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二 丑俏
三人看畢,沉默良久,陸冰苦笑道:“殺了上千人,死傷上千人,如今江湖裏記得的,只有‘許一洞’這個名字”。
船隊攜帶來的物資極多,桌椅板凳,糧食酒肉,鍋碗瓢盆應有盡有,上千人連搬三日方才了結,又過得幾日,將破敗的房舍也修葺一新。萬人坑早已被掩埋,許一洞所立碑文也一併打碎,埋入其中。陸冰心道:這千人之眾,耗費甚巨,要長久盤踞島上,必少不了打劫商隊,勒索漁民,心中甚憂。
這日開派大典,陸冰領了個“青鳶堂”堂主之職,酒會上徐圖緩緩走來,對陸冰道:“陸堂主!咱們大道會本並沒什麼‘青鳶堂’,是我們道主惜才,特設此堂,令你為堂主。如今我大道會開宗立派,中原武林必有眼紅之徒,未免不生出歹心妄念。我知留你不得,你回到中原,須得打探消息,若中原武林有所異動,你須來報”。陸冰依照會規行禮領命。徐圖又道:“我料以你之才,若不早夭短命,遲早會在武林中有所建樹,或許有朝一日便做了什麼掌門,什麼舵主,只盼你無論新領了什麼職務,不要忘了今日誓詞,不要忘了你仍乃我大道會‘青鳶堂’堂主”。陸冰正色道:“會首吩咐,卑職牢記在心!”。徐圖道:“今日豪飲一通,明日你三人大可自行去留”。
孫靜朝徐圖一躬身,說道:“我三人原本流亡江湖,幸得道主,會首開恩,收入大道會中。這滔天洪恩,尚未報得一二,豈敢自去。小的聽說南去百里,數十孤島上,尚有流寇海盜盤踞。懇請會首批小船一條,我們明日就啟航,蕩平賊寇,將我大道會聲名播撒海外,令各方來供”,言下無比懇切。
徐圖微笑道:“此事我早有安排,不過你既請命,我無不允之理。不過你們記住,要立威,必須殺人”。
第二日一早,陸冰,孫靜便乘舟南去,沙千秋不敢坐船,未能同行。數日間,陸冰,孫靜巡查了幾十個島嶼,果有幾股海寇盤踞,二人殺了四五個楞頭,餘下皆作鳥獸散了。這一日二人又往南邊一個大島行去,孫靜盡將小舟在群島縫隙里穿插,兩眼不住往周圍打量。陸冰知他心思,說道:“咱們既然入了大道會,再偷偷尋那怒刀絕壁,豈非與主奪食?未免於道義有虧”。
孫靜搖頭道:“大道會只是在此安窯立櫃,並沒說要尋怒刀絕壁,縱使他們心中打着這算盤,咱們樂作不知便了。況且閔家一滅,這怒刀絕壁便是無主之物,誰不能取?”。陸冰道:“此非一日之功,且從長計議,不必強求”。話間二人登上大島,爬上小山,遙遙一望,只見坳裏頭房舍歪斜,數十條大漢正在草地上踢着一個豬皮球,哈哈大笑之聲不絕。陸冰道:“好一個大賊窩,你看那坐在大石椅上,頭纏紅帕的漢子,必是他們的頭兒,待會子咱們和他說得幾句,他若不服,一劍刺死,余者自散”。孫靜道:“成,這遭我來”。二人長身而起,正要走去,突見西岸一葉小舟泊岸,一個女子手握長劍,跳上岸來。
陸冰二人又俯身下去觀望,只見這女子勁裝束縛,個頭低矮,手腳甚是粗壯,臉上粗糙黢黑,顯然經過長久的日晒風吹,但眉宇間卻有幾分秀色,瞧來不過二十多歲年紀。只見她氣沖沖奔了過去,群賊便停了腳上皮球,那紅帕漢子站了起來,笑道:“哎呀,是鍋底俏來啦,好久不見,你塊兒頭更大啦”。那女子大罵道:“紅殼!這些年我們黎老闆每年給你的供銀,可曾少了一分?咱們本來相安無事,你上月為什麼要劫我們保的船隊?縱使劫了,為什麼還要殺我們的隨船鏢師?”。
紅殼冷笑道:“他那一年一千兩的供奉,只夠我這兩百多號兄弟喝西北風的!你回去給你黎老闆講,年供要和其他家看齊,依照他這生意規模,至少要五千兩方保得平安,否則還劫你家船,還殺你家人!”。那女子氣得胸膛劇烈起伏,道:“你這些年胃口越來越大,真是快翻了天了!”。紅殼兩手一攤,說道:“那有什麼辦法?來投我的兄弟越來越多呀!”,群賊哈哈大笑。那女子嘴上鬥不過,只氣道:“你把刀抓起,我們今天必須躺一個!”。紅殼呸了一口,輕蔑道:“早聽說你近年得高人指點,學了一套劍法,料必了不得,竟敢孤身來犯。我倒見識見識!”,話罷一刀劈了過去。那女子一劍刺出,二人交上了手。
鬥了二三十招,孫靜看得連連點頭,說道:“這女子劍上尚不算熟,但一劍劍墨守成規,十分認真。她這劍法也很是不俗,我料她必能取勝”。卻聽陸冰幽幽道:“這正是我華山劍法!”。孫靜聽得大奇,但見陸冰眉頭緊鎖,臉有惑色,一時也不多問。
果然再斗十七八招,紅殼龜頹勢大顯,那女子越戰越勇,一劍將對手大腿刺傷。紅殼轉身就跑,吼一聲:“都上呀!”,數十個大漢紛紛撲了上去。那女子哪裏抵得住幾十柄大刀圍攻?兩劍長刺,待要跳出圈外,又是七八條大漢截住去路,眼見頃刻間便要喪命刀下,陸冰,孫靜早已衝出,二人兩劍,片刻間已刺死四人,群賊肝膽俱裂,紛紛躲過一旁,不敢出手。陸冰對那紅殼道:“此地如今乃是我大道會所據,你們馬上收拾東西滾蛋,多說一句便是這四人下場”。紅殼懼怕,道:“這就走,這就走!”。
那女子卻不罷休,叫道:“他殺了我們三個隨船鏢師,不能讓他走了!”,一劍將紅殼刺死當場。群賊見頭領斃命,四散而逃。那女子又氣沖沖問陸冰:“你們大道會又是什麼東西?必也是海盜匪賊,要吃我們的貢銀了?”。陸冰笑道:“山有山神,水有龍王,過我門口,留下金銀。這花錢買平安的事,自古有之,天經地義,在海上陸上都是一樣。既然碰巧遇到,煩請你回去通告各位船行老闆,自此往後這貢銀由我大道會收了”。那女子怒道:“既然如此,不如今日先斗個死活”,一劍刺來。陸冰輕鬆架開,問道:“且莫斗,我問你,鍋底俏,你這劍法誰教的?”。那女子罵道:“你才是鍋底,你還丑,你是鍋底丑!”,長劍翻動,連刺數劍。陸冰上磕下擋,連退數步,叫道:“好啦,我只聽他們叫你鍋底俏,喚你個名而已,你不喜歡,那你叫什麼名字?你劍法是誰教的?”。
那女子不理,仍刺個不停,陸冰一惱,一衝一挑,把她長劍挑飛,說道:“你不說這劍法是誰教你的,今日不得放你走”。那女子道:“是我自創的如何!你要殺就殺”,逕自撿起長劍。拔足便走,陸冰追出,那女子反手又是幾劍,陸冰趁機黏住。那女子甩脫不得,甚是着急,陸冰笑道:“天都黑了,你走什麼?”。那女子惱羞無比,狂刺不停。正膠着間,一個黑衣人突然閃出,罵道:“你個輕薄之徒!”,一劍挾着寒光,徑刺陸冰面門。那女子大喜叫道:“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