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是誰呢
朦朧中感覺有人在扯我的衣裙,還有模糊的低語聲,掙扎着想用力去推開,可手怎麼也使不上勁,努力了幾次,全身都感覺動彈不得,只有喉嚨里費力地出“嗯”的一聲。
“小姐,您醒了?”在我身上摸索着的手停了下來。
是小紫的聲音!我鬆了口氣,放棄了掙扎,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睜開眼睛,現自己是在房間裏的床上,小紫和小喜剛幫我換好衣裳。
“小喜,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我隨口說道,伸出手,示意她們扶我起來。幾年前還胖乎乎嬰兒肥的小喜,到是長成苗條少女了,我心想。
“沒瘦啊?少夫人怎麼這麼說?”小喜把枕頭放在我背後,讓我靠坐着。我的頭昏沉沉的,不自覺地撫額,痛苦地“唉呦”呻吟了一下。
“小姐,別說瘦不瘦了!您又嚇我們了!怎麼又掉水裏了呢?這都第三……噢不……第四回了!幸好這次您這麼快就醒了,祁管家派人去請大夫了,一會兒就到!”小紫神色緊張地看着我。
對噢!我是記得我掉進湖裏了,我不過是想去西湖邊走走,有個長得跟我很象的人向我跑來想拉我……啊……不對……不是這樣的……是我看見慕容要掉進湖裏,我跑過去想拉她……
寂靜。腦子裏突然死一般的寂靜。四周的空氣也好象凝固起來,剎那間被抽成了真空一般,又彷彿有一層詭異的光霧籠罩着我,眼前空茫一片,不能呼吸,無法思考。
“啊……”如哽在喉的壓抑之後,我終於尖叫起來。沒有什麼穿越,我哪裏都沒有去,我仍在這裏,一切彷彿都沒有變化。可我知道,有些東西,它變了!眼淚頓時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小姐,您沒事吧?”
“少夫人,您怎麼了?”
小紫和小喜焦急地看着我。
“你們倆都出去!我想靜一靜!”我無力地揮了揮手。
“小姐……”
“出去!馬上出去!”我側轉身,背對着她們,幾近崩潰地大喊。
“可是……小少爺他……還有大夫……”
小少爺?佑佑!我的孩子佑佑!我最最最最喜歡的佑佑寶貝!……想到他,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得更凶,我再次揮了揮手,嘶啞着聲音說,“你們出去,我誰都不見!”
小紫和小喜低語了幾句,兩個人的腳步聲向外屋走去。
“小紫,你去把我的琴拿來!”我及時叫住了小紫。
她應了一句,“好的!馬上送進來!”。
我記得那是我的琴,娘留給我的,四年前離開時落在蘇家的琴;我也記得那是把曾讓我恐懼擔憂的琴,一把我以為左月月會而我不會彈的琴,我讓小紫把它藏在書房的柜子裏了。
門外依稀傳來佑佑的喊聲,還有小軒、慕容、韻兒他們的聲音。
小紫進來放下琴,走到我的床邊低聲說,“小姐,琴我放在桌上了!大夫在外面,讓他進來給小姐看看吧?小少爺一直鬧着要進來看小姐,您看……”
“我沒事,不用看了,讓大夫回去吧。佑佑他……”心莫名的又撕痛起來,我清晰的記得劉媽把他抱給我看第一眼的樣子,那時候我有多希望在他臉上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可我聽到劉媽說“小少爺長得真象小姐”,那句話彷彿五雷轟頂,把我打入猶如深淵般的驚恐中!沒想到長大后的佑佑到是越來越象那個人了……不!那個人……那個人是我現在最不敢想到的……
“不早了,讓陳嫂帶他去睡吧!其他人也都散了吧!”我仍側躺着,沒有轉身,不想讓小紫看見我的臉。
“小姐真沒事嗎?我們在外面候着,有什麼事小姐就吩咐!祁管家已派人送信給姑爺了,用不了兩天姑爺他就……”
“別說了,你去吧!”我厲聲打斷小紫的話,揮手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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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躺了多久,腦子飛的運轉着,思考着在我身上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哪一種狀況才是事情的真相。
是的,我該慶幸的,再一次落水,並沒有象我記憶里所知道的穿越故事一樣,讓我離開這個地方,回到原來的世界。我仍然清楚的記得從梅苑醒來到落入後花園湖中這一年多的生活;我記得我叫左月,我曾在另一個世界生活過二十八年,我記得那個世界的生活方式和一切所見所聞。
可是,讓我茫然、驚慌失措、無處適從的是,我還記起,我叫左月月。那個一直被我同情,讓我愧疚搶了她所有的左月月。關於她的記憶在我醒來的那一刻起,好象就突如其來地回到我的腦子裏。對娘的想念、對老爹的不原諒、對錶哥陷害的不置信、對那個人從刻意逃避到心存好感、對佑佑存在的憂慮和欣喜,所有關於思念和被傷害的感受,如此真切而又深刻入骨,這種切膚之痛似乎遠遠甚過記憶里被楊子拋棄時的感受。
左月的二十八年,左月月的十八年,還有我自認為是左月實際根本就不知道是誰的一年多,所有這些,我都記得。
那麼,現在的我,該是誰呢?
我起身走到桌邊,門外靜了下來,象是人都散了,也沒有再聽到佑佑的聲音。
我打開箱子,把那把熟悉的琴拿出來放在了桌上,正準備坐下,看到箱子裏還有一個捲軸,是那幅字,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拿了出來。
我慢慢攤開那幅字,熟悉的李清照的詞瀏覽器上輸入看最新內容-”,我記得,這是娘最喜歡的一詞,她教我練字的時候,經常讓我臨這一。我對這詞並沒有特別的喜好,當初離開左家整理東西,其它的字畫都吩咐小紫燒了,唯留下這一幅,也只是因為它是娘最喜歡的。
我輕輕地撫摸着熟悉的字跡,在移到“淡雲”兩個字時,手不自主地停了下來。“淡雲來往月疏疏”,小紫說我留着這幅字,是因為這一句,它含着那個人和我的名字,有了它,就應證了活菩薩老和尚的話,我跟那個人是命定三生的良緣。
那時候我有多害怕這個“月”指的是“左月月”,而如今,無論指的是“左月月”還是“左月”,似乎都是我沒辦法承受的。
我曾經順其自然地接受了我穿越的事實,即使我不承認,我也知道,自己的樂觀、自信,更多的來源於我認為自己是個先進了幾百年的文明人。記憶里的知識告訴我,我可以象個能夠預知未來的先知一樣,列數這個朝代將來的興衰,雖然我一直不敢對任何人暴露這一點。很多時候,我其實並沒有把自己完全融入這裏,我總是以一副旁觀者的身份,甚至有些高高在上的評判大家的行為。我同情娘、左月月、婉如的命運,我可憐慕容和三位姨娘,我無法接受老爹對娘的傷害和放棄,我甚至一邊愧疚一邊又自私地慶幸左月月和“冰塊”的錯過……
而如今,現實告訴我,我可能就是那個被自己同情過的“左月月”,我突然對自己一年多來的生活毫無把握。我對“冰塊”的夫妻之情,對佑佑的母子之情,對“神仙”的朋友之情,對小軒的姐弟之情……所有這些,究竟是一場夢?還是一場錯誤的替代?
我把那幅字攤在琴邊,坐了下來。熟悉的琴靜靜地擺在我的面前,精緻修長、漆黑似墨的琴身,依然盈溢着黑亮的光彩。我深吸了一口氣,手輕輕地放了上去,右手撥彈琴弦,左手按弦取音,一曲《高山流水》從七根琴弦間緩緩飄出,遙遠而清晰的往事也隨之紛沓而來。
記憶里,我總喜歡懶懶地趴在軟榻上,支着下巴聽娘撫琴。我覺得娘撫琴時的樣子極美,低眉斂目,沉靜如蓮,指法輕柔,十指如飛,琴聲如流水一般傾瀉而出,悠揚婉轉。net整理那一刻,世間的一切彷彿都與她無干。偶爾,娘在彈琴時也會有凄然欲絕的表情,雖然轉瞬即逝,卻總會被在旁邊盯着她一眼不眨的我現。那時候我總是不明白,為什麼爹有了娘,還要娶那麼多姨娘。在我眼裏,無論是相貌平平的大姨娘和二姨娘,還是那個總是打扮地光鮮亮麗的三姨娘,遠不及娘的千分之一。一曲終了,娘總會回頭看我,對我燦然一笑……
娘的笑臉突然又變成了佑佑的樣子,粉嘟嘟的佑佑,總是在我看他時,會對我笑得象朵漂亮的太陽花,溫暖而炫目。恍然間,佑佑的臉又變成了“冰塊”的,一向冷峻的他,時而哀怨地看着我耍性子,時而狡猾地衝著我壞笑……
“嘣”的一聲,驚得我回過神來,琴聲戛然而止。我低頭看去,一根琴弦斷了,指尖滲出血來,點點鮮血,滴在琴上,觸目驚心。一曲未終,我早已是淚水漣漣。
“小姐!小姐!……”門外傳來小紫焦急的聲音。
我趕緊擦了擦眼淚,盡量用平穩的口氣說,“小紫,你進來!”
外屋的門“吱呀”一聲,不一會兒,小紫已走到我身邊,驚叫着衝過來拉起我的手說,“小姐,您怎麼流血了?”
“不小心傷的,沒事!”我接過她遞過來的手帕,隨意地纏在手指上。
“我聽到小姐彈琴了,小姐……您……想起過去的事了?”小紫吱唔着,小心翼翼地問。
“嗯!”我哼了一聲,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又問道,“門外沒人了吧?佑佑睡了嗎?”
小紫一個個地說著,“小少爺睡著了,陳嫂在那裏看着。慕容姑娘和方公子走了,說明天再來看您。二小姐也回去了,祁管家和軒少爺還在偏廳等着,小喜和小玉都在外面。”
“祁管家還在?那你去告訴他,讓他明天一早安排一輛馬車,我想去法濟寺進香,就車夫和你兩個人陪着就行,其他人一個都不許跟着!小軒讓他明日在府里陪着佑佑!還有,把佑佑抱我房裏來!你們也都去歇着吧,我這裏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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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的燈亮了一夜,我也盯着佑佑的睡臉看了一夜。看着看着,又彷彿看到另一張相似的臉……兩個人,都是我生命里最最重要的存在。
吩咐祁管家備馬車的時候,我並不確定自己究竟想做什麼。隨着腦子裏的念頭越來越成形,連我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我想在“冰塊”回來之前,找到那個老和尚,我想確定,我究竟是穿越了幾百年回到古代的左月,還是曾經失了記憶忘記自己是誰的“左月月”。如果是前者,我或許還有勇氣回來,因為我認為“冰塊”愛着的“月兒”,佑佑最最最最喜歡的娘,都是她。如果是後者……如果是後者……我又該怎麼辦呢?我不敢再想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