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公子
第5章公子
正值三月,山間春風徐徐,微微拂過錦行的脖頸,帶着刺骨的涼意,她不禁瑟縮了一下,抗寒能力真是隨着年歲增長越發成反向下降了啊。白鴿或許也是被冷到了,驀得撞上了半開的窗,剛巧落在她面前,師傅來了消息,約莫半個月便回了。
巫咸山位於河東境內,她的師祖巫咸在此創立了巫覡宗。
此山是座冷山,山間五月堪比人間二月冰雪天,聽說那是因為山下鎮壓了萬萬陰魂,宗門最高的樓閣上,有一盞燈,長明不息,一旦熄滅,山裂魂出,禍亂人間。
大抵是為了不叫這陰盛陽衰過了頭,宗門歷代只收男子。可錦行覺得,可能是師祖怕收了貌美的女弟子把持不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倒不如乾脆從根本上杜絕這種可能。言而總之,錦行便成了幾百年間,巫覡宗唯一一個女子。
那年,師傅來丞相家中做客。
錦行還是個小人,夜裏,卻在那庭院中作畫,畫了好幾日。
這日快要大功告成。
“丫頭,你在畫誰?”
一襲紅衣蹲在牆頭,看着她道。
白日裏,師傅總是素凈白衣,待人有禮,這紅衣狷狂,倒不似他了。
雖然社會十分動蕩,可由於師傅自始至終都是保持中立,雖遊走於帝王間,今日你倒了,明日我敗了,但師傅照樣形不改色安然做着他該做的事,拿錢、收徒,巫覡宗在十幾年間也迅速擴張。
反正,師傅最終還是沒有接納她的意見。這就使得一眾師兄弟皆幫她洗了好幾年的衣服,打了好幾年的洗澡水。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連對方相貌家世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如何應對呢,但是假如你當面問他,鑒於他帶着面具、取了個一聽就知道假的名字,他一定不會和你說真話。靠人不如靠己,錦行還是決定自己探查真相,這天夜裏,她便偷偷潛進了他的房間。
錦行輕輕哼了一聲:“夢中有個黃衣仙子,仙子說,我按心中所想畫下來,日日掛在床頭,日思夜想,大了便就長成這樣。”
竟是、似曾相識。
其中就屬韓延最為勤快,他比她小上半歲,其實是無甚修習秘術的天賦,之所以收了,是師傅說今後他們也要德智體勞全面發展,不能夠一個個都是只會動嘴皮子的病秧子。而韓延經脈寬厚,方好是個練武的好苗子,於是也入了他們巫門。
師傅嗤笑:“笑話,你如今幾歲,怎知大了模樣?”
師傅哈哈大笑:“你這丫頭,真是有趣。你脖子上的玉,借我瞧瞧。”
師傅回來的時候,已是四月天,連綿下了好幾場雨,打亂了嬌嫩的花瓣,落了一地。還帶回了一個公子。
自古物以稀為貴,這便讓她在山上的日子過得十分順遂。儘管她十分思念家中的父母兄長,還有娘親生了不久的小妹妹,可是長安的生活哪裏有這裏自由,久而久之,她也覺得這裏是個極不錯的地方,還有許多的師兄弟任她搓圓捏扁。
說來也怪,這驚雷,一瞬又消散了。
錦行,果然長成了畫中的模樣,一分一毫,都未不同。
錦行如臨大敵,不知是因為他眼中隱隱的冷意,還是師傅對他不由言表得喜愛。
說是拜師學武,實際上也就是一邊看師傅四方搜羅來的武功秘籍,一邊自己思考學習,畢竟師傅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錦行覺得興許師傅是想找個人日後可以保護他。憑藉著刻苦努力,韓延總算也摸出些門道,算不上精通,以一敵五應當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使他們雖在山間,殿室卻越來越輝煌,按師傅的想法,賺了錢不用等於白搭,但她覺得,請點奴僕照拂一下豈不更加實際,在冬天裏洗衣服實在是要了她的命。可是師傅說,那怎麼體現他們和王子公孫的不同呢。錦行捂心壯志盎然道:“憑心。”
錦行思忖了一番:“沒什麼了,仙子還說,要替我尋個舉世無雙的夫婿。我說算了,我可不一定喜歡他。”
可還沒等她回味出個所以然來,師傅大手一揮,說他叫慕八,今後便是他們的師弟了。
他站在雨中,握着一柄普通的油紙傘,不疾不徐地走過來,到了近前,才看清他的模樣,身着玄青色交襟長袍,腰間掛着枚白玉玉佩,披一件深紫色大氅,帶着半張銀質面具,可從露出的另外半張臉上依稀還是能瞧出他的眉眼如畫。
錦行眼波一轉:“我在畫我呢。”
話音剛落,那天上忽然一時三刻間起了驚雷。師傅看了一看天,小聲嘀咕了一句,便飛走了。
師傅有些興緻:“姑且信你,那仙子還說什麼了?”
那夢中,還多了個遍體鱗傷也難掩通身風華的哥哥,時移世易,那哥哥的模樣已然在她腦中慢慢模糊起來,只是隱隱記得,極美。
第二日,師傅又換了一襲白衣,同王猛說,要收她做徒弟。
錦行自認為是個做事十分保險的人,尤其在不知對方深淺的情況下,她事先讓韓延在房內下了安神香,才趁着月色輕手輕腳地摸到了他的床頭。他正側頭睡着,似乎並不安穩,額頭沁出了偌大的汗珠,半張面具在月光下矇著淡淡霜華,錦行方要觸到他的面具,他竟動了,驀地,她只覺脖頸一涼,一把匕首已架在了她的脖上:“哦,我竟不知,姑娘還有夜遊的習慣?”
錦行瞬時顫了顫,盯着他眼裏的殺意,恰到好處地暈了。
約莫半刻鐘的時間,她從冷冰冰的地上迷迷糊糊地起來,作出一副剛醒的模樣,慕八已收起了匕首,正在床榻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錦行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哥哥,我又夢遊了嗎?”
迎着月色,他眸中有了一絲笑意,良久,開口:“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