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炸薯角與產量
教學被迫中止,因為唯一的學生對着試驗田憂心忡忡,唯一的老師對着學生恍恍惚惚。
“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有木系親和。”撒比亞乾巴巴地說。
他的險惡用心在這句話中展露無遺,他就是想給伊萊上一課,而不是給伊萊上魔法課。
“事實上我還沒有表現出天賦,老師。”伊萊聳了聳肩,臉上浮現出懵懵懂懂的表情,“可能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我的意思是,歪打正着。”
伊萊邊說邊在心裏誇讚自己真的是進了好大一步,這種瞎話如今都能說得這麼順口。
這可不是簡單的木系親和能解釋的。伊萊使用魔法的過程太輕鬆了,在催熟了一整片試驗田之後他甚至只有臉色變蒼白了一些。撒比亞總有一種荒謬的預感,或許伊萊比他們想像的要特殊更多。
“你的眼睛都快落到你的苗苗里了。”撒比亞刻薄地說,他繃著一張臉,在原地焦躁地走了兩步,“弗朗西斯的小少爺,你的第一節課結束了,鑒於你一來就掌握了這個簡單的催生魔法。”
簡單兩個字加重音調,誰也知道撒比亞是在說反話。
“那我很榮幸。”伊萊不以為意,他眉眼彎彎地回答,倒真的是很榮幸的樣子。
伊萊的表現讓撒比亞產生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喪氣感,他從鼻腔里響亮地哼出一聲,昂着頭垂着眼睛以一種不那麼討人喜歡的姿態看着伊萊:“你最好不要私底下嘗試元素魔法,除非你想來載一場要命的魔力透支的話。”
撒比亞雖然老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但總體來說還算一個好老師。
尤其是在伊萊毫無徵兆地倒下時。
“該死,”撒比亞僵硬地摟着懷中閉着眼的小孩,“誰來把他抱走。”
看他這嫌棄樣,誰也想不到是他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移形換影一般撈起了軟趴趴的伊萊。
烏拉拉一群人圍上來,迪倫首當其衝,解救撒比亞於水火之中。
在眾人或多或少帶着擔憂的目光中,撒比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沒事,魔力使用過度了而已,運氣好的話今天就能醒,再差也不會超過明天。”
撒比亞在鬆了一口氣的禮貌恭維中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乖巧窩在迪倫懷裏的伊萊。
他長得很好,綜合了弗朗西斯和柯蒂斯的優點。與其他在條條框框中長大的貴族不同,他天生帶着一種溫和精緻的野性,誰都能看出來他天生被愛,誰都能看出來他來自自由之地弗朗西斯。
一個身份尊貴、天賦異稟、非常特別的弗朗西斯。
那個預言以一種沒人想到的方式實現了一小部分,撒比亞掩去眼中的思緒,他應該和那些明哲保身的老古板們走動起來了。
或許是真的運氣不太好,也或許是之前那次魔力透支傷到了根本,伊萊結結實實地在床上躺了兩天才悠悠轉醒。
“小少爺!”女僕長激動地說道,她趕忙迎上來,輕輕扶起在鬆軟的被子中掙扎的伊萊,“您終於醒了。”
伊萊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彷彿根植在靈魂深處的無力感充斥身體的每一寸骨肉。他不由得懷疑撒比亞此前說的他的魔力像一頭惡龍只是場面話——不然沒法解釋他為什麼還是動不動就暈倒。
聽見這個可愛的疑問,女僕長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來。她是一個帶着少女特有嬌憨的成年女人,就算當上女僕長這樣緊要的官職她也不曾改變半分。
“小少爺的魔力是很強大,只是容納魔力的容器還很脆弱。”女僕長解釋道,“或許小少爺再長大一點就好了。”
“小孩子總是長得很快的。”她肯定道。
伊萊看着自己短短小小的手,在心裏反駁:才不是呢。
“好了,小少爺。
”女僕長熟練地把被子的每一寸捋平整,她輕快地給伊萊系好立領襯衫頂端的銀扣,“領主夫人正在用餐,我保證丹婭會帶給你一個大驚喜。”
“哇哦——”上次丹婭帶來的驚喜是她自己琢磨出了怎麼製作芝士,伊萊不由得期待了起來。
女僕長誠不欺我。
在看到餐桌上擺放的食物時,伊萊恨不得當即頒發個什麼廚神金鏟子之類的獎項給丹婭。
在他昏迷的短短兩天裏,丹婭竟然憑着他無意間說出的兩個名字做出了炸薯角和土豆泥!
看那金燦燦的、還帶着微焦外皮的炸薯角,再看那乳黃絲滑、點綴有橙色胡蘿蔔顆粒的土豆泥,僅僅只是視覺的衝擊就讓伊萊有些目眩神迷,更不用說糖油混合物散發的美妙芳香了。
“小伊萊?”菲瑞婭提着裙擺驚喜地跑過來,她拉着伊萊轉了個圈,確認伊萊看起來除了臉色不太好沒什麼兩樣,“餓壞了吧?你看,丹婭做出了你說的土豆泥和炸薯角了。”
“好吃嗎?”伊萊問。
“當然!昨天丹婭做了一些,你的父親和兄長把一桌子菜清掃得一乾二淨。”
似乎是想到了當時父子為了最後一塊裹了蒜蓉黃油醬的薯角的樣子,菲瑞婭笑着用她纖細的胳膊把伊萊抱起來掂了掂:“但是今天沒人和我們搶了,對不對?”
幸好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大病過後要吃清淡一點的說法,伊萊咬着薯角在心裏痛哭流涕:太好吃了,如果有可樂就更好了。
毫無疑問,這頓說不上來是早餐還是午餐的飯是伊萊穿越以來吃得最快樂的一次。
感謝主神和抽卡系統,伊萊真誠地想,希望下次能讓我抽到冰可樂。
菲瑞婭溫柔地看着伊萊快速而不失優雅地進食,不疾不徐地和他聊着天:“那個和你很熟的花匠帶着衛兵和僕人把馬鈴薯和紅薯都挖了出來。”
“弗洛。”伊萊提醒,“她是丹婭的丈夫。”
“噢,對,弗洛。他們把挖出來的馬鈴薯和紅薯擺在了地上,從試驗田一直擺到城堡門口,遠遠看去就像一塊黃色和紅色的布料。”菲瑞婭沉吟了一會兒,找了一個很形象的關鍵詞,“大概最大的有小伊萊的頭這樣大。”
這個形容太奇妙了,伊萊一時震驚,被嘴裏的土豆泥嗆得彎下腰捂着嘴咳嗽。菲瑞婭連忙輕輕拍打伊萊單薄的後背,女僕長適時端上一杯紫紅色的渾濁漿果汁,伊萊灌了好大一口,勉強緩過神來。
彎腰咳嗽讓伊萊的眼眶周圍和鼻尖都有些充血,泛起了淡淡的紅色。
“這麼大呀?”伊萊震驚。
比頭還大的土豆,這是魔法嗎?這應該是放射性元素聚集體吧?
菲瑞婭給了他肯定的回答。
伊萊瞬間升起在每片田裏都來一個疊代版催生魔法的危險心思。
畝產萬斤不是夢,弗朗西斯領民歡歡喜喜奔小康,飢荒將變成一個永遠的偽命題。
當然,這是在伊萊像個永動機一樣勤勤懇懇地種田把所有領民當成自己的掛件的前提下。伊萊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想法,轉而關心起來自己試驗田的出產量。
“我的試驗田裏長出了多少馬鈴薯和紅薯?”伊萊殷切地問。
然而菲瑞婭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菲瑞婭怎麼會不知道,伊萊明明天天對着試驗田念叨希望它們能快快長大,再愚鈍的人都知道在收穫的時候稱重了。
“小伊萊,”菲瑞婭在伊萊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前笑着說,“你好像種出了不得了的東西。”
伊萊突然意識一個被遺漏的問題:本就產量倍殺原生作物的土豆紅薯在魔法加持下會怎麼樣?
答案是會引起任何一個統治者的高度注意,尤其是在一個已經被意識到
會發生飢荒的貧瘠領地上。
比如弗朗西斯。
伊萊期期艾艾地問:“父親應該不會沒收我的試驗田吧?”
“迪倫是一個非常寬容的父親,”菲瑞婭摸摸伊萊的頭頂,嘴裏說著與溫柔笑容截然相反的殘忍話語,“所以他沒有沒收你的試驗田,只是沒收了一半作物。”
事實上土豆紅薯給這片土地帶去的衝擊比伊萊和菲瑞婭想像中的都要更大。
蜜橘色眼睛的衛兵冒冒失失地衝進房間時迪倫正抱着自己的孩子擔憂地聽着醫師的囑咐。
看見衛兵闖進來,迪倫英挺的眉毛皺起,這可不是一個士兵應該闖進來的地方。
“領主大人,”衛兵的下唇微微顫動,“請您出來一下。”
迪倫注意到這個衛兵很眼熟,他出身農戶,在前不久的那次戰爭中英勇無比,斬下過兩次小頭領的首級。迪倫記得他應該是一個永遠帶着笑的開朗少年,然而他此刻的表情驚恐得像見了鬼。
於是迪倫將伊萊輕輕地放進了菲瑞婭的臂彎里,跟着衛兵走到了某個僻靜的角落。
迪倫沉聲道:“你有什麼事嗎?衛兵。”
“領主大人,我的父母都是種植耕地的平民,”衛兵語無倫次地說著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他的鼻尖浸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蒼白,又有着一股奇怪的興奮,“我記憶中最好的一年,一塊土地中產出了五百四十磅白禾。”
“然後呢?”
衛兵深吸一口氣。
“小少爺的試驗田裏種了一半馬鈴薯、一半紅薯,我們甚至種得並不緊密。”
“但是它們加起來一共有超過五千磅。”
迪倫的手猛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