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青城3
第88章青城3
春風颯颯，桃香盈盈，似淺又深，似深勻淺。
桃花林中有兩座桃花庵，一東一西，一大一小。
東邊大的那座婢子成群，到了晚上，屋頂上總是躺着一個白衣仙子，看星星。
西邊小的這座一貫冷清，近日人丁倒也多了起來，夜半，桃林中依舊竊竊私語。
素華看着不遠處屋頂上的清靈：“她在看什麼？”
千錦一怔，笑了笑：“她在等一個人，她說，在等她的哥哥。”
素華輕輕嘆了一聲：“那年，的確死了很多人。”
千錦陡然話鋒一轉：“小八，若說之前只有三分猜疑，我眼下已有七分肯定。帝俊，就是他。”
素華淡淡一笑：“是不是，看看便知。”
他說著，揮了揮袖，遠在合虛山新娘青城的記憶一幕一幕跳動在二人眼前。
很快，他便發覺那主位的千錦有所不同。他猜到了，立時趕去了空桑山玲瓏塔。
話音未落，青城的記憶又重新在眼前展現。
帝俊跟着素華回到了梧桐林里的小屋，小屋外被施了術法，他不得入內，便守在林中，夜裏，他望見那男子在檐下撥弄起了琴弦，竟已化作了一副普普通通的樣貌，悠揚婉轉的琴聲伴着淅淅瀝瀝的雨，勾起了他心中的憂思。
“努力去得到她的心。若努力過還是不行，便斬斷她的雙翼，將她永遠禁錮在你身邊。”
他卻不搭話，只是淡淡一笑：“夫人的白拂，是十萬年前偷來的？”
千錦正了正衣襟：“你美人入懷，還不忘這嗎？”
這姑娘一襲紫衣，從地上支棱起來，看着帝俊道：“你這小孩兒，怎麼不接住我，害我硌在這冷冰冰的地磚上。”
青城還是淺笑盈盈：“我是殿下的新娘啊。”
青城抱住了他，湊在他耳邊道：“是我。”
“小姑娘，為什麼想下凡？”
千錦咧開嘴一笑：“我自有我愛的人保護我。現在，是爹娘，以後，是我的夫君，反正，不會是哥哥的。”
她三萬歲時，少陰給她擇了一門夫婿，就是青丘梵空帝君的兒子朗清。
千錦放下茶盞，正了正襟：“好吧好吧，若是旁人，我可不說，不過對夫君，我一定坦白從寬。”
日子一天天過去，北海水君壽誕，他見到了三百歲的千錦，尚且是個小娃娃。
他不禁有些顫抖。可她還那麼小，像他當初那麼小。
他暗暗攥緊了拳頭，心中一瞬間便有了個計劃。他要拔掉她的羽毛，然後舔舐她的傷口，讓她心甘情願被禁錮在自己懷中。
竟不知何時已回了房。
“清靜。”
她再大一些，便離開爹娘住在了昆崙山桃花林中，與她的至交好友清靈相伴。
不遠處冒起了滾滾濃煙，鋪天蓋日，千錦嘀咕了一句：“真是奇了，這天帝繼位，九重天上竟着起火來了。不過正好，渾水摸魚。”
竟又是他，已任大仙官的素華。
說著，她便拂開了帝俊，轉身走了，走到院口的時候回頭笑了笑：“喂，小孩兒，你要娶我，就等幾萬年吧。”
他唇角微微揚起：“哦？那看來，得好好謝謝夫人才是了。”
妖帝又問帝俊。
這一日，機會來了。
千錦睜着大大的杏眼：“我可不喜歡你。”
素華看了她一眼：“待會兒，接着看。”
“哥哥，你為什麼獨自一人住在此處？”
她一怔，剛圈住他的脖頸，
半晌，他鬆開她，將她放在桌台上，她已青絲散落，他卻仍衣冠齊楚，揚袖道：“接着看。”
十萬年前，帝俊方才三百歲，還是個小娃娃。荒古繼位天帝，他跟隨父親來九重天宮恭賀，席間偷偷溜了出去在院中玩耍。
千錦隨其母參加天帝壽誕，席間偷偷溜了出去，他尾隨在後，見她徑直跑來了誅仙台，他隨意化成了個白髮飄飄的仙人。
是夜，帝俊喝得酩酊大醉。
他解開了她的衣襟……
“哥哥，你這顆丹，很寶貝吧，給我可不可惜？”
千錦淺笑盈盈：“我救了，你。那時候九重天上佈置不同，我去錯了地方，聽到有嬰孩哭聲，我看了看，你就躺在那火海之中，手中握着一枚丹珠。我便將你抱了出來。你當時那麼小，怎麼可能自己走出來呢。”
他憑着最後一絲清醒掀開了青城的頭簾，青城抬起頭，粲然一笑：“殿下。”
那記憶驀然消散在空氣中，千錦撇了撇嘴：“怎麼不看了？”
他問千錦：“等你大了，就嫁給我，好不好？”
他冒認他。可她一眼便識了出來。
後來，素華親自將她送回了道祖身邊。帝俊想，這唯一的一次機會，便就沒了。
“父君曾同我說，不喜歡的，就殺了。那若我喜歡的姑娘，不喜歡我呢？”
畫面又漸漸消散開去，無影無蹤。
她稍大一些，還下去了蒼梧山尋救他的男子，可是小屋早已佈滿了灰塵。
千錦略思忖了一下，道：“大概四萬歲的時候，同朗清打了個賭，看誰先拿到菩提的白拂。可菩提已然雲遊數萬年，不知去向，興許涅槃了也未可知。我想了想，就去尋了大師兄，讓他送我去了十萬年前，菩提還未雲遊之時，他的白拂可不是好端端藏在房裏嗎。大師兄只給我半個時辰光景，而且囑託我，不可改變既定之事。這碰上帝俊，着實是個意外。其實這樣看來，我十萬年前，還做了一樁大事。”
他搖了搖頭。妖帝不太有耐心，便自作主張給他娶了幾房夫人，可總是不出個把月，都香消命隕了，是被帝俊身邊一貫豢養的那隻小蜘蛛咬死的，此蛛乃妖帝送給他的誕辰之禮，有劇毒，普通的小妖都非其敵手。妖帝自是心知肚明，倒不可惜這些姑娘，只是擔心兒子孤身一人。
忽然有個姑娘從天而降，差半寸就要跌在他身上。
那日憑空消失的，除了丹姬，還有菩提老祖的一柄白拂。
可是，她果真不愛他。
他渡劫歸來，做了一場大夢。那夢中，有錦行，有慕容沖，還有韓延。
可還是晚了，他瞧見有人將她抱了起來，很輕很輕，將她送還了道祖。
帝俊捏住了她的下巴：“你是誰？”
他又道：“那從今天開始，我保護你，好不好？”
他騙她，跳下去便能下凡。小千錦有一個夢想，想下凡間看看。這樣一聽，頭腦一熱，竟就這般縱了下去。這一剎那，他根本沒有想到她要受什麼苦，要被戾氣如利刃般劃開多少道傷口，那鮮血伴着疾風呼嘯到他的臉頰，他摸了摸，竟笑了。
其實，他心中隱隱知道，可他卻不願意相信，便去偷偷翻了司命的命簿。
帝俊忽然抱住了她，只堪堪夠着她的腰：“仙子可是我未來的娘子？”
準確的說，是她探入了熟睡的帝俊的記憶。
帝俊道：“穿紫衣的。”
千錦有些心虛，眼波一轉：“素華，我尋了很久的人，竟是你。”
“因為，我想看人。遇很多很多的人，看很多很多的情。美好而又樸素的情感。”
“我兒，為何容不下這些姑娘？”
妖帝問：“我兒，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千錦湊近了看他：“素華，你不厚道，正在精彩處。還是說，你心動了。”
“小姑娘，天地間，也有很可怖的人，也有很獰厲的情。”
誅仙台下，便是蒼梧山。帝俊找到那身已被染紅的紫衣少女的時候，卻看到一人站在了少女跟前，將她撿了起來，挑了挑不粗不細的劍眉：“你這丫頭，被何人誆的跳誅仙台？”
而帝俊，果真等了幾萬年，始終沒有等到那個姑娘。
帝俊將她壓在了床榻上，吻住了她：“你是錦行，你是千錦，對不對？”
她五萬歲壽誕，帝俊也參加了。
素華唇角浮起一抹笑意：“我同夫人，來日方長。”
帝俊歷劫，成了韓延，果真遇到了錦行，果真還是愛上了她，不可自拔。
這人生得極美，尤是額間那一點硃砂紅痣，不描而赤。
素華微微挑眉：“自是比不得夫人，勾搭人的本事。”
帝俊隱約能聽見他們的談話，斷斷續續。
他倏地將她舉了起來禁錮在他同樹榦之間：“我有沒有心動，夫人試試便知。”
可她那雙眸子，那副笑容，他記得一清二楚，在這些年的等待中愈發清晰起來。
少陰下凡，帝俊偷偷跟着少陰，見她將千錦散落的神識凝成了一隻魅。
第二日，一群穿紫衣的姑娘站在他面前，環肥燕瘦，閉月羞花。
素華靜靜看着她：“什麼？”
……
但他時刻關注着千錦的一舉一動。
千錦一怔，嗤笑：“真是憨孩兒，從天上掉下來就是你媳婦了嗎？你如今這個年紀，那便看你撐不撐得到那時候再說。”
千錦在這小屋裏住到第五日的時候，已然能下床了，恢復得竟這般快。
他無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哦？說說看。”
他回頭，便求了父親，也要下凡歷劫，可他一旦歷劫，就會忘記前塵從頭開始，他又求了父親，讓妖帝在必要時刻幫他一幫，令他能同蘇錦行相識。
夢醒后，他卻不知，自己究竟是哪一個。
“先放在你這，以後、要還的。”
她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千錦。
那幾個字，那麼短，那麼大，他卻看了很久，手緊緊攥緊了簿紙，他幾乎是強忍住惱恨才不致暈厥，他將那頁紙撕了下來燒成了灰燼，好像撕了燒了，就能夠改變些什麼。
千錦喝着茶盞：“素華，你這人偶，本事不錯。”
九重天上的這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一個嬰孩踏着滿地玄鳥灰燼，緩緩從火光中走出，毫髮無傷，他的母親丹姬，天上地下唯一一隻鳳凰，卻消失了。
正是素華。
她卻話鋒一轉：“帝俊他，果然是阿延。”
素華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嗯，夫人的魅力，所向披靡。”
她離得更近了些，湊在他耳邊道：“可是，我想勾搭的人，只有你。”
他抱起了她：“那麼夫人，你做得很成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