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比武大會(一)
忘秋峰,青麟絕景之一,與思月崖並稱望月思秋。
思月崖若是溫柔的娘子,那忘秋峰會是雄壯的漢子。
從主城出發,需登一千零八級台階到達忘秋絕頂,絕頂之上,古樹參天,終年積雪。
當年十七先生依照天上四象,圍繞忘秋繞絕頂建立青龍院、白虎院、朱雀院和玄武院。
每座院落都有七房,分別代表着天上的星宿,傳聞每一房都放着江湖至寶,而每一房都存在着一位功夫深不可測的人,他們的職責就是守護,江湖人士統稱他們為青麟二十八宿。
以至於江湖上的惡霸、宵小從來不敢打忘秋峰的注意。
四座院落圍成的中心位置便是忘秋峰擂台,這座擂台不在地上,而是嵌入地下兩丈。
俯瞰整座擂台像一個以八卦圖為模子形成的巨大天坑,八個方位都有向下的通道,分別對應着乾、坤、巽、震、坎、離、艮、兌,每個方位都有三層看台,代表着爻。
在看台圍繞下的中心就是武者切磋的地方,也是八卦圖的最中心--太極。
擂台存有薄雪,看來有人經常打掃。
比武開始時,大部分的賓客是站着觀看的,座位只設在離中心最近一層的看台上。
當然,這些座位是留給江湖地位比較尊崇的人,這是規矩。
至於誰該坐,誰不該坐,每個江湖人心中都有判斷。
除了像曲長歌這種初入江湖的“小小角色”可能會分辨不清。
可他真的分辨不清么?相信你心中自有答案。
莫雲更一路與他隨行,自然壞不了規矩,所以他們選了一個比較好的位置立定。
不過,自從到了這裏,莫雲更就開始東張西望。
曲長歌明白,他這是想在眾多江湖豪傑中尋找許九久的身影。
可莫雲更不知道的是許九久清傲絕塵,又怎麼會與這幫人為伍。
她從昨晚就一直沒再出現,這樣的人連行蹤都是神秘的。
曲長歌拍了拍莫雲更的肩膀,道:“不知雲笙兄可報名了比武?”
莫雲更雖在張望,卻脫口而道:“自然,不為別的,久兒姑娘若能看我一眼便足矣。曲兄呢?”
曲長歌泯然一笑,然後搖搖頭,問道:“我就不必了,你是第幾個出場?”
莫雲更道:“曲兄有所不知,為了避免混水摸魚,比武都是當場抓鬮,你是第幾個出場,你的對手是誰,這些都沒法提前知道,所以參加比武的人不會太多,未知是可怕的。”
他又補充道:“比武以切磋武學為目的,規矩只有一個,那就是點到即止,每勝一場便可進入下一輪,勝者再與勝者打,如此往複,最終決出天字第一、地字第二和人字第三。”
可如今的比武真的是為了切磋武學么?
它是一條登天的梯啊!
曲長歌打趣道:“望莫兄取得好成績,一戰成名。”
莫雲更嘿嘿一笑,道:“在下武功平平,過得了第一輪已是幸運。再說,我主要是為了......”
話還未說完,一行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走在最前面的人,一看就身份不凡,此人錦帽貂裘,濃眉俊目,手持曲梅劍,腳踏虎奔靴,一副美髯隨風擺動,雖已上了年紀,但腰板挺拔,英氣逼人。
莫雲更驚訝道:“沒想到許家二莊主,曲梅劍仙--許獨省竟親自來了青麟城。”
眾人看劍仙現身便開始竊竊私語。
“據說許家的這位仙人,一心閉關求道,早已不問江湖事,今親來青麟城不知有何特殊含義?”
“你有所不知,許二莊主,一身傲骨,最為公正,想來是為擂台切磋做見證的。”
“我看未必,為這等小事不會勞煩他的大駕,難道許家莊有別的目的?”
“有可能,青麟城和許家莊明爭暗鬥多年了......”
在眾人議論的同時,一位姑娘與許獨省迎面而來。
那位姑娘英姿颯爽,雷厲風行,舉手投足間絕不夾雜任何多餘的動作,一看就是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鬚眉。
她依江湖規矩,簡單行禮,道:“劍仙,請這邊落座。”
許獨省點頭示意,道:“好,帶路。”
莫雲更目光隨着二人,若有所思,道:“這......青鸞劍,柳心禾到了,怎麼不見青麟城主”
曲長歌道:“這位姑娘就是柳心禾?竟如此年輕,據說她青麟城主最信任的人。”
莫雲更點頭,道:“是,當年柳心禾一劍破七煞,年方二十,沒想到竟給城主當了護衛,這一當便是十年。”
曲長歌在聽又似乎沒在聽,獨自喃喃道:“劍仙出關,護衛先至......”
似乎想到了什麼,卻欲言又止。
一旁的莫雲更可忍不得話只說一半,若不問出個緣由,估計他自己會憋瘋。
於是他問:“曲兄,你在想什麼?”
曲長歌回過神,道:“曲梅劍仙陡然出關,親至青麟城,而城主至今未露面,護衛卻先到了。”
他有環顧四周,接着道:“你看,此間護衛人數之多,極不尋常。”
莫長雲也點頭,道:“這些護衛表情嚴肅,刀出鞘,弓上弦,所配的箭羽數量兩倍於平日,完全不像是參與盛會的樣子。”
曲長歌道:“這一幕像極了重大事情發生前的部署。”
兩人對望一眼,心中似乎想着一樣原因。
難道青麟城主遭遇不測?!
莫雲更道:“這青麟大典可能會是個大麻煩,不如.....”
話還沒說完,就被曲長歌打斷,他笑着說道:“雖是麻煩,但也有趣,不如靜觀其變。”
有時候麻煩總是接踵而至,躲是躲不開的,不如微笑面對,也許事情就變得有趣起來。
曲長歌不怕麻煩,因為麻煩的事情都不簡單,不簡單的事情總是新奇的,新奇就代表着刺激,曲長歌喜歡追逐刺激,哪怕是危機環伺。
莫雲更再次打量起眼前的曲長歌,他雖衣着樸素,骨子裏卻透露着非凡的氣魄,渾身散發出自信的光輝,實在看不出他武功的深淺。
他暗自道:“我莫家立足江湖總是趨利避害,曲長歌似乎有着一樣的地方,不如先同他入此局,再斟酌破局之法吧。”
時至未時,賓客都已入場,最前排的座位上也坐滿了人,都是各大門派的掌門、長老。
其中許家莊的曲梅劍仙許獨省,龍虎山天師道的廣陵真人,和嵩山少林寺的檀松大師最為矚目,去向他們問安的人也絡繹不絕。
他們的武功深不見底,極少涉足江湖紛爭,一生都在悟道參禪,內心早已冰壺秋水,是公認的武林泰斗。
還有一人竟也在座,那就是朱老,坐在這裏的他脾氣早已收斂,陪笑的臉成了他唯一的標誌......
時至未時一刻,青麟城大總管,那個身着藍色長衫的中年人出現在擂台中心,他雖平心靜氣,但聲如洪鐘,說話聲瞬間傳遍每個角落。
“感謝各路英雄豪傑賞光來我青麟,蔽城蓬蓽生輝,為保比武公平,今有幸請到了曲梅劍仙、廣陵真人和檀松大師來見證此次比武大會,城主稍後會到。”
說話間着,向三位泰斗行禮。
“話不多說,比武較技點到即止,現在開始抓鬮。”
只見大總管忽然騰空而起,雙掌先是交叉,而後向下一扣變為雙爪,真力蓄在指尖,隔空向斜下方的銅鼎一抓,兩支竹籤便落入他的手中。
此身法一經使出,便引得莫雲更讚歎:“這晦明朝夕功練就大成,竟能隔空取物!”
在場眾人也是驚嘆,不由得脫口而出。
“好功夫!”
“好內力!”
大總管飄然落地,看了看竹籤,道:“第一場比武,是凌雲閣的林青清對決威武鏢局的徐南芝,二位請入擂台比武。”
二人的姓名一經揭曉,就惹的哄堂大笑。
“世間之事就是這麼巧,當真不是冤家不聚頭,第一場就有好戲!哈哈哈!”
“據說那徐南芝在迎親的路上突然反悔,扭頭跑了,而那待嫁的女子正是凌雲閣主的千金林青清。”
“林小子的事兒在江湖上都傳遍了,他的老爹自覺丟人,氣得吐血,連此次青麟大典都沒來。”
“年輕人啊,就是太隨心所欲,不夠穩重。”
林青清已經上台,目光中帶着淚水,淚水中帶着憤怒,死死地盯着徐南芝。
徐南芝目光閃躲,不敢直面眼前的人。
二人站在台上久久沒有動手,久久沒有開口......
氣氛之壓抑,連整個會場都為他們沉默。
突的,徐南芝用力一揮,將手中長槍扔在地上,張開雙臂道:“你殺了我吧!”
只見林青清一個箭步,飛一般的速度,使出十五路峨眉刺的殺招--分光化影,直取徐南芝的胸膛。
她本不願與他動手,更不願取他性命,可她想聽的不是這句話,在燃燒的怒火下,這一招分光化影本能地使出。
可眼前的人畢竟是自己曾經的情郎,真的不忍殺了他,無奈殺招已經使出,無法收手。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撲哧一聲,峨眉刺應聲而入,徐南芝單膝着地,道:“你......我.....”
徐南芝驚駭的說不出話來,因為她懷抱中的姑娘已經奄奄一息。
原來,一心求死的是林青清,在最後時刻把峨眉刺插進自己的胸膛。
她忘不了他,更不想殺他,怎奈痛苦絞在心頭,不如了斷殘生……
“你......後悔么?我要......你......內疚一輩子……”林青清喘息着道。
徐南芝早已嚎啕大哭。
“我好後悔,我什麼都答應你,求求你別走,你別死......”
只見林青清一口氣沒有上來,雙手直直地垂了下去......
悲痛欲絕的徐南芝抱着林青清往出走,走得每一步彷佛都帶着罪孽。
事情發生的太快,眾人都沉默了,一時間鴉雀無聲。
只有曲長歌微微一笑,然後搖搖頭。
突的,一記耳光響徹天地。
林青清竟從徐南芝的懷裏跳了出來,她得意地盯着徐南芝。
徐南芝,先是一震,然後嘿嘿地憨笑了起來。
“傻子,還敢不敢欺負本姑娘了?”
“不敢,不敢。”
“那你......決定.....我......?”
林青清低着頭,紅着臉,語無倫次。
在場的賓客見此一幕瞬間歡騰起來,更有人大喊道:“娶她!娶她!”
還有的人在抹眼淚,是個虯髯大漢,他抽泣着道:“你必須娶了她!我最見不得這種場景了!”
林南芝嘿嘿地傻笑不停,承諾道:“娶!娶!雖然你脾氣不好,咱這就走。”
林青清瞪了他一眼,隨後一切情緒都淹沒在她的笑容里.....
原來林青清早就穿了軟甲,剛才那一下就是為了給他個教訓,嚇死那個獃子。
難道人只有經歷了死亡才會明白愛的深淺?
還是珍惜吧,不要留下遺憾和後悔。
坐在前面的大總管,掐了掐金明穴,看了看方才抓取的竹籤,上面寫着兩個人的名字,莫雲更和王大。
至於第一場為什麼是林青清和徐南芝?
猜去吧。
而莫雲更呢?他還在問曲長歌:“曲兄,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看出了端倪?”
“我看你全程似笑非笑。”
“林青清做的那麼逼真,是哪裏漏了破綻?”
“利刃快速插進心臟,沒有血跡也屬正常,到底是哪裏......”
“我.....”
“他......”
所有可能破綻都被莫雲更說出來了,同時又被他自己推翻,他不是看出破綻,而是看不透人心。
曲長歌閉着眼睛,搖搖頭,他腦子裏只有一個問題,大冬天裏怎麼會有蚊子.......
即使再大的疑團,也要放在一邊了,因為大總管喊了他的名字。
“下面是莫舍門的莫雲更對決王大。”
在此之前他已有覺悟,只是沒料到自己會這麼快上場,更沒料會敗的如此荒唐,甚至連對手的臉都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