,這兩口子一個比一個清楚。

歲荌差點躍過櫃枱撲過去咬劉掌柜。

不活了,大家跟那小孩同歸於盡吧!

劉掌柜到底是不想“死”,她把鍋跟盆借給歲荌用,作為條件,歲荌把她那身髒了的綢緞外衫洗乾淨。

歲荌又從何葉那裏借了身乾淨衣服,將自己的臟衣服順道洗了。

晾一夜,明早差不多能幹。

許是看她過於可憐,何葉免費給她端了碗麵條,臉龐大的海碗,滿滿的油湯冒尖的麵條,被歲荌吃的乾乾淨淨一滴不剩。

吃完,她把碗洗乾淨才還回去。

歲荌明明自己也不容易,但就是沒叫過一聲苦。

忙完這些,她才繞過屏風去看那小孩。

小孩被何葉洗的乾乾淨淨,有點泛黃的黑色長發看起來軟軟的,堆在枕頭上。

之前滿臉泥看不見,這會兒洗乾淨了對着床邊微弱的油燈光亮,歲荌才看清他的長相。

白,臉帶着脖子一樣的白,像是上好白瓷渡過釉,白的好看,白的矜貴。

黑長濃密的眼睫跟小刷子一樣,整齊乖順的在臉上灑下一扇陰影。

小孩五官精緻,長相出眾,哪怕是病着,都漂亮的有些過分。

不得不說,她這一兩四錢,長得屬實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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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養大男主后(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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