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終看不清
太監有些不安的看着眼前臉色慘白的似乎隨時會暈倒的女子，“王……王妃要起身？”
“恩。”單手撫着床榻，乏力的點點頭，另一隻手輕捂着血塊早已凝結的胸口，傳來一陣陣的揪心透骨。眉目蹙了蹙，看着自己滿身雪白被浸染成一片駭人的污紅……眼底閃過一絲涼意，哪怕只有最有一日，她也絕對不會再坐以待斃！
飛若緊咬着下唇試着站起來，鼻尖卻傳來一陣誘人的清香，一旁的太監見狀急忙上前攙扶。視線透過那名太監，直直落到剛進門的幾名小太監身上，準確的說，是他們的手上。
白米粥？以及腌制的四碟風味小菜？看着太監端上來這些熟悉卻又似乎不該出現在這皇宮裏的菜色，飛若楞了楞，不解的眼神詢問着一旁看似十分緊張的太監。
“王……王妃……這是王爺臨走前命人專門為王妃準備的……”太監懺悔般的低着頭，眼底似是驚慌不安，後面說了她也沒留心聽。但見見眼前熱氣騰騰泛着一股濃濃米香的米粥，以及四碟她最愛的江南地道小菜，竟是一樣不差，這是當年在玲瓏山……
想到此，心底湧起一股暖意，不覺莞爾一笑。
用完膳之後，天色已大亮，而門口出現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李公公？當初將她安排到竹屋，后又將她領至皇后寢宮的那名身份頗高的老太監？
只見他依舊一臉似笑非笑面容，身後跟着兩名低着頭眼角卻忍不住好奇的宮女，上前請安：“奴才（奴婢）服侍王妃更衣。”
飛若有些驚訝的看着面前的李公公，他是殷天燁的人？想起昨夜在竹屋外驚現的四名黑衣衛……原來從她進宮那一刻，不，恐怕是更早，這一切便已在殷天燁的算計中？那麼她被暗殺這一段呢？是否也在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的預料之中……
殿內明明一片暖意，她卻不禁打了個寒顫，仍由兩名宮女小心翼翼為她梳洗着。待她梳洗完畢之後，面前出現一大堆華美的綾羅綢緞，金釵流蘇，香膏粉脂……令人瞠目結舌。連身旁兩名宮女的眼底也流露出一陣驚訝以及羨慕。
殷天燁上朝，所以眼前這些應該不是事前準備的，眼角瞥過一臉沉積了歲月而此刻卻似笑非笑的臉。心底暗道，這老太監的能耐恐怕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只見李公公對她“回眸一笑”一雙滿是溝壑的雙眼，閃着異樣的精光。
又是這樣的目光，每每看到李公公露出這般“慈愛”的目光，她便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彷彿一個惡作劇的小孩被人當場抓包一般，當初這老太監看她着一臉濃妝艷抹的她，是這般眼神，而如今又是這樣……
果然是宮裏人呵，看着旁邊那兩名雖然有一定資歷，眼神卻很不淡定的宮女，這老太監明顯老辣多了。
心不在焉的隨意挑了幾件兒比較打眼的物品，但見那老太監眼底似是又閃過一絲精光，她心底險些漏了口氣，若要輪勾心鬥角，她相信眼前這個在久居宮中的老太監絕對是各種翹楚。心底不禁多了一分敬畏，這年頭真是寧得罪君子，也決不能得罪太監！
……
而當殷天燁回到清和殿，便是十分驚詫的看見一抹妖艷絕色的身影偏偏落坐在床榻上，一身妖紅似火，鮮紅的朱唇淡淡勾起，身後的宮女輕柔的梳理着那柔亮的黑髮，而她則是神態慵懶，誘人之極。
而殷天燁出現，讓原本行為有序的眾人猛的一驚，在瞥見他那一臉鐵青的神色之後，李公公便帶着受驚的眾人迅速離去。
殷天燁大步上前坐在她身旁，一雙黑眸盯着那張為了掩飾蒼白而精緻打扮過的妝容，輕輕撩起她灑落在耳側的幾縷髮絲，眼底閃過一絲幾不見的光芒，冰冷的聲線似是帶着某種異樣情緒，前所未有的柔聲道：
“你是笨蛋嗎。”
耳邊傳來淡淡的鼻息，飛若猛的抬頭，看着一張血色不佳卻霸氣依舊的俊臉，由於兩人距離很近，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呼吸紊亂，乃是內息薄弱不穩，心霎時一軟，竟一時想不出一句反駁的話，沒頭沒腦的回了一句：
“我不笨。”
在說完之後她真的很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然而不知是否眼花，她竟看殷天燁笑了，性感的薄唇暖暖的向上揚起，陰冷的五官柔和了許多……他笑起來，極是好看。只見那抹笑意愈來愈深，幾乎由最初的“笑”逐漸轉變為“取笑”，飛若猛的回過神，驚覺自己竟被這美男一笑給“勾引”住了！
訕訕的乾咳了兩聲，胸口轉來的疼痛，讓她正了正神色，“我想知道。沈辰澤究竟是什麼背景？”其實她早就感覺到沈辰澤不是一般的商富。沒打算與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繞圈子，飛若開門見山的問道。
殷天燁挑了挑眉，眼底似是有些不悅，沉默了半晌，她幾乎以為殷天燁不會告訴她這個答案，一陣冰冷中帶着一絲虛弱的聲音從頭上飄來，
“青鷹，‘青鷹門’新一任門主。”青鷹門，江湖中最龐大的殺手組織。每一任的幫主均繼承“青鷹”這個名號。
青鷹？行走江湖一年，她多少有聽過這個名號，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那冷血殺手與那溫潤如水中帶着一絲狡詐的男子結合起來。
久坐的身體明顯有些疲憊，剛有一絲疲乏便見一隻大手忽然攔至身旁，將她輕柔的摟住懷裏，於是一邊躺在那內息紊亂，冰冷異常的懷抱，一邊聽着殷天燁冷冷的音線訴說另一個男人的過往。
上任門主也就是沈辰澤的父親開始，便力圖將青鷹門導入正規，然而青鷹門的勢力乃累代所積，妄想導入正軌，單憑朝夕，談何容易。
腦中隱隱閃過一句話，
“從小我便有一個夢想，能夠有一天在太湖邊種上幾株自己喜歡的樹，蓋上一座自己喜歡的小屋，裏面住着自己喜歡的人……然後安安穩穩的過着每一天……”
她一直不理解，錦衣玉食的沈辰澤，為何會有如此的嚮往平淡……當時她以為他是被金錢砸昏了頭，說的胡話。
“安安穩穩的過着每一天……”難怪當時他眼底有一股化不開的情緒，對某些人而言，安穩……或許便是此生最大的心愿吧。
心底不由得嘆了嘆，她想，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了沈辰澤這句話的涵義。她總是認為沈辰澤不了解她，所以才……現在想來，其實……她又何嘗真正了解過沈辰澤？他們之前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誰也看不清誰罷了。
忽然驚覺身體微微一緊，抬頭看着冰冷的神色帶着一絲不悅的殷天燁，楞了愣。記憶里殷天燁總是冷眼寡慾，從未像今日這般與她交談過，心底泛起一股異樣，卻見殷天燁停頓了良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說道：
“沈辰澤不會殺你。”他一早便知道沈辰澤的背景，若非知道他絕對不可能傷害她，他也不會留沈辰澤至今了。
飛若不語，她當然知道，沈辰澤那一劍並沒有直穿心臟一劍斃命，已是手下留情，留了她一條性命。她應該感激他的不殺之恩嗎？心底泛起一股涼意。
耳邊繼續傳來殷天燁的聲音：
“即便他是青鷹，要在劍入身體的最後一剎，生生的收回劍氣，恐怕也是大傷經脈。”殷天燁神色古怪的看着她。
飛若微微一詫，她並不知道沈辰澤這樣做原來會有這樣的後果，然而令她更為不解的是，殷天燁今日為何要告訴她這些？
殷天燁卻臉色忽變，有些陰陽怪氣的諷刺道，“你果然還是很在意沈辰澤！”
果然，她和這個冰塊兒還是很難相處，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所謂的其樂融融永遠都是短暫的，不禁暗了暗神色，輕笑道：“既然如此，王爺為何還要告訴我這些？”
頭上傳來殷天燁冷冷一哼，似是雲淡風輕毫不在意冷聲道：“因為本王討厭——看不清自己內心的人。”一個是沈辰澤，一個是……
“哦？如此說來王爺的內心必是一片清明了？”討厭她冷酷無情，討厭她虛偽做作，如今又發現討厭她的地方了么？飛若冷嘲道。
“從一開始，本王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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