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落雪前行
鎮山塔東,百裡外。
低雲灰暗,落雪無晴。
一群人在雪中穿行,步伐沉重。
悲空萬里,凄風飄零。
這群人抬着口棺材,沉默無言。
一隻鳥兒,在凜冽的風雪中盤旋而下,落在棺材上,孤鳴一聲,停留片刻,又振翅飛走,像勾魂的使者,帶走了死者的遊魂,避免它繼續留戀人間。
人雖消亡,魂已消散,人間還是留下了她的痛苦和離愁,而痛苦和離愁又只有活着人的才能承受。
這活着的就是林天祥。
林青清的死,使他的人生變得殘缺。今去尋仇,生死未卜,豈非連夢都變得殘缺。
他默默地扶着棺材,走過皚皚白雪,踏出沉重的腳步聲,像是悲歌在四周環繞。他的眼中佈滿血絲,整個人似乎已經被悲傷和哀思深深地打磨。這棺材似乎成了他生命中最後的牽挂,緊緊地扶着,彷彿永遠不要放開。
風聲依舊呼嘯,雪花依舊紛飛,生命和死亡,悲傷和哀思,都在這一刻凝固,又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催化為仇恨,流淌在他們的血液里!
仇恨讓他們放棄了便利,只為堅定信念,報仇雪恨!林天祥和他的弟子,決定徒步到長安,用腳去丈量這血仇的距離,只有經歷了凄風苦雨,磨成了鐵石心腸,才能在砍下仇人的頭顱時不會心軟,才會得到心裏地釋放。
在他們的身後,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馬車經過林天祥身邊時,放緩了速度,一個人探出頭來,道:“上車來,我們載你一段路!”
說話的人是許千淵。
林天祥不為所動,手依舊扶着棺材,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就連他身邊的弟子也沒有看許千淵一眼。
許千淵攤了攤手,關上窗子,不再說話。
曲長歌打開車門,跳下車子,走在林天祥身旁,道:“事情蹊蹺詭異,是非曲直,怕無定論,在報仇之前,林閣主可否先讓我等去到長安威武鏢局查看一番?”
林天祥抬起頭來狠狠地瞪了曲長歌一眼,閉口不言。
“我以青麟城主,再借陝大俠之名向前輩保證,定會調查個水落石出,讓逝者安息。不知林閣主容否?”曲長歌見他不回話繼續勸說道。
林天祥仰天長望,任由風雪打在臉上,手繼續扶着棺材,隨着隊伍在雪中穿梭,似沒有聽到曲長歌所說的話。
曲長歌見狀,搖搖頭,準備回到馬車裏。
“三天,三天後我必殺進威武鏢局!”林天祥突然說道。
曲長歌一抱拳,閃身回到了馬車裏。
馬車裏,假裝在閉目養神的許千淵聽到林天祥的話之後,突然問曲長歌:“曲城主是否心有疑慮,焦頭爛額?”
“哦?不知許總院有何指教。”曲長歌面不改色的回道。
許千淵睜開眼睛,挖苦道:“據我所知,那林天祥的凌雲閣是歸順了你青麟城吧。而那徐懷的威武鏢局名義上是中立,實則早有與青麟城珠聯璧合之意,如今他們要你死我活,曲城主豈不內外交困乎?”
曲長歌聽聞,哈哈一笑,淡定自若地道:“不愧是許總院,對任何事都觀察的非常仔細,但你可知青麟城的河畔為何終年沒有青草?”
許千淵疑惑道:“卻是為何?又與此事何干?”
曲長歌偷笑了一下,道:“因為青草都被那多嘴的驢兒給啃光咯。”
許千淵聽聞,頓時漲紅了臉,繼續閉上眼睛,不再搭話。
曲長歌又忍不住偷笑了幾聲,就連許千淵身旁的司空狄恆都憋不住笑意,能真正做到無動於衷的人也只有許九久了,自打上車后她就像入定了一般,不與任何人交流,哪怕是眼神之間的交流都沒有。
曲長歌見許千淵不再挖苦,也給了他一個緩和的台階,說道:“開句玩笑,不知許總院對這慈心寺的案子有什麼看法?”
許千淵一笑,他雖然閉着眼,但這笑卻顯邪魅,然後慢悠悠地說道:“此案並不繁瑣,只需找威武鏢局對證即可,如此小事曲城主不妨全權交於我跟司空掌門去處理,豈不省去很多麻煩,解決了很多煩惱?”
曲長歌攤攤手,故作嘆息道:“唉,我本閑雲野鶴,最煩俗事纏身,無奈剛成為青麟城主,又年紀輕輕,想必事事躬親才算得當。”
許千淵聽了之後,睜眼逢迎道:“哈哈哈,曲城主此做法,故去老城主也當欣慰了。”然後他看一眼許九久,接著說道:“我這外甥女跟着你也就放心了。”
許九久猛然睜開眼,冷冰冰地瞧着許千淵,雖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言語,卻透着無限的恨意。
這冰冷的眼神放佛帶着寒光,刺的許千淵都為之一怔,他無奈地皺了下眉頭,只得自顧自地圓場化解:“我這外甥女不喜言語,看似冷漠,為人卻是極好的,望曲城主日後多擔待。”
曲長歌微微頷首表示理解,但也好奇他們之間這不可思議的關係。不過,礙於許九久的反應,也不好追問,於是繼續說案情:“慈心寺合眾全部被砍掉頭顱,唯獨林青清與薛義山留得全屍,禁衛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他看向許千淵和司空狄恆,意思是讓他們談談見解。
許千淵則示意司空狄恆,讓他先說。
司空狄恆則是懷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說道:“二位聰明才智皆在我之上,我不敢妄言。若威武鏢局真的參與了這場兇案,兇手如此做法便斷絕了威武鏢局的後路了,那他們只得與那兇手一道走到黑。”
他不敢說是禁衛所為,故而用兇手一詞代指。
許千淵點頭道:“司空掌門所言不虛,禁衛如此行事,斷了威武鏢局的後路是其一。其二,我要問問曲城主,你可知禁衛如此興師動眾闖入慈心寺,又行如此慘絕人寰、毫無人道的事情,為的是什麼?”
曲長歌道:“自然是為了那名冊和令箭。”
許千淵點頭,沉聲道:“禁衛出手是誰授意,你我心知肚明。此番他們勢在必得,我等江湖客與之比實力如何?”
曲長歌嘆了口氣,道:“如同繁星之於日月,螻蟻之於蒼龍。”
許千淵不住地點頭,放大聲音接着道:“是了,禁衛此舉乃是叫我等江湖客知難而退,莫要參與,否則下場就如同那些慘死的人。這也是各大門派如火如荼趕來,又紛紛退場的原因啊。如此這般,曲城主可還願意繼續探查此案?”
曲長歌堅定地點點頭,道:“我已暗自起誓要還死者清白,讓逝者安息。”
許千淵覺得曲長歌太過天真,便發一笑,一抱拳,敷衍道:“曲城主高義,老夫佩服!”
曲長歌禮貌性的點頭,突而發問:“難道許總院也堅信此案是禁衛所為?”
許千淵遲疑了一下,眉頭微皺,又轉笑臉,回答道:“欸,既然有鉚金箭簇為證,此事無疑。”
曲長歌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心裏盤算着:“江南許家莊,勢力龐大,雖無惡行,但總是趨利避害,此番這老狐狸如此冒險,不得不懷疑他們與此事有染吶。”
許千淵察覺曲長歌臉色不對,問道:“曲城主不知想到了什麼?”
曲長歌回神,岔開話題,道:“哦,看這天氣,夜來風雪定然加劇,不如到前方尋個鎮店歇腳,明日一早再行出發。”
許千淵似乎想快些到達,進言道:“林閣主聲要三日後殺入威武鏢局,我等不如早些到達好做準備啊。”
曲長歌問道:“報仇需要什麼?”
許千淵道:“需要恨意與實力。”
曲長歌接着問:“如果兩者之間的實力旗鼓相當呢?”
許千淵點點頭:“明白了,但聽曲城主安排。”
坐在一旁的司空狄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疑惑地問道:“二位在說什麼?”
許千淵卻問他:“你與高手決鬥的前夕會做什麼?”
司空狄恆恍然大悟,道:“明白了。”
趕車的青麟衛劉厚坤也聽明白了,於是他快馬加鞭,要趕在暴風雪來臨前去到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