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雖然知道肖菊花不會把好東西留在家裏,但真的走進了廚房后,沈微微才知道她做的有多絕。
現在不管什麼物資都貴,還不好買,加上家裏人多,所以大家或多或少的都會在家裏囤點東西,尤其是什麼布米糧油之類的。
但肖菊花可好,她直接把屋裏所有的東西都霍霍完了,別說糧油了,沈微微找了半天,都只在櫥櫃裏看到了一點粗糧面,和剩下的一小層清油。
這年頭即便是粗糧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畢竟正宗的白面太貴了,光吃這個沒人吃得起,往裏面兌點紅薯粉或者棒子粉,不僅扛餓還好吃。
可肖菊花準備的粗糧面,裏面連棒子粉都沒有,不知道是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看上去就喇嗓子,想到自己孩子往日裏就吃的這些,沈微微直接把袋子塞進了櫥櫃裏,關上了門,眼不見心不煩。
她不準備用這個做飯,而是去肖菊花房間裏找了找,她連錢都藏在這裏,說不定還會藏點什麼別的。
找了好一會兒,終於在一個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袋細面、十來個雞蛋和一塊臘肉。
這些都是肖菊花沒來得及寄回去的東西,雞蛋不好寄就拿去換錢,也幸好是沈微微回來的及時,不然這些東西都被她寄走了,就沒吃的了。
家屬院大,家家戶戶的屋子外還帶着一小塊地,就和老家農村的自留地差不多,想吃什麼就種什麼,不至於什麼都到外面去買。
肖菊花懶得打理,整個園子都荒廢了,就剩下幾根韭菜和小白菜。
沈微微索性把韭菜都拔了出來,洗乾淨中午做個韭菜盒子吃。
這年頭雞蛋和白面,那都是昂貴的奢侈品,不管誰家做飯都是無比節約的,一餐頂多放上一顆雞蛋,但沈微微不同,她直接打了四個蛋,放進熱了油的鍋中,開始翻炒雞蛋醬。
等雞蛋醬做好了,又眼都不眨的裝了兩碗白面,加水和面。
她手藝好,做飯也特別熟練,這會兒一邊和面,一邊在心裏盤算着接下來的事。
原本是打算明天帶兩個孩子去看醫生的,但現在看來,家裏空空蕩蕩的,免不了還要去供銷社一趟,添點東西回來。
程焰的津貼放在哪裏還沒告訴她,不過還有從肖菊花手裏搶來的十幾塊錢,買東西應該是夠了的。
琢磨完了,和好的面也發好了,把雞蛋和韭菜做成的餡包進麵糰里,捏成半圓形,再熱油下鍋煎。
現在用的油都是菜籽油,特別香,尤其是在高溫的激發下,連在堂屋裏的小安都聞到香氣了。
他坐在小板凳上用力的吸氣,心想真香啊,他得多吸幾口,等會兒吃粗糧餅子的時候才不會嘴饞。
但就在他等待着自己的粗糧餅時,就看到沈微微端着一大盤韭菜盒子進來了,放在他面前,還遞給了他一雙筷子:“吃吧。”
小安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沒有粗糧餅啊,他吃啥?
“怎麼不吃?”沈微微見他們都不動。
“粗糧餅呢?”小安努力的剋制着自己,不要去看那盤散發著香氣的韭菜盒子。
“什麼粗糧餅?”沈微微此時才反應過來,往常在家時,雖然兩小孩都是吃的難以下咽的粗糧餅,但肖菊花可不會苛待自己,她都是頓頓細糧,一天還有一個雞蛋,兩個孩子就只能看着她吃,自己去啃咬不動的餅子。
想到這些,沈微微心裏更難過了,她想揉揉兩個小傢伙的腦袋,但想起了大福之前的抗拒,還是把手收了回來,只是笑着道:“沒有粗糧餅,以後都不會有了,快吃吧。”
話音剛落,一隻小黑手就拿着筷子,飛快的把碗裏的東西夾走了。
熱油煎出來的韭菜盒子又香又脆,吃到嘴裏無比美味,就好像餓了三天三夜一樣,小安吃的又快又急,跟第一次見肉的狼崽子沒什麼兩樣。
沈微微知道他們餓了,所以做完后,特意晾了一會兒才端出來,這會兒吃的再快也不怕被燙到。
看着兩個吃的無比滿足的孩子,她臉上在笑,心裏卻滿是心疼。
幸好,幸好她回來了,一切都還來得及,她會好好的活下去,也一定會把兩個孩子都養大成人。
——
沈微微做的韭菜盒子不小也不大,長身體的孩子吃四個正好,小安狼吞虎咽的吃了五個,伸出筷子還要夾,被沈微微攔住了,而一旁的大福頂多吃了兩個。
他一開始吃的很快,應該是餓狠了,吃第一個時比小安吃的都快,但到了第二個,就變得特別慢了。
不是不餓,而是他想不通為什麼這個娘要做這麼好的東西給他們吃。
這種白面加雞蛋做成的東西,他沒吃過,但他看別人吃過。
大家都說白面很金貴,加了雞蛋更貴,只有過年過節的時候才能吃到。可今天既不是過年,也不是節日,為什麼娘要做這麼好的東西給他吃呢?
大福想不明白。
所以即便他很餓,眼前的東西真的很香,他也只吃了兩個,然後就放下了筷子。
他心想,不會有人無緣無故的對他好,自己吃少一點,以後要做什麼償還的話,也會容易一點。
他的動作沈微微全都看在眼裏,她心裏無比苦澀,但什麼都沒說,她知道,大福這是太缺乏安全感了,如果現在就戳破,只會讓孩子更加害怕,只能慢慢來。
等吃完了飯,沈微微就讓兩個孩子去睡覺,她則是準備清理一下家裏的東西,看看肖菊花到底偷走了多少東西,列個清單出來,到時候全都讓她還回來。
她在堂屋裏乒乒乓乓的忙着,小安則是坐在床上在和自己作鬥爭。
他沒有睡午覺的習慣,每次吃了飯,就撒丫子跑出去玩,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飽了,一坐下就開始犯困。
但他不能睡,外頭那個娘隨時都有可能把他趕出去,他要是睡著了,說不定再醒來就在什麼荒郊野嶺了!
“我絕對不要睡覺!”
小安握緊拳頭給自己打氣,可他太小了,加上又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很快就開始眼皮子打架,腦袋像小雞啄米一樣點來點去了。
三秒鐘后,看着躺在床上睡得咕嚕咕嚕的小安,一旁的大福冷笑一聲,心想這真是個笨蛋。
其實他也有點困了,但他沒有睡覺,而是扒着門框,偷偷的打量外面的沈微微。
——
沈微微把肖菊花偷走的東西都記下來之後,也沒閑着,而是開始收拾家裏。
像兩個孩子的衣服,有很多都又舊又破了,就乾脆不要了,裝起來放在雜物間裏,等以後有空的時候做成鞋底子,穿着舒服也不會浪費。
她正要搭着凳子搬箱子,突然,發現一隻小手出現在了視線里。
低頭一看,大福正紅着耳尖幫她扶着凳子。
大福抿了抿唇,小聲道:“我睡不着。”
沒錯,他是因為睡不着才來幫忙的,並不是關心她。
而且爹離開前也說了,她剛從病床上醒來,身體還很虛弱,他要是不幫忙,這個娘一不小心從凳子上摔下來了怎麼辦?
看着渾身充滿了彆扭的小傢伙,沈微微笑的更開心了:“謝謝大福,有你扶着娘就不怕會掉下去了。”
她的聲音特別溫柔,和動輒打罵的肖菊花完全不一樣,被她看着,大福覺得有點不自在,直接扭開了小腦袋。
他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扶着凳子的小手卻更牢了。
——
大福還小,能做的事其實很少,但沈微微並沒有讓他離開,而是時不時的就叫他幫個小忙。
她知道大福是看在自己身體弱的份上才來幫忙的,但大福太缺乏安全感了,他和大大咧咧的小安不同,心思特別細膩,想讓他轉變過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小傢伙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而且只有相處的久了,才能讓他更快接受她這個娘。
很快沈微微發現,大福雖然不愛說話,看上去特別冷漠,但其實性子很好,不管多繁瑣的事,他都願意去做,不會不耐煩。
等到家裏的東西規整的差不多了,她笑着道:“今天太感謝大福了,要不是你,娘一個人弄到晚上都弄不完。”
大福想說自己沒做什麼,但還沒開口,就發現娘突然把手伸了過來,下一秒,飛快的在他腦袋上擼了一把。
大福:!
又一次被摸了腦袋的小傢伙這次不止耳朵,整張臉都紅了,他嚴肅着小臉,認真道:“不要摸我頭了!”
和之前故作冷淡不一樣,這一次他說話的聲音又大又亮,還帶着情緒,聽起來終於像個正常的小孩了。
他說完就蹬蹬蹬的跑了,但才剛跑出去沒多久,就聽到沈微微帶笑的聲音傳來:“哇,大福終於主動和娘說話了,聲音可真好聽啊!”
大福:!!!
這個娘好壞!
瞬間,小傢伙跑得更快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小孩,沈微微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早知道摸腦袋能讓小傢伙恢復生氣的話,她早就上手了……不過這惱羞成怒的小模樣,怎麼感覺和程焰這麼像呢。
——
雖然“調戲”兒子的感覺很好玩,但沈微微也怕真的把人給惹急了,正好這會兒該吃晚飯了,就過去問他們晚上想吃什麼。
大福此時還有點小彆扭,正蹲在角落裏裝蘑菇,不想說話,倒是一旁醒了的小安大聲道:“我想吃肉!”
他剛剛做夢都夢到娘把他趕出去了,哭得可傷心可難過了。
但一醒來他就想通了,要是娘真的要要趕他走,他是不會哭的,但是他要吃好一點,這樣被趕走了,也有力氣走路,不然被山裏的老虎吃掉了怎麼辦?
沈微微不知道他小腦袋瓜里再想些什麼,以為他只是單純饞肉了,正好從肖菊花的房間裏找到了一塊臘肉,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臘肉最好吃的做法是和辣椒一起炒,又香又開胃,但眼下沒有辣椒,她就把菜園裏僅存的一棵白菜拔了下來,加上罈子裏剩下的一點酸菜,準備做個臘肉燉菜吃。
臘肉本身就有油,不需要往鍋里另外放油,切成片炒香后,再往裏面放上酸菜,因為這兩個都是帶着鹹味的,所以連鹽都不用放,加點醬油提鮮后,把洗好的白菜葉子放進去煮就可以了。
鍋里在咕嘟咕嘟的煮着,香氣卻被風傳的特別遠。
小安本來就在等着吃肉,這會兒聞到了香氣后直接坐不住了,帶着肉的香氣格外霸道,哪怕他中午吃的飽飽的,這會兒感覺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這年頭不管是誰,就沒有不饞肉的,更何況這麼久以來連肉的影子都沒見過的小安,所以當沈微微烙好了餅,端着鍋子走進來時,他的眼睛都黏在了肉上,腳都走不動道了。
等到鍋子一放好,他就着急忙慌的想去抓肉吃,但下一秒,小黑手卻被攔住了。
小安一愣,以為沈微微是擔心他手不幹凈,趕緊把筷子拿了起來,準備用筷子夾肉吃。
沒想到還是被攔住了。
小安着急的看着她:“你不給我吃嗎?”
所以這個娘還是和奶奶一樣吧,只有最開始來的時候對他們好,很快就翻臉了。
說不上是難過還是失落,小安只感覺心裏密密麻麻的難受,剛想說什麼,就聽沈微微道:“當然給你吃,不過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小安不解道。
“你喊大福一聲哥,這些肉想怎麼吃都可以。”沈微微笑着道。
“什麼?你讓我喊他哥?!”
一瞬間,別說小安了,就連大福臉上都出現了不可置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