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一個穿着西裝,梳着極具特色飛機頭髮型的男人叼着草葉,帶着資料敲開了那間辦公室的門。
五分鐘過後。
草壁哲矢聽見老闆下達的新命令,“跟港.黑派出的那位中間人對接,再給我規劃出橫濱的行程。”
“是。”
他條件反射應完,才反應過來老闆說的是哪裏。
……橫濱?
習慣咬在齒間的細長草葉略微往下垂了垂,他頗為訝異地確認了一遍,“恭先生,您是說,要去橫濱?”
雖然東京距離橫濱車程就半小時不到,但草壁哲矢永遠忘不了上一次在橫濱見到雲雀恭彌的場景。
那是兩年前的一個夜晚。
凌晨左右,他先是接到底下電話,說橫濱曠日持久的各方混戰波及到了東京邊緣,正在思考自家老闆打算什麼時候出門維護風紀時,大約三四點鐘,他收到了一條消息。
是雲雀恭彌給他發的定位。
在橫濱皇家花園酒店。
看到這個地址的時候,草壁哲矢起來穿衣服,習以為常地打算去給老闆善後,比如給那些戰敗者收屍,又比如順便給雲雀治一下傷。
結果走到那家酒店頂樓,他才意識到自己對老闆的了解還是不夠——
風透過花園露台的門吹進來,吹了他滿臉的……日元。
他掀下來,定睛一看,才發現酒店床邊摞着無數沓錢幣,從套間到客廳,甚至沒有他落腳的地方,因為露台門打開了縫隙的緣故,不少錢還被吹到了外面的泳池裏。
總之就是……
來一陣風就會有那種錢帛如廢紙的電視劇誇張場景。
而他的老闆,只穿了一件雪白浴袍坐在客廳中央,面色沉得與鴉羽色黑髮一同滴水,額前被凌亂髮絲虛掩的灰藍色鳳眸凝着銳利殺氣,精緻腕骨上那枚彭格列手環還在時亮時不亮地冒出紫光,映亮他的面龐。
那一閃一閃的彭格列手環釋放出無形的殺氣。
草壁哲矢多年的求生欲告訴他:
不該問的別問。
滿腹疑惑的他反手將門掩上,哪怕他真的很想請教老闆大半夜不睡來橫濱取這麼多現金做什麼,但他很快收起了自己的震驚,如往常一樣低頭行禮:
“恭先生。”
緊接着,雲雀下了一個讓草壁至今想起來都費解的指令:
“把這裏的錢都收起來——”
“一張、一張給我數清楚。”
黑髮青年薄唇略動,吐出的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字裏行間填滿了殺意。
草壁哲矢:“?”
那天風紀財團連續報廢了好幾台驗鈔機,等酒店從黑夜轉成白天的時候,他在團隊報出‘十個億’的答案時,面對雲雀離開的這間套房,腦海里突然冒出來一個離譜猜測:
老闆這個反應,好像那種電視劇里不小心被富婆睡了的小白臉。
然後他就被這個腦洞驚得打了個冷戰。
……這世上哪個女人敢這麼羞辱他的老闆啊?
……
在雲雀恭彌輕飄飄的目光注視下。
辦公室里,草壁哲矢迅速回神。
意識到對方主意已決,他自動按下自己內心的疑惑,沒有再想那十個億以及關於這兩年雲雀恭彌沒再踏入橫濱一步的事情,他挑了個能問的開口:
“請問中間人是?”
“Mask。”桌后的人抬手接住飛下來的寵物,指尖替雲豆順着絨毛,漫不經心地吐出這個名字。
草壁一怔,“是這個人?”
雲雀恭彌抬眸,形態凜冽的鳳眸覷着他,黑髮間極秀氣的長眉一挑。
他立即道,“聽說他這兩年在美國活動,不過,其實他成名正是……”猶豫片刻,他硬着頭皮往下接,“就是在兩年前橫濱那場龍頭戰爭。”
出乎他的意料,雲雀恭彌只是很平靜地點了點頭。
於是草壁繼續道,“根據情報顯示,就在那次戰爭里,Mask輾轉於幾十個家族之間倒賣情報,後來去到美國,情報部的人猜測他是為了躲避一些當年殘餘家族的追殺。”
“這次他敢回到日本,應該是已經安全了,如果有機會,我猜測港.黑和異能特務科應該會招攬他,因為他還挺有頭腦的。”
雲雀恭彌沒再看他,這意思就是知道了,但是沒興趣。
草壁哲矢說完就退下了。
關上門離開前,他又看了眼辦公室里的景象,黑髮男人坐在景觀極好的窗戶前,背後所對的景象除卻東京繁華風景,晴朗時甚至能看到橫濱的地標塔——
他像是盤踞此地的猛獸。
要檢閱每個路過於此的草食動物。
也不知道有沒有一隻是他想找的。
-
“阿嚏!”
早川紗月走在路上打了個噴嚏,她以為是自己穿太薄出門着了涼,結果回到家之後,在地下室重新登陸網站,她才意識到事情不尋常。
Mask:“那麼,請問彭格列方面派出的代表是?”
Christal:“是我們常駐日本的雲守。”
常駐。日本。雲守。
早川紗月晒乾了沉默。
她點開桌面的日曆,對着今天的“諸事不宜”,將額頭抵在了桌面上,深吸了一口氣——
早該知道的。
雖然那個人平素不喜群聚,也鮮少出席彭格列的事務,但畢竟還是彭格列十代的守護者,不可能完全置身家族事外。
港.黑大本營就在橫濱,兩年前又有那場轟動地下世界的戰爭,彭格列自然也不可能隨便派個嘍啰過來跟森鷗外那隻老狐狸談判。
早川紗月還想找理由說服自己,卻被屋裏角落牆上閃爍的紅光所提醒。
五分鐘后。
樓梯間傳出很平穩的腳步聲。
早川夫人推開那間被無數洋娃娃裝點的房間,看見柔軟被窩裏拱起的一道弧度,很輕地問,“紗月,還沒起來嗎?”
“唔?”
睡眼朦朧的短紅髮女生扒拉開被窩一角,揉了揉眼睛,“母親?”
她像是想起來什麼,起身將床頭的手機扒拉過來,對早川夫人打開,“早上接到劇組的電話,讓我今天就去報道,我被電話吵醒,才又補了會兒覺。”
早川夫人忽然不太高興地皺了下眉頭。
“你這份工作也太危險了,也不穩定,普通人也不了解娛樂圈,說是危險戲份的替身,但別人萬一誤會怎麼辦?如果是繪梨的話,肯定會選擇教師、醫生之類又穩定的職業……”
坐在粉色床鋪里的人噤聲不語。
直到早川夫人停下聲音,她才重新揚起乖巧的笑容,“母親說得對,我會儘快考慮換份工作的。”
她雙手合十,做出拜託的姿勢,熟練地撒嬌,“但今天已經答應劇組啦,我下午就得搬過去。”
早川夫人一言不發地離開。
關門時動作太重,讓掛在門上的洋娃娃也跟着掉了下來。
但早川紗月並沒去看這一幕,她神色里的笑消失,表情冷漠,藍色眼睛如結冰汪洋,轉頭去看窗外碧藍晴空,直到白雲飄入視線,她怔然片刻,又想起剛才的訊息。
跟港.黑談合作的人是雲雀,倒也不全是壞消息。
那個人向來對戰鬥之外的事情都不怎麼上心,只要順着他的性子來,自己完成委託任務、順便額外賺點中介費的目標會更容易完成。
……
早川紗月列好計劃與安排,托着昨天的行李箱離開家門,臨時找旅店落腳之後,又去找了一趟幹部A。
她提出了見森鷗外一面的想法。
幹部A不解,“跟彭格列的合作,我去就行了,等事情成了再向首領邀功也不遲吧?”
“……”
看着這位盲目自信的幹部,早川紗月柔柔一笑,裝作不經意地提醒,“按照彭格列十代目的作風,他如果知道這些寶石的來源,大概率不會同意這次合作,畢竟我作為代理,選擇您是出於個人私心——”
她坐在A沙發的扶手上,攀着椅背湊下去的時候,語氣里的蠱惑之意更盛,“這可是我們倆的秘密。”
A被她忽悠得魂都飄了。
想到跟彭格列談成訂單之後自己對港.黑的貢獻不再是單純的提款機,而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帶她去見首領。
-
港.黑那五棟相互守望、直衝雲霄的大樓映入眼帘時。
早川紗月還在思考一會兒如何跟森鷗外打交道。
但當她隨着幹部A下車,進入港.黑地界時,在五顏六色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某位黑髮青年。
那人仍披着上次見面時寬鬆的長款黑風衣,隨走動時衣帶飄起,在他身後還跟着好幾個人。
注意到她的目光,幹部A跟着往那邊看了眼,登時如看到什麼髒東西,閃電般收回視線。
“你認識太宰治?”他問。
“太宰治?”
早川紗月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忽然就明白了那天自己為什麼覺得這個相親對象如此難搞。
她微微一笑,將心底翻上來的髒話壓下去,極其自然地接,“原來他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雙黑’組合其中之一,太宰治先生嗎?我剛才只是在想,這個看起來還沒成年的人是誰。”
A和太宰治並不合,或者說其實五大幹部內部也沒幾個合得來的,大家只不過同樣在首領底下做事罷了。
如此想着,他給這位印象不錯的合作夥伴多點了一句:
“那傢伙說話很難聽,性格也很惡劣,你最好離他遠點。”
早川紗月想起自己的黑名單,從善如流地點頭,謝過他的提醒。
就在他們倆的身影進入大樓之後——
正在玩遊戲的太宰治若有所覺地回過頭。
他捕捉到一縷極具顯眼的淡金色。
沉吟兩秒,他問身後跟來的廣津柳浪,“A那個只會花錢長臉蛋不長腦子的蠢東西,是不是又被人盯上了?”
廣津回憶最近得到的消息,不太確定地與他對視。
不多時。
太宰治的手機響起,他看了眼備註顯示的‘森先生’,想到剛才進入大樓的A,不太高興地“嘖”了一聲。
等到接完電話,他看了眼已經通關的遊戲,將遊戲機丟給身後的廣津,將電話在纏着繃帶的手心裏上下拋了拋。
片刻后,太宰治黑髮下那隻極好看的深棕左眼微微一眯,“雖然是沒用的草包,但也意外能釣到有趣的魚呢。”
他朝着先前A走進的那棟大樓而去。
……
“太宰君,你來了。”
首領辦公室。
太宰治踏入的時候,在帘子只拉一半、光線不算明媚的房間裏,先看到坐在辦公桌後面,在西裝兩件套之外又搭了件紅底立領大衣的男人。
“首領。”
他主動打了聲招呼,目光淡淡落在房間裏另外兩道身影上,視線逕自掠過其中一道,落在另一位黑髮女人身上。
森鷗外攤開右手掌心,白手套往女人的方向做介紹,“這位是Mask小姐,受到彭格列委託,正在尋找合適的寶石賣家,聽說彭格列派出的是那位不太好相處的雲守,具體接洽事宜就由你們倆議定,如何?”
他又對Mask露出友好笑容,周身氣質溫和地絲毫看不出是鎮壓港.黑的狠角色:“太宰君可是我的得力幹將,這件事交給他來辦,我很放心。”
“久仰太宰先生大名,希望我們合作愉快。”黑髮女人對着太宰治友好地露出笑容。
卻不防剛才還站在中間沒怎麼說話的黑髮男生忽而走到她面前,那澄澈的、卻極具穿透力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而後,太宰治對她展開個極其漂亮的笑容,猶如春色撥開室內另一半的遮光簾,唯有聲音還是低且沉的:
“Mask小姐?”
他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