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tter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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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煙關上後車座的門,轉身抬頭,視線落向身後。

環顧四周,眼底掠過的都是往來車輛。

霧蒙將天色籠得陰沉,紛繁車燈亮起,交雜相錯,城市的夜晚不盡如此。

說是要重新打車,這個時間段,又在路中央,她宛若卡緊了的蚌。

絲毫動彈不得。

先越過這些車去一旁再說,葛煙垂眼,還沒走幾步。

一輛黑色的車緩緩開了過來,壓住眼前的路,也阻擋了她的視線。

後車窗搖下,一張清越的臉隱在座位中,“葛小姐。”

葛煙抬眼覷見是他,幾乎是愣怔在原地。

這也太巧了吧……怎麼能在這遇上他?

她頷首打了個招呼,“沈總。”

葛煙話落打算說點什麼告辭,前座的人轉眼看過來,是耿秘書,“葛小姐,我們都看到了,您剛剛在車上沒出什麼事吧?”

“沒什麼事,就一個小碰撞而已……沒傷到人。”

說是這麼說,她難免腹誹。

我們?這兩人是一起看她下的車?

沒等她細思,沈鶇言微微抬了抬眉眼,視線睇過來,“你這是,在找車?”

葛煙擺了擺手中手機,“……有個地方趕着去。”

“去哪?”

“三潭月附近。”歷經那個司機師傅,葛煙只說了個大概。

“上車,送你一程。”

她動作稍凝,“不太好吧,這樣會不會打擾到你。”

憑白打亂別人行程肯定會佔據時間添上麻煩,更何況是沈鶇言這樣繁忙的人。

“不會。”後座的人漫不經心開口,“剛好順路。”

順路?她有些動搖。

往來的車流因為方才交警的溝通處理,慢吞吞的一條長龍開始變得鬆散。

先前的擁擠堵塞像是重新被疏通的血液,汩汩流着。

已經有車滴滴叭叭朝着她鳴笛,繞過她便往前緩緩開過去。

念及眼前的狀況,以及所剩無幾的時間,葛煙立在車身一側半晌,末了還是繞過車尾。

她彎腰傾身,落座時朝着那人輕聲道,“謝謝啊。”

天空沉得更為厲害,車輪黏過的地方涔出濕漉漉的痕迹。

相比車外,車內有股乾燥的清新。

葛煙拿出手機翻開界面,順帶着再回復先前那個群舞演員,說她可能剛剛好到,也可能有些晚,到時記得和宋李打聲招呼。

車內此刻未開全燈,稍顯昏暗,後座上方置燈將細弱的亮泄下,籠着葛煙稍顯認真的側臉。

她的唇微抿着,卻泛着股剛被咬過的迤邐,狐狸眼稍稍垂着。

車子往前駛出,一道淳然的嗓音淡淡響起,“你的手機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手機……

葛煙聽了抬眼,細白指骨往內收緊手機。

她知道沈鶇言的意思。

先前分明說好的,日後她若是察覺出手機有任何不妥,都可以找他。

但那天過後,她一直沒有聯繫過對方。

只是這種話不好說太滿,畢竟她還沒檢查翻看過。

不過翻不翻看也沒什麼區別了,目前看來,她相信他的人品。

想是這般想,葛煙卻脫口喃道,“現在是沒問題,以後可能說不定……”

“你說什麼?”他挑眉看她。

“沒什麼……”葛煙清了清嗓子,禮貌問他,“沈總要去的地方是哪?”

“一個飯局。”他收回視線,閑閑往後靠在座位上。

沈鶇言沒明說,但同樣是飯局,兩廂奔波的路上能遇見。

也算是奇迹。

“………”

葛煙心裏微嘆口氣。

她最近怎麼這麼水逆,是不是該去寺廟拜拜了?

車廂很快陷入一片寂靜。

沈鶇言斂目,拿着手機,修長手指時不時敲打,應該是在處理文件。

葛煙識趣地沒叨擾。

耿秘書將車開出最為擁擠的路段后,順帶關心起葛煙方才的事,噓寒問暖。

她一一應着。

等到快到目的地,“葛小姐,你說在三潭月附近,具體是哪裏?我已經開到景區這邊了。”

汾城大部分街景與之前相差無幾,除卻一些被拆遷改造的地方,葛煙對於主幹道路還算是有印象。

只是景區這裏新建且複雜,她還是怕搞錯,拿起手機仔細查了查。

想着不讓人送到最里,待到確定是哪個入口,葛煙朝着前座開口,“耿秘書,你在前面那個路口放我下來就好。”

剩餘的路,她自己沿着方向往裏就是。

---

宋李所說的慶功宴地址,在三潭月的主湖中央。

汾城的景區皆免費對遊客開放,這裏輾轉落有的七八面湖,都受盡投資商青睞,在景區修繕完全后,也開起好幾家黑珍珠段的中式餐館,盡顯傳統人情風情。

通向主湖的道路是條長長的湖上廊廳,將兩面水汽隔絕在外,一路走去安然靜謐。

沒走多久很快有服侍生過來牽引,一路往裏,再推開雕花大廳的門。

觀瀾閣內,屏風擺開一年四季。

葛煙還沒邁入就撲面而來一股暖融之氣,直往她臉上鑽。

早就到的宋李熱情迎過來,“聽小蔣說你可能要晚,結果呢,還就剛剛好!”

和宋李閑聊幾句,葛煙朝四處望,慶功宴顯然還沒開始。

桌上正有幾位西裝革履的男人,稀鬆地坐着。

現在還有許多人在一旁的會客廳內閑聊,氣氛融洽。

被喊作小蔣的女人就在這時靠過來,將葛煙拉到一旁的角落裏,“你剛說出了點事,嚇我一跳,所以後面發生什麼事了,車子怎麼了?”

“沒什麼大礙,好好解決了。”葛煙捏捏蔣緋的肩,朝她眨眨眼,“這不是及時趕到了。”

“那就好,我有被嚇壞,還以為是我催你,你在路上怎麼了呢。”蔣緋是劇院裏的群舞演員,長相極為清純但性子卻頗為大膽,先前就朝宋李要了葛煙的微信,哪怕沒什麼話題也幾乎每天都要找她閑聊幾句。

葛煙其實沒覺得奇怪,反倒蔣緋自己先紅了臉,默默搖了搖旗,說她是她的女神。

一旁同是群舞演員的舒晴輕飄飄看向兩人,“蔣緋,我們首席來劇院也沒幾天吧?”

頓了頓,她上上下下打量,“你倒是親昵。”

蔣緋撇撇嘴,還要說些什麼,一旁的正門再次被推開。

繼而先前在會客廳里的人也接連坐起,問候聲此起彼伏。

包房內的熱鬧像是蒸汽沖頂,這裏最熱情的那道要數宋李,聲音格外昂揚——

“沈總大駕光臨,小的宋李來了!”

蔣緋就站在一旁,聽此頓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我們經理怎麼這樣,太諂媚了太諂媚了,說得跟送禮似的。”

葛煙順着這話目光隨意撂過去,卻是堪堪頓在原地。

男人長身玉立,光自上落下,襯得他的側臉剔透又分明。

………他怎麼在這裏?

---

今天這場慶功宴,意不在慶功二字。

京芭早想在汾城他區進行劇院擴建,相關周邊以及結合媒體推出的芭蕾品牌也在考慮範圍內,以此來締造出更為廣袤的芭蕾產業。而現如今有葛煙坐鎮,相關熱議話題度與極為賣座的叫好程度,足以能夠證明,這些人在投資贊助后的未來,將獲得多麼滿意的的一份回報答卷。

而沈氏身後坐擁的,豈是商業帝國那麼簡單,只稍稍騰出微不足道的一丁點好利,便能惠及旁人許久。

宋李絲毫沒閑着,聯合劇院領導,畢恭畢敬地將沈鶇言迎向主座。

眼瞧着眾人紛紛入座,葛煙拉着蔣緋準備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來,被宋李強硬地拉了過來。

他暗暗擰了蔣緋一把,使使眼色示意她鬆手,拉着葛煙來到沈鶇言左側,“我們煙煙今天也在,來來。”

“兩人之前沒見過面吧,先打個招呼?”宋李笑盈盈示意。

葛煙霎時被拉,還沒反應過來。

聽到宋李這話,她也沒應,只立在原地伸出手,假裝不認識,“沈總……還請多照顧。”

沈鶇言這邊停頓了會兒,須臾扯了扯唇,伸手回握。

很快,葛煙在目光極為關注的全場視線中落了座。

座上熱談不斷,話題繁多且熱烈,上至天文地理,下至身旁哪家老總公司年會能跑幾公里。

旁側的沈鶇言褪了大衣,身姿疏散,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話。

他裏面只穿了襯衣,極單薄,放置在左側的手腕筋骨利落,微微凸起,動作間隱隱有淡淡的乾淨味道襲來,像是雪極輕地落在松林間,很是好聞。

葛煙默默品菜,覺得味道不錯,順帶給千倚發了桌上菜品的照片,想着等之後兩人再單獨過來吃。

再不經意往後看,耿秘書就站在兩人座位之間的後方,活像個守門神。

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微微笑着朝她躬了躬身。

葛煙想起方才疑惑的,轉身低頭問旁邊的人,“沈總怎麼來了這裏?”

沈鶇言換了一邊單手夾起煙,“說過了,順路。”

順路順到一起去了這是……

葛煙倏而瞭然,“所以剛才……我們其實是往同一條路走,也是同一個目的地?”

沈鶇言用鼻音嗯了聲,像是風琴低音壓出來的質感,有些好聽。

“可你剛才沒說要來這兒。”

“你也沒問。”他閑閑答道。

“我問了啊……”葛煙蹙起眉,心想他記性是不是不大好。

沈鶇言輕輕撣了撣煙灰,“沒細問。”

“……好吧。”

那他當時只說了去一個飯局,難不成她還要刨根揭底繼續問。

葛煙心覺這點禮數還是得有,她坐別人的車,也得禮貌。

觥籌交錯間,有人已然喝得興起,高談闊論聲中隱隱藏着喝彩以及猜拳的聲音。

這些人喝起來耍起瘋,倒是一點都不裝,紅光滿面。

有位很高的男人長相斯文,起身便朝着主座這邊走來。

他舉着酒杯,朝着沈鶇言便道,“沈總,久聞大名啊,今天酒桌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男人話朝着沈鶇言說,視線卻是撂過葛煙的臉,定定地落了會兒,暗含熱烈。

他的下個目標,絕對是她。

葛煙因着這人□□不加以掩飾的混沌目光變得不適,視線從他手中的紅酒垂落,微微斂下眸。

這就是葛煙之前不想來慶功宴的緣由。

你來我往間難免被灌酒。

葛煙心想該怎麼推辭,視線倏而落在桌前。

每人前面都放置了幾盅茶以及相應的酒杯。

三潭月這邊以茶水著名,觀瀾閣出的茶,用泉水浸泡,因着時長不同,葉片舒展不同,滋味也各異。

相比用以盛茶的茶瓷瓶,茶盅雖沒那麼精緻,卻小巧輕便。

葛煙將茶盅位置移到原先酒杯的地方,轉身朝着旁邊望去,卻撞見沈鶇言睨過來的目光。

不知道什麼時候側過了身。

對視幾秒,他率先移開視線。

那一端,男人又朝着沈鶇言恭敬道,“沈總,這杯酒我敬你?”

“要開車。”沈鶇言掐滅煙蒂,“今天不了。”

席間原本就密切關注着這邊,繼而便有和沈鶇言相熟的人大着膽子調侃,“我們沈總什麼時候需要自己開車了,該不會是要夜見什麼佳人,怕喝酒喝多了不方便吧?”

沈鶇言目光不緊不慢撂過去,那人倏然安靜,就此噤聲。

耿秘書立在後面,也難得愣怔了瞬,今天開車的,不是他嗎??

三言兩語間,席間氛圍仍是熱烈不已,可來敬酒的男人生生被晾着。

他不免有些訕訕,硬着頭皮朝着沈鶇言笑道,“瞧瞧,瞧瞧,是我考慮得不周了。”

話落他轉身便擰頭,朝着自己的助理揚聲喊,“快快,把我的酒給換成茶!”

助理離得遠,待到聽見了又是一番手忙腳亂。

場上局面凌亂了瞬,旋即又變得熱鬧。

葛煙倒是莫名鬆了口氣,她用細匙柄隨意撇開旁邊的點心,端起來茶輕啜了口。

待到放下復又去拿手機時,一聲“葛小姐?”在耳邊泛起。

葛煙餘光一瞥,先前那個男人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葛小姐可能不知,早在幾年前的時候我就一直在關注着你了,當時我就在想,如果能有機會一起吃頓飯,我必定……”

男人說著說著不知何時來到跟前,竟是要傾身的模樣。

他作勢彎腰,衣袖低掠過桌面。

倏地,茶瓷瓶驟然傾倒,接連帶着茶盅也側翻。

茶水悉數朝她湧來,不過瞬間,溫熱感在胸前瀰漫開。

“對不起對不起,這——”男人直起身才發現了什麼,慌忙道歉。

“……沒關係。”葛煙有些惱但只能先隨意應下,拿起一旁紙巾想擦,卻發現衣服都濕透了。

雪紡內襯的面料被水潑透,浸潤到幾乎透了明,隱隱顯現出內里肌膚。

她眼睫顫得厲害,蹙起眉要拿什麼東西擋。

下一秒,右側的人傾身靠了過來。

葛煙垂眸,一件大衣不疾不徐遞到她眼前。

純黑的質地,隱隱透着疏冷的清冽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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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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