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猝不及防地,聞昭非耳根的熱度騰起,既是對陌生情緒的羞澀,也是對如此荒誕感受的羞愧。
他從不知自己如此孟浪,像個……色胚!
“好,”聞昭非回林琅一個稍顯僵硬的淺笑,迅速將腦袋突兀冒出的感受銷毀乾淨。
轉念一想,如果他能猜到林琅的回復,他絕不會以這幅模樣來見,多少要在縣城的招待所好好打理一番。
這個念頭一起,聞昭非愈發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了。
“那就這麼說好了!”林琅笑意盈盈地拍拍手,一副“恨嫁”的歡喜模樣。
林琅沒和聞昭非多說自己不會幹活不會幹家務那些,她看聞昭非這幅邋遢模樣,一個不錯的職業外,她不覺得聞昭非比她好到哪裏去。
還是那句話,他們誰也不嫌棄誰!
“對了,咱們結婚要走什麼程序,我不太懂。你請了多久的假?夠咱們結婚嗎?咱們要在哪裏結婚?我不想搞太麻煩。”
林琅看着眼前這年齡未知的結婚對象,思索着要不要找婦女主任董紅玉或七阿婆詢問一番。
聞昭非低咳一聲,再一一回答林琅的問題,“我請了一個月的假,來回農場需要小二十天時間,我來時路過京城,待了三天,能讓我們自己支配的時間一周左右。”
“我今年24歲,七四三農場二區衛生所在職醫生,月工資58元和各類票補貼。衛生所有家屬院分配,我可以重新申請房子。”
聞昭非原本住的單人職工宿舍條件過於簡陋,原本過了試用期就可以申請更好的房子,他一直沒弄。
聞昭非拍了拍自己的背包,“證明材料我都隨身帶着,結婚需要和領導打申請,明兒我去縣裏郵局發個電報,我們抵達農場就能去領證。在婚禮儀式方面……我們可以兩邊都辦。”
現在的婚禮一般就是請親朋好友、同事來家裏吃個飯,認個人就算完成了,婚禮辦得太過隆重反而會被人說。
聞昭非沒結過婚,但從小到大身邊鄰居、同學、親戚陸續結婚的挺多。
聞昭非能一下子請到一個月的假,是他工作兩年從未請過假,此外他還找同事調了近一個星期的班,他這幅狼狽模樣和瘋狂調班不無關係。
滿打滿算聞昭非能在寧山縣待上一周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村裡就算了吧,我們把戶籍和結婚介紹信材料弄好就行,農場那邊……你說了算,”林琅都決定要嫁去遙遠的農場了,對小寧村的人情往來就不太在意了。
“我要賣房子,賣縫紉機,家裏的床……也要賣,其他就沒什麼特別值錢的了,”林琅把自己目前最緊要的打算和聞昭非說了說。
她要和聞昭非去農場生活,小寧村的房子和大物件就不會留,說不好他們走後,什麼人跑進來弄壞或偷走,都不如現在賣了好。
“這些是你的東西,你做主就好,錢也是,”聞昭非沒有意見,賣房子賣縫紉機的錢也都由林琅自己做主,他絕不會貪圖這些。
聞昭非還要和林琅細聊自己的情況時,聽到身後老爺子的咳嗽聲,他們再一同看去天色,天邊的紅光只留一線。
聞昭非再看一眼手錶,已經是傍晚快六點了,他不知不覺和林琅聊了有一個小時了。
“你在縣裏招待所開房間了嗎?”林琅也看到七叔公了,她站起身,把竹椅讓給七叔公。
“我下午三點到的寧山縣,正巧碰到七叔公就直接來這裏了,這裏回縣城只有一條路,你不用擔心我。”
聞昭非一個成年男人,不怕走夜路,何況南方這邊的天色黑得晚,他走回縣城再安置不妨礙什麼。
“七叔公,聞……聞哥哥是我姥爺姥姥給我定的‘娃娃親’結婚對象,我們已經大致談好了,今晚能讓他住您家嗎?我們明天就去找大隊長申請結婚介介紹信。”
林琅說著看一眼聞昭非,再看向“猝不及防”的七叔公,七叔公努力消化林琅的話時,林琅又開口和聞昭非解釋。
“明兒咱們快速走完初始程序,你才好來家裏幫我呀……”
林琅已經見識到小寧村人孜孜不倦的八卦精神,沒有東西他們都能說得有鼻子有眼,聞昭非沒有個合理合法的身份,可不好在她家裏多走動。
七叔公也是有工作的,哪能每時每刻都來家裏幫忙“盯梢”呢。
“娃娃親?”七叔公以一種全新的嫌棄目光看人,聞昭非在林琅身邊非常有年齡感,他對林琅莫名多了種“引狼入室”的愧疚感。
“是的,那玉佩您也看到了,婚事是我姥爺姥姥給我定的,我相信他們。您還記得玉婆婆嗎,我小時候她給我寄過很多次東西,他是玉婆婆的孫兒。”
林琅對自己的婚事有絕對的自主權,但七叔公和七阿婆對她的愛護,她能感覺到,如此就有必要讓老人家多安心點。
果然,七叔公想起那些大小包裹,再看聞昭非的目光就沒那麼嫌棄了。
“我去縣城也不麻……”聞昭非還是覺得他回縣城住不麻煩,但林琅和七叔公都不是這麼認為的。
“花那個冤枉錢幹嘛,丫頭還沒煮飯吧,一起去我家。”
七叔公先打斷聞昭非的話,聞昭非是林琅即將結婚的“娃娃親”對象,未來算半個小寧村人,那也是他的後輩了,請到家裏吃頓飯住一晚,完全不妨事兒。
吃飯啊……林琅眨眨眼睛立刻應了,“好,你們再等我一下。”
林琅快跑回房間,一根碎布條把完全乾了的頭髮系在腦後,又去碗櫃拿了一碗六個雞蛋出來,一起帶去七叔公家加菜。
關門鎖門,天色微黯時,林琅和七叔公領着聞昭非往村口方向、七叔公家走去,這個時間村裡人都在吃飯了,偶有路過的村民也趕着回去吃飯,對“其貌不揚”的聞昭非不多打量。
聞昭非心中再次嘆氣,對林琅和七叔公的熱情招架不了也拒絕不了。
七阿婆對林琅帶着對象來家裏吃飯,表現得非常驚喜,不同於七叔公對聞昭非若隱若現的嫌棄,她第一眼就覺得聞昭非靠譜。
“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林大哥林嫂嫂不會看錯人的,”七阿婆也覺得聞昭非不遠數千里趕來小寧村極其難得,林琅肯嫁更是好上加好。
七阿婆說完就摸起了眼淚,不等林琅和七叔公勸慰她什麼,她就自我修復完畢,快步走去廚房加菜。
天氣暖和之後,七阿婆的腰好了很多,日常走動不妨事兒。
林琅把雞蛋送進去,幫了一會兒倒忙就被趕出來了。七叔公被安排去收拾聞昭非今晚借住的房間。
林琅走到同樣不許幫忙的聞昭非身側,踮腳仰頭,小聲說明,“七叔公和七阿婆只有一個女兒,嫁在鄰村那邊,家裏沒其他人,他們也都是好人。”
“我不擔心這個,”聞昭非低眸看林琅,目光觸及,他又迅速移開目光,繼續說起之前在林家來不及說的那些。
“我父親聞明軒是爺爺的么子,我有兩個伯伯兩個姑姑,七個兄弟,四個姐妹,我在孫輩行三,你喊我三哥就行。”
林琅從善如流,輕聲喊道,“三哥!”
“嗯,”聞昭非低低應一聲,莫名有要咳嗽的衝動。原來不是“聞哥哥”撩人,是林琅帶着南邊腔調、嬌滴滴的嗓音撩人。
林琅終於瞧出聞昭非的窘迫了,她把人往後院那邊領去,七叔公家裏也有一口壓水井,據說當年和林家小院同一時段打的。
“那是七叔公的寶貝大牛,叫九兒,九兒晚上好,”林琅和聞昭非介紹完,慣例和頗具人性的大牛打個招呼。
“我來就好,”聞昭非從背包拿出毛巾來,就看林琅拿着個水桶,正吭哧吭哧地壓水,似乎是把全身的力氣都用上了。
“呼,也、也行……你先洗臉,家裏的事情不着急說,我去廚房瞧瞧,”林琅也不好一直盯着聞昭非看,雖然他沒什麼好看的。
林琅噠噠地走了,長長的頭髮揚起一陣風,聞昭非恍惚聞到了淡淡馨香,他再低眸看自己的邋遢模樣,開始今兒的不知多少次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