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劫
老廟祝是在村子邊上下葬的,他是青牛村人,死後也該埋在青牛村,那一天全村的人都來送這個德高望重的山神廟廟祝,只有李果的爹娘沒有來,也許是心懷愧疚。
雲老爺摸了摸李果的頭,沒有說什麼,這是個高大的中年人,長着一把大鬍子,他跟老廟祝屬於忘年交,也只有他一直資助着小廟的日常維護,老廟祝的去世也讓他的心裏空落落的。
葬禮結束后,平時一直精靈可愛的雲瑤追了過來,此刻的她異常乖巧:“果果哥哥,我是來跟你告別的,再過五天我就要去長生宗了,之後可能就見不到你了……”
小女孩抬起頭,眼睛裏已經有了氤氳氣,李果雖然有時會煩這個纏着自己的小姑娘,但她這一走,村子裏真就沒有什麼人可以交流了,一時也有些惆悵。
“小哭包,偷偷告訴你,我以後也會走上修仙的大道,只是師門不許我透露師承,暫時不能告訴你,相信以後自會再見的!”其實李果哪來的師門,只是安慰一下雲瑤罷了,以後他們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應該不會再見了……
雲瑤畢竟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李果三言兩語就讓她喜笑顏開:“真的!果果哥哥,那等你修道有成,一定要到長生宗來找我哦!”說完,雲瑤就蹦蹦跳跳地找雲老爺去了,這倒讓李果有些哄騙女童的負罪感。
五日後,三輛馬車組成的車隊停在雲府門口,全村人都圍着車隊竊竊私語。
“雲老爺好福氣啊,雲小姐這是要去仙門做仙人去了,恐怕以後縣老爺都不敢招惹雲家咯!”
“縣老爺算什麼,俺估摸着雲王殿下都得以禮相待!”
“吹吧,雲王殿下會因為一個女娃高看雲家?”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仙人每天吃的都是龍肉,喝的鳳湯,你想,雲王殿下也不過自稱蛟龍,仙人每天吃他的同類,他能不害怕?”
“唔…你這麼說也有些道理…快看!仙人出來了!”
正在村民們想像皇帝的金鋤頭的故事時,一個身穿青色長衫,身形瘦削,留着一把山羊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正是雲瑤的在長生宗擔任外門管事的族叔雲嘉,不過跟村民議論的不同,他還遠算不上仙人,只是長生宗里的高級打雜人員罷了。
雲嘉後面探出一個小女孩的腦袋,正是即將入門的雲瑤,她小腦袋在門口的人群里掃了掃,沒有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
“瑤兒,你以後就是大宗門的弟子了,行事當穩當些,莫要調皮!”一隻大手將小腦袋掰了回去,正是雲瑤的老爹雲尚,不過他臉上並無多少責備,儘是喜色。
“三弟放心,瑤兒天資聰穎,已為崔眉長老內定為親傳弟子,想必會對瑤兒疼愛有加的。”站在門口的雲嘉回頭對雲尚說道。
“那自然最好,以後仰賴兄長多多照顧了。”說著,雲尚對雲嘉作了個揖。
“三弟放心,瑤兒此番能成內門親傳弟子,我雲家也臉上有光,說不得以後在門內還得仰仗瑤兒呢!”
兩個中年男人寒暄半刻,雲瑤又往人群里掃了幾眼,終於還是死了心,跟着族叔登上了馬車。
雲瑤從小喪母,所以雲尚既當爹又當媽,此番愛女走上修仙大道,心裏自然高興,但想到跟雲瑤從此仙凡兩別,心裏又頗為不舍,站在馬車車窗外拉着雲瑤的手又細細囑託了幾句,父女兩相對流下淚來。
“駕!”隨着車夫的一聲爆喝,車隊緩緩走上了往長生宗的旅程。他們要跨越一千多里地去往希國境內的靈山山脈,那裏是長生宗的所在地。
雲瑤還在車裏抹着眼淚,她不捨得果果哥哥、不捨得父親、更不捨得從小長大的寧靜村莊,正揮手想要驅散離愁,突然感覺自己身子向前一衝,隨即馬車緩緩停了下來。雲瑤正好奇車隊剛出發,怎麼突然停了,掀起門帘猛然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靜靜的站在村口攔住了車隊的去路,情不自禁眼淚又噴涌而出。
其實李果此刻站在村口也是渾身不自在,尤其是被車隊的人齊齊盯着,更是差點沒站住跑路來着,但想到雲瑤天真可愛的笑臉,他還是堅持住了,對着車隊大喊:“瑤兒,我來送你啦!”
一個白色的身影嗖地一下從車隊裏跑了出來,一把抱住李果的腰:“果果哥哥,我就知道你不會不來送別的!”說著,眼淚鼻涕都擦在李果的胸口。
“小哭包,到了那邊可不能再哭了,要不然你門內的人會認為你軟弱可欺,天天欺負你的!”
“嗯!我答應你以後都不會輕易哭了,你可一定要來看我呀!”
“唔…如若我走上修仙一途,自然……”
“那就沒問題了,果果哥哥不是已經找到師門了嗎?”
“呃…對…”
“啊,我知道了,果果哥哥以後來找我,都不知道過去多少年,我們肯定都長大了……”雲瑤說著,在身上摸索半天摸出一個粉紅色的小袋子,往李果手裏一塞:“這是修建山神廟的村民在山上發現的,被我爹買走以後一直給我當護身符,你哪天來了長生宗只要拿出這個,我就知道是你啦!”
李果打開綉着花卉的錦袋往裏瞅了一眼,發現是一顆渾圓的石珠,石珠表面光滑,顯然被盤了很久,表面有一塊好似仙人駕鶴的暗紅色斑紋,其他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是一顆好看點的石頭罷了。
李果剛想說什麼,一個高大的身影將陰影投了下來,李果將小袋子縮到袖子裏,抬頭看去,雲瑤身後站着的正是雲瑤的族叔雲嘉,他笑眯眯地對雲瑤說道:“瑤兒,天色不早了,你先回馬車上,我們還要趕路呢!”
雲瑤還想墨跡一會,但看到雲嘉不容置疑的表情,只能乖乖地回馬車上去了,隨後,雲嘉轉過頭來一臉嫌棄地上下打量了李果一眼,伸出手來一把將李果拽到路旁,李果感覺自己被拽的胳膊火辣辣的疼。
“螻蟻終究只是螻蟻,莫要妄想高攀鸞鳳,你這野小子就該一輩子躲在地洞裏!”看着轉身走回馬車的高大身影,一句話清晰地傳入李果的腦海,他不禁一愣,隨後是心頭火起,但兩世為人的處世經驗還是讓他選擇了低下頭去,將這句侮辱默默吞進肚子裏!
“再見了!果果哥哥!”看着雲瑤從車窗伸出的燦爛的笑容,李果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很快他就將目光移到頭車的車廂,彷彿還能看到那個嫌棄的眼神,不禁默默捏緊了拳頭……
雲瑤一走,青牛山上徹底清凈了下來,李果站在孤寂的山上小院裏,還有點不是很習慣這份孤獨,在呆立了半柱香以後,他終於動了,今天沒什麼食慾,還是直接睡覺吧!
與此同時,在青石村裡一個小院落里,小木屋裏點起一盞油燈,一個長相平凡的村婦正在方桌上佈置着簡單的晚餐,方桌前坐着一個袒胸的漢子,濃密的胸毛爭先恐後地從衣服里鑽出來。
“他奶奶的,縣裏陳潑皮就會坑俺們窮人的錢,老子再也不去縣城做工了!”壯漢拿起一碗渾濁的酒漿,還沒放到嘴邊就開始罵街了。
“你以後少賭點,人家還會從你錢袋裏搶錢?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你還賭!”長相平凡的婦人不滿地嘀咕道。
“大老爺們的事你個娘們懂什麼?”壯漢猛地將酒碗摔在桌上,酒水灑了一桌。
婦人見男人發火,又嘀嘀咕咕地進了裏屋。
壯漢瞪了裏屋一眼,剛想拿起酒碗繼續喝,屋外傳來敲門聲。
“誰呀!大晚上不讓人消停!”壯漢罵罵咧咧地起身開門。
“胡哥!是你老弟我,還有萬三!”門口站着一高一矮兩個村民。
“是洪老弟還有萬三兄弟啊!老哥這剛回來,還沒來得及知會兩位兄弟呢,快進來吃酒!”壯漢顯然跟兩人關係極好,看到他們立馬滿臉堆笑,將二人推到餐桌前坐下。
酒過三巡,個子較高但長得尖嘴猴腮的洪狗兒開口了:“胡哥,剛剛看你心情不好,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哪?”
胡飛被洪狗兒說中心事,便開始訴苦,原來他之前在縣城富商金老爺府上做工,報酬尚可,但胡飛不知什麼時候沾染了毒癮,俗話說十賭九輸,胡飛自然輸光了積蓄,也沒心情繼續做工了,只能灰溜溜地跑回村裡。
洪狗兒聽完,眼睛一轉便開始給胡飛出謀劃策:“胡哥,你之前不在村裡,不知道山上的老廟祝前段日子死了,現在廟裏就剩一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小子,這小子無依無靠,爹娘都不要他,好對付的很,不如我們……”
三個狐朋狗友從小一塊長大,洪狗兒撅起屁股,胡飛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聽了洪狗兒的話,扶着酒碗沉吟起來。
旁邊矮個子的萬三見胡飛沒反應,立馬開口:“胡哥,那小孩我見過,瘦瘦小小的,老廟祝這麼多年一直守着那個破廟,想必有些積蓄,我們兄弟三現在日子過得這麼窘迫,那小孩肯定願意接濟一二的。”
萬三這話說的隱蔽,到頭來還不是要去搶嗎,胡飛權衡再三,拿起酒碗一飲而盡,藉著酒勁終於同意,洪、胡二人歡欣鼓舞,攛掇胡飛抓緊上山。
胡飛向裏屋喊了一聲:“俺出去有點事,晚點回來!”披上外衣就跟着兩個兄弟出了門,長相平凡的婦人剛走出來,只看到滿桌的狼藉,連人都沒見着。
李果睡到後半夜,被一聲響雷驚醒,他起身看了看窗外,沒看到月亮,約莫是要下雨了,繼續躺下想要再睡,卻聽到門外傳來吵鬧聲。
“那小孩,開門!”廟門被敲的碰碰作響。
“誰呀!”說實話,李果是有些害怕的,聽聲音門外有三個大男人,他只自己一個人,實在是對付不了。
“路過的,快下雨了,讓俺們進來躲躲雨!”
“這麼晚了怎麼還會有人趕路?”李果提出疑問。
門外人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的敲門,看來今天不開門,他們是不會走了,李果無奈,只能下床去將廟門打開。
剛剛放下門閂,一個壯漢就一頭撞了進來,將李果撞出一米開外,把他撞得眼冒金星。
“你這小子,好生無情,這大半夜的山上要下雨,你卻不願讓俺們進來躲雨!”壯漢一進來就將李果提了起來,也不聽他分辨拿出一根麻繩就將他捆了起來,順便找了張破布塞到他嘴裏。
李果絕望了,這三個潑皮分明就不是來躲雨的,這是來搶劫的啊!
又是一聲響雷劈過黑夜,投下短暫的亮光,李果看到領頭的壯漢發髯皆張,兩隻虎眼瞪圓了有種兇悍的氣勢,不禁心頭一突。
壯漢胡飛向洪狗兒與萬三使個眼色,後者直接進了裏屋,隨後傳出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響,李果雙眼赤紅,死死盯着裏屋的方向,他無依無靠,全靠老廟祝攢下的積蓄生活,這些人搜刮一空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胡飛低頭正看到李果兇狠的眼神,他蹲下來拍拍李果的臉,一股濃烈的酒氣從他嘴裏傳了出來:“小子,對不住了,俺還有妻兒老小要養,不似你一個人瀟洒自由,只能委屈你了!”
這傢伙說的道貌岸然,說到底還是幹着搶劫的勾當,老天彷彿都替李果不忿,又是一聲響雷,接着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山神廟的窗戶上,李果憤憤地盯着胡飛,恨不能將他撕碎!
胡飛被李果盯得厭煩,舉起粗糙的大手,一個巴掌就甩了下來,李果的嘴角留下血來,但兀自惡狠狠地瞪着胡飛。
胡飛看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抬起手來又想來一下,此時裏屋的兩人走了出來,看上去不是很滿意,洪狗兒拿着個包袱皮搖着頭說道:“胡哥,就找到這些物件,還不夠兄弟們分的。”
說著,他打開包袱皮,裏面是一件桃木的法器,一隻銅鈴還有合計十兩左右的碎銀和銅錢,這桃木的法器看上去油光水滑的,但桃木也值不了幾個錢,銅鈴只是普通的搖鈴,可能還能換幾個銅板,兩人找了半天也只找到這十兩多一點的可憐財產。
洪狗兒展示完收穫,對胡飛說道:“胡哥,按理說這老廟祝一輩子未曾婚娶,又時常在村裡主持婚喪嫁娶,應當收了不少禮金,這麼多年下來也應小有積蓄了,怎麼可能只有這麼點,依我看,是這小子藏起來了!”
胡飛聽了洪狗兒的話,深以為然,摘下李果嘴裏的破布,警告道:“臭小子,俺勸你識相點,這大雨天是沒有人專門爬山經過這裏的,快快告訴俺其他財物藏哪兒了?”
李果又哪來的額外財物告訴這幾個惡人,老廟祝一生簡樸,村民們求來辦事他都未收錢,根本攢不了幾個錢,都在那個尖嘴猴腮的手上了,心中又不願這幾個惡漢如意,輕蔑地說道:“有本事你們就自己找,要殺要剮隨便!”
“好小子!”領頭壯漢一腳踢在李果胸口,將他踢飛了起來,李果就感覺胸口一悶、喉頭一甜,一下子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