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最近,一家書吧突然在北城火了。
書吧名叫“近萃”,開在西城的一條衚衕里。名字奇怪,位置也不好找,起初沒什麼人。
直到有一個百萬粉絲的大v找去,連發了幾條微博后,書吧卻突然爆紅。
微博不是說書吧的選書品味有多高級,也不是說環境優美裝修古樸精緻,更不是說飲品價格良心口味好,而是通篇都在說——
【姐妹們!姐妹們!影視劇照進現實啊姐妹們!西城的近萃書吧,是姐妹就給我沖!咖啡師兼老闆是185禁慾系大叔!雙開門寬肩,黑襯衫,袖子挽上去那小臂的肌肉線條,手背的青筋,修長的手指,誰懂?誰懂?!而且他不僅會做咖啡,還會拉花哎!偷拍了小臂和腰,沒敢拍臉,大家一起斯哈!】
【沒事了姐妹們,人家有主了,而且人家老婆才是老闆。哎,果然我老公都已經是別人的老公了……】
【姐妹們,我又行了!老闆是個嬌小可愛的大美女,這什麼天選大叔蘿莉cp啊,我還看什麼書,我直接原地嗑起來了!甜死我了這倆人!】
【她叫他叔!她叫他叔!!她叫他叔啊!!!我不活了——】
*
秋日午後,恬淡陽光被花窗分割成稀碎的斑塊,散落在窗邊躺椅上。
躺椅上,黃瑤慵懶地癱在上面,枕着躺椅一邊的扶手,膝蓋搭在另一邊扶手,背下墊着厚厚的靠墊。
她的腳上穿着涼鞋,白嫩的腳和小腿隨着呼吸一下下盪着,圓潤的腳趾上塗著不均勻的斑駁指甲油,一看便知是誰的“傑作”。
此時,她的臉上蓋着一本齊奧朗的《在絕望之巔》,人已經睡熟了。
門前風鈴輕響,有三個小姑娘推門走進來,她卻完全沒醒。
“歡迎光臨。”唐小虎從吧枱後轉過身,“這是飲品單,店裏還有蛋糕之類的甜點,點餐可以免費看書,有喜歡的書也可以帶走。”
但姑娘們的重點完全不在菜單上,只是隨便點了三杯咖啡,然後紛紛掏出了相機。
“帥哥,可以拍攝嗎?”“大叔,我們是特意來看你的。”
唐小虎端着打好的奶泡,抬頭正對上一排鏡頭,有些茫然。
但他不懂拒絕,只能說:“可以,就是請加一下店裏微信,把拍的內容也發給我們可以嗎?”
“好呀好呀,”小姑娘興高采烈,拿着相機對着唐小虎的手和小臂拍,“你們要用來做宣傳嗎?”
“不是宣傳,就是報備一下。”說著,他了眼窗下躺椅上的人。
黃瑤剛吃完午飯,昨晚又沒睡好,困得不行,看了兩頁書就睡死過去,絲毫沒有作為老闆的自覺。
再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她揉揉眼睛,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半睜着眼睛走進吧枱,像只貓一樣黏黏糊糊去抱唐小虎的腰。
今天唐小虎穿了鐵灰色襯衫,黑色休閑西褲,裁剪良好的修身衣褲更襯出他的身材,身上的味道是成熟的香氣,煙熏木質香中帶上一絲輕微的皮革氣息。
當然從頭到尾都是黃瑤的手筆。
“哇!”“我的媽啊我的胰島素呢!”“嗑發財了我!”
聽着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黃瑤訝異地放開他,問:“哪來的這麼多人?”
這可是工作日的下午,日常能有零星幾個人就不錯了,今天居然坐滿了。
“不知道。”剛黃瑤貼上來時,唐小虎手下一抖,拉花就拉毀了。
他剛要倒掉,黃瑤伸手接過杯子,直接喝起了這杯殘次品。
她靠在吧枱上,小口喝着咖啡,突然向後仰去,盯着唐小虎的臉看。
“你又騙我。”她猝不及防地開口。
“什麼叫又……?”唐小虎話剛出口就意識到中計了。
果然,黃瑤舔了舔唇上的奶泡,眯起眼睛看他。小貓變成了小豹子,她的眼神危險又迷人。
*
在欺騙黃瑤這件事上,唐小虎是有“前科”的。
當年背叛高家,將黃瑤的行程出賣給過山峰的司機吳鐸,黃瑤一直以為他被唐小虎“解決”掉了,為此還大病一場。
直到決定去自首前,唐小虎才告訴她,他沒有殺死吳鐸,而是偷偷將人送走了。
不可否認,即使當初沒有高啟強的命令,他也想過要殺了吳鐸一勞永逸。
因為吳鐸的背叛黃瑤險些喪命,唐小虎一想到那天的情境就覺得后怕,如果不殺了他怕是後患無窮。
但要動手之際,他卻鬼使神差般停住了。面前吳鐸跪着求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過山峰抓了他的老婆孩子威脅他,他也是沒有辦法。
這時,唐小虎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黃瑤的臉。如果有人抓了黃瑤威脅他背叛高啟強,他會怎麼做?
一棍子把人打暈后,他以處理屍體為借口,將吳鐸偷偷帶出了城。
他找了個人跡罕至的荒地將吳鐸扔下,在遠處觀察半天,見他醒過來后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遠了。他兩口抽完半根煙,自己開車回了城。
而他這“大發善心”的一筆,卻牽連出了一串的蝴蝶效應。
自首后,唐小龍唐小虎配合警方將高啟強產業的上下游都清理了一遍,這算是他們自首后積極配合的證據。
就在這時,在外躲了幾個月的吳鐸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他手裏握着蔣天和過山峰勾結的證據,在他的證據下,警方又順藤摸瓜扯出了蔣天的犯罪團伙。
這個案子牽連甚廣,驚動了省里,前後審理了一年才下了終審判決,而唐小龍唐小虎也最終被認定成有重大立功表現,在量刑上得以從輕。
唐小虎所犯故意殺人罪,鑒於其屬於從犯,應當從輕處罰;所犯組織領導□□性質組織罪,鑒於其有自首行為,積極返還非法所得,配合賠償受害人損失,認罪態度良好,且有重大立功表現,最終兩罪合併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黃瑤是更早收到判決的,她一直在外地讀書,沒有參與高啟強的產業。與她相關的兩件案子,一件是開車撞人,一件是“教唆”過山峰謀殺高啟強,在經過反覆的審問、取證、討論后,法院終審判決認定前者為正當防衛,後者為緊急避險,判決無罪當庭釋放。
這時候,距離她自首已經是六個月過去,距離她收到唐小虎的審判還有六個月。
這六個月,她回了一趟北城,給自己辦理休學和轉專業。
此前她學的是金融專業,也是她所在學校的王牌專業。因此提出轉專業申請的時候,輔導員很是詫異,她卻不解釋,只是說自己想好了。
“那行吧,”輔導員多少聽說了她的事情,便問,“那你想轉到什麼學院呢?”
“轉到哪個學院不用考試呢?”黃瑤問。
輔導員指了指中文系:“我們學校的中文系排名比較低,轉進去不用考試。”
“那就這個吧。”黃瑤好像根本不在意。
讀書這幾年,她過得並不寬裕。她原先手裏有些錢,但都是高啟強給她的錢,不幹凈,她也不想要,便都主動上繳了。
手裏留的最後一點錢,在交完學費后並不剩下什麼。
但拮据沒有讓她產生一點焦慮或不安,眼下的貧窮反而讓她覺得安心。
作為學校的邊緣學院,中文系遠不如金融系壓力大,課業也沒有那麼繁重。於是她找了個兩個兼職勉強養活自己,偶爾有些獎學金或競賽之類的額外收入,她就攢起來當機票錢。
唐小虎從看守所轉到監獄后,她每個月都會去看他。
她看着虎叔清減了少許,頭髮雖然剃成了寸頭,卻意外沒有兇相,反而顯得年輕了些。
她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說自己的新生活開心且順利,並且在她的生命里永遠給他留了一席之地。
就這樣,生活的平和和等待的煎熬共存着,日子一天天過去。
*
“咳咳,是這樣的。”唐小虎輕咳兩聲,開始給自己圓謊。
“行了,別編了,是來看你的吧?”黃瑤又露出那副瞭然的笑,唐小虎不說話了,只是心虛地拉花、做飲品。
黃瑤笑着點上他的胸膛,她依舊做着精緻的暗黑系美甲,只是並非直接做在本甲上,而是貼的甲片。
唐小虎被迫看了她一眼,視線卻落在她泛紅的耳垂上:“耳朵怎麼發炎了?”
“哦,沒事,”黃瑤摸了一下耳垂,“那天戴了個耳墜不是純銀的……哎你轉移話題!”
她用力戳着唐小虎的胸膛:“今晚你給我等着。”
唐小虎的咖啡做好后,黃瑤端着托盤去出餐。她走路很輕,走到那桌小姑娘身邊時,還把她們嚇了一跳。
她們方才正在議論唐小虎和黃瑤,被本人抓包,不禁尷尬起來。但黃瑤卻只是笑着說:“沒關係,隨便看隨便說,不要錢。”
“小姐姐,你是這兒的老闆嗎?”
“算是吧。”黃瑤答。
“你們……真的是一對?”
黃瑤失笑:“怎麼?不像嗎?”
“沒有沒有,特別搭!”“對,絕配!”
“老闆,我看你這的選書挺特別的,都不是市面常見的暢銷書哎,你是怎麼想到開這樣一家店的?”
*
怎麼想到的開店的?黃瑤不得不認真回憶這個問題。
臨近畢業,同學都開始找起了實習和工作,中文系的就業路徑不算寬,大家紛紛去考教資、考編考公。
但這些黃瑤既不感興趣,也考不了。同學看着她不緊不慢的樣子,還私下議論過她的背景,卻殊不知她連生死都不放在心上了,哪還會為了一個編製要死要活。
她隨便投了一堆簡歷,又面試了不少公司,最後拿了一把offer,連輔導員都震驚了,讓她給全系同學開求職講座。
看着室友欽慕的眼神,黃瑤有些費解。她不懂為什麼有人對着面試官說不出來話,難道面試官還能比職業殺手更可怕嗎?
不過這也給她開闢了一點新商機,她開始給同屆和下屆的同學做起了面試輔導。
在高家這些年,她不知不覺間培養了察言觀色和人際交往能力。那時候和她打交道的都是凶極惡的□□、殺人犯,學到的溝通技巧用到面試上簡直是降維打擊。
攢了一些錢后,她在京海租了一間小公寓,算是畢業后暫時落腳的地方。
就在她還猶豫去哪家公司時,高啟蘭突然回國了。
當年高啟蘭和高家的生意完全無關,調查一結束,她就啟程去非洲做援非醫生,一去就是三年。
在非洲,她認識了現在的愛人,是一名畫家,作品在國際上小有名氣。據說兩人是在草原上看獅子的時候一見鍾情。
學校附近的咖啡館,黃瑤走進去,視線先被一個造型奇特的女人吸引了。
女人的齊肩短髮從上方的黑漸變到銀變,畫著濃重的煙熏妝,牛血色的口紅,還戴着銀色的鼻環和唇釘。
在她旁邊,高啟蘭依舊是她慣常的知性打扮,這倆人坐到一起完全不是一個畫風。
“您好?”黃瑤有點緊張地伸出手,她還沒和純粹的藝術家打過交道。
“你好,叫我周怡就行,你就是黃瑤吧?”
大藝術家對黃瑤展現出了非比尋常的熱情,拉着她問東問西,還給她的求職選擇提了很多既不靠譜又不切實際的建議,甚至連高啟蘭都插不上話。
終於,周怡去衛生間了。高啟蘭悄悄對黃瑤說,周怡是聽說了她那些“非同尋常”的事迹,對她又佩服又好奇。
“她們搞藝術的人都是這樣的,你理解一下,”高啟蘭喝了口咖啡,“不過你不用聽她的,不然容易餓死。”
說著,高啟蘭拿出了一張銀行卡推到黃瑤面前,說道:“瑤瑤,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回來,是我始終不知道如何面對。我知道你一個人生活不容易,我卻一點都沒能幫上你,是姑姑對不起你。”
“姑姑,別這麼說……”
高啟蘭抬手打斷她:“卡里是我當醫生這麼多年的一些積蓄,錢不多,但都是乾淨的,夠你開個小店,或者想歇幾年不工作也行。這點錢和高家對你的傷害相比微不足道,你就拿着吧。”
黃瑤剛要推辭,高啟蘭卻直接站起來,把卡塞到了她的包里。
“拿着,”她的預期不容置疑,“別讓周怡知道。”
黃瑤還以為她們之間會因為錢產生矛盾,卻沒想到後續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她的想像。
最後周怡還是知道了高啟蘭給了黃瑤錢這件事,她把黃瑤叫了出來,滿臉怒意。
在黃瑤的不知所措中,她質問道:“你憑什麼要她的錢不要我的錢?”
黃瑤:“啊?”
之後,在高啟蘭的解釋下她才漸漸明白。
周怡家裏是老拆遷戶,早年靠炒房投機賺了錢,後來拆遷又得了十幾套房子和大筆現金。她搞藝術的理由也與眾不同,別人搞藝術是因為喜歡藝術,她搞藝術單純是有錢沒地方花。
可能是從小到大連指甲蓋大小的挫折都沒遇到過,她這人腦迴路也和別人不一樣。
她對高啟蘭一見鍾情,當晚就開始瘋狂追求她。
高啟蘭被她煩的不行,說自己是純直女不搞女同,她卻死皮賴臉把人往床上拖,說你沒試過女人的好你怎麼知道你不是呢?
高啟蘭說自己回國后不是在探監就是在上墳,周怡問她要不要把高啟強高啟盛的墳頭鑲個金邊。
高啟蘭說自己還有個命苦的侄女,人生都被高家拖累了,周怡說那咱倆把她收養了唄,反正你有愛心我有錢。
高啟蘭生怕她偷偷給黃瑤打錢,這樣兩人之間的關係就再也扯不清了,便騙她說黃瑤自尊心太強,誰的錢也不要。
當謊話被識破時,周怡往黃瑤宿舍樓下一坐,說什麼也不走人了。
“你就是不認我這個姑父……姑丈……姑什麼……算了不重要!你為什麼拒絕我,你就是不喜歡我!”
“我沒有……”現在黃瑤寧可面對十個過山峰,也不想面對一個周怡。
最後,眼見越來越多的人被吸引過來,黃瑤不得不接受了周怡硬塞的“美意”,就是眼下這個小店。
這間小店是周怡家的房產之一,因為老舊需要改造,家裏人懶得弄就一直閑置着,正好租給黃瑤做小生意。
黃瑤接受了周怡的好意,招了兩個人,將店張羅了起來,卻還是定期將房租按市價打給她,儘管會被周怡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再還回來就是了。
這一舉動被高啟蘭嫌棄地稱為“有朝一日我們GDP超過美國了就都是你倆的功勞”。
*
熬過一天的圍觀,回家后黃瑤已經累癱了。
唐小虎出獄後跟她來到北城經營這家小店,來的第二天他就開始上手,一個人干三個人的活,從採購進貨,再到搬書上架和打掃衛生,沒有他不能幹的。
後來黃瑤教給他做咖啡,讓他全職當咖啡師后,她自己終於可以閑下來了,只負責淘書選書,外加經營店裏的幾個新媒體賬號。
但今天客人多得猝不及防,她還是不得不幫忙幹活。
一進電梯,她就沒骨頭一樣掛到了唐小虎身上。
“腿疼?”唐小虎將身體往黃瑤的方向傾了一下,讓她靠得更舒服。
“有點。”黃瑤不自然地動了動腿。
天氣預報顯示夜間有雨,空氣中濕度很大,她受過傷的腿骨開始隱隱作痛。
總有些傷以為已經痊癒,卻會在不經意間叫囂着存在感。
她被釋放時后正值冬天,北城的冬天很難熬,她躺在宿舍的床上,咳得撕心裂肺,肺里總像是少了一塊。
宿舍暖氣很差,她只能將暖寶寶貼了滿腿,灌了三個熱水袋才能緩解骨頭縫裏的疼痛。
但疼痛卻讓她越發想念虎叔。
他們終於一樣了,連傷和痛都一樣。他的傷口也會在疼嗎?他也會在獄中想起她嗎?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她回神,是唐小虎將她抱起來往家裏走去。
她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間,貪婪地呼吸他身上的香氣。
這瓶香水是虎叔入獄第二年她買的,一次跟同學逛街,室友給男朋友挑禮物,她幫忙出主意。
室友拿起這瓶香水,噴在試香條上聞了一下,就嫌味道太重,嫌棄地放了回去。
黃瑤接過來也聞了一下,煙草、皮革、胡椒、琥珀,前中調混在一起,完全就是她幻想中虎叔身上該有的氣味。
她買下這瓶香水,噴在一件虎叔的舊襯衫上。熄燈后,她躺在床上,脫掉睡衣,用襯衫將自己包裹起來,假裝躺在虎叔的懷中。
靠着幾件舊衣服和自己的幻想,她熬過了這漫長的七年。
*
唐小虎出獄的時候,黃瑤獨自去接他。
她遠遠看見一道身影走出來,甚至不用看清臉,就能從高大挺拔的身形上認出是他。
伸縮門剛一拉開,她就飛奔過去,在幾步遠的時候高高躍起,剛好落到唐小虎懷中。
像當年那樣,她的雙腿夾在唐小虎腰間,什麼話也顧不得說,只知道低頭去吻他。
唐小虎一手穩穩托着她,一手扣在她的後腦,加深這個吻。
七年裏每次見面都只能隔着玻璃,除了加深對彼此的渴望外別無其他作用。
黃瑤用力咬着唐小虎的嘴唇,又去吮吸他唇上的疤痕。唐小虎更加積極地回應着她,將所有的渴望毫無保留地展示。
直到警衛看不下去了,提醒他們:“警戒地帶不要逗留,請立刻離開。”
黃瑤這才意識到,站崗的警衛一直在看着他們,而她因為太開心了甚至完全沒注意到。
她捂着臉跳下來,拉着唐小虎一路跑遠了。
黃瑤拉着唐小虎到了監獄附近的賓館,說是賓館其實更像是老式招待所,給遠途來探監的親人提供一晚歇腳的地方。
她已經開好了房間,待前台登記了唐小虎的身份證,便拉着他衝上了樓。
房間在三樓,他們甚至等不及坐電梯,而是從樓梯跑上去。
剛一進門,唐小虎就掐着黃瑤的腰將她抵在了門上。門在她身後重重關上,黃瑤將腿纏在他的腰間,繼續剛剛那個被打斷的吻。
這個吻激烈又漫長,終於結束的時候,黃瑤劇烈喘息着,下頜搭在唐小虎的肩上,問他:“這麼著急?”
唐小虎輕輕捏着她的臉頰,讓她迷離的眼睛看向他:“你不也一樣?”
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她們像是沙漠中尋至綠洲的乾渴旅人,拚命從對方身上汲取生命的源泉。
“等等。”
黃瑤突然叫了停,她跑去背包中翻找了一通,在背包最下面翻出疊得整整齊齊的一件襯衫。
“虎叔,你能不能穿上這個?”她咬着下唇問,這是陪伴她七年的那件襯衫。
襯衫雖然已經洗至泛黃,卻能看出主人對待它的精心。
唐小虎認出了這是自己的舊衣服,他接過衣服的手微微顫抖,卻什麼都沒說,而是默默脫掉上衣,換上了這件襯衫。
在獄中這幾年,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衣服穿上去竟然依舊合身。
恍惚間,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卻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黃瑤突然流下了眼淚,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高興的時候,她卻這麼想哭。
唐小虎抱着她,吻她臉上的眼淚。
“都過去了,瑤瑤。”他一遍遍重複。
他的吻一路向下遊走,無比溫柔。
黃瑤躺在床上,七年前和眼下的場景交織在一起,讓她分不清夢與現實。
她抓着床單,感受着真實和幻想在擁抱,過去和未來在擁抱,絕望和理想在擁抱。
他補償她七年前錯過的溫柔,他的一切動作都很輕,彷彿她是玻璃做的。
但他也要彌補這七年錯過的時光,他一直不願意放開黃瑤,好像要跟她相依到世界盡頭。
最終,黃瑤不得不抽噎着求他:“虎叔,還得考慮一下可持續發展……”
“嗯,”唐小虎敷衍她,“下次一定。”
*
“想什麼呢?”唐小虎在黃瑤唇上輕輕一咬。
“沒想什麼,”黃瑤將唐小虎推到椅子上,微微眯起眼睛,笑得有些危險,“是不是該算算今天的賬了?”
她從門口扯下一條領帶,用手扯了扯,家中為數不多的幾條領帶早已完全失去本來的功能。
她三兩下將唐小虎的雙手綁在椅子上,然後跨坐在他腿上,指尖點着他的胸膛:“你說,是不是應該在這寫上我的名字,這樣就沒人覬覦我的東西了。”
她用手指一點點找着合適的位置,還喃喃自語:“她們看你我都不收費的,上哪找我這種感動中國好老闆去?”
“那好老闆是不是該發工資了?”黃瑤的這幾招唐小虎早就摸透了,只是好整以暇地配合她玩。
“要什麼工資,沒有工資!”黃瑤惡狠狠瞪他。
唐小虎微微挑眉:“那昨天是誰說……”
“昨天都付過了!”黃瑤急道。
“那今天的工資呢?”唐小虎不緊不慢,絲毫不像是被壓制的那方,“今天工作很累的。”
“不管,我腿疼,我去洗澡了。”黃瑤說不過他,扔下唐小虎就要跑,卻被他從背後抓住了手腕。
“上哪去?做完壞事就想跑?”
黃瑤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麼解開的?”
唐小虎嘆了口氣,將領帶抓在手裏:“教了你多少次,怎麼還是學不會呢?”
唐小虎步步向前,黃瑤步步後退,直到退無可退被抵在牆邊,她指着唐小虎說:“我……我警告你啊,我還在吃醋呢!”
“吃醋,也對,”唐小虎點了點頭,“那不如我們聊聊昨天的電話?”
黃瑤先是愣了一下,下一秒臉頰幾乎是炸開一團紅色。
“唐小虎!你還敢給我提昨天的電話!”
說來奇怪的是,黃瑤並不是最精緻漂亮的美女,更不是什麼豪門名媛,而且她平時對人總是淡漠又疏離,怎麼看都不該是最受歡迎的女生。
但自從她重新回去讀書起,追她的男人突然多了起來,就連她迫不得已在無名指戴上戒指后都止不住男人的前仆後繼。
一次面試,黃瑤被面試她的老闆瘋狂追求,她實在忍不住了,便好奇問他理由。只見對方一臉花痴:“我覺得你特別神秘,我看不懂你,我完全被你吸引了。”
這樣的“盛況”持續到現在也不見好轉。昨晚他們正忙時,黃瑤手機突然響了,按掉了兩遍后,電話那端的人卻還矢志不渝地打。
她拍拍唐小虎讓他停下,去接起電話。
電話那端是黃瑤最近認識的一個作家,她不過是誇獎了他的作品幾句,並且在書吧里上架了他的書,對方便將她引為知己,甚至單方面看做靈魂伴侶,非要半夜和她探討卡彭鐵爾和略薩。
她敷衍兩句就要掛掉,唐小虎卻制住她的手,不讓她掛電話。
“別掛,開免提。”他命令道。
黃瑤當然不幹,但唐小虎替她做出了行動。
當年鏡子前的崩潰感再度襲來,不同的是,如今唐小虎更熟悉她,也更懂得如何折磨她。
最後她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只能突兀地掛掉電話,崩潰地去咬唐小虎的肩膀,然後和他冷戰了足足兩個小時。
今天唐小虎又提起這件事,黃瑤氣得踢他的小腿,但她作亂的腳卻被唐小虎撈住。
“別吃醋了,給你塗點藥油再按摩一下。行不行,小公主?”
黃瑤臉上剛褪去一點的紅暈又重新爬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