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人之心

第十七章 人之心

有時候行為本沒有錯,錯在模稜兩可,錯在立場不明。

司空狄恆不是想不通這個道理,寒山派即叛離了青麟城,又怎能恬不知恥地替他人向老東家求情?這是江湖人最看不起的行徑,換作其他人打死都不會這麼做,老臉不要了么?可他有他的苦衷,只能笑臉相迎,繼續說道:“許主院、曲城主賣老夫個薄面吧!”

既然有人求情,還未待曲、許二人還未開口,廖文斌便順勢搶着道:“曲城主乃是北盟之首,沒有他的原諒,小的是萬萬不敢起來的!”說罷,他笑得更燦爛了,完全沒有委屈的模樣。

廖文彬的態度直引曲長歌心生警覺,心裏感慨:“他猶如淮陰侯般,受盡屈辱卻不慍不火、穩如泰山,可見其志不在小,許家莊不愧為南聯之首,個個精英,實乃青麟城之勁敵也!”

感慨歸感慨,兩軍對壘,虛實結合,切莫透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哪怕是表情也不該有變化,所以曲長歌只是冷淡地說道:“請起。”

聽聞曲長歌的話,廖文斌看了一眼許千淵就站了起來,很自然的拍了拍身上的雪,立於許千淵一側,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實則心裏早已把許千淵的八輩祖宗罵了一遍,暗暗起誓:“將來定將你踩在腳下!”

司空狄恆以為事情就這麼簡單地結束了,自鳴得意,也跟着笑了起來。

恐怕這笑容的持續的時間不會長,因為許千淵不會就這麼簡單地放過他。許千淵還得利用他攪亂江湖,從中漁利!

只見,許千淵眼神閃爍,感謝起司空狄恆來:“司空掌門明理,您果真秉承了寒山派老門主的遺風!您才入我南聯居然不忘利用在北盟的餘熱替我等說情,感謝!感謝!萬分感謝!”

接着,他從懷裏掏出一件東西,繼續笑着說道:“這是能在我許家莊總院自由出入的飛雲令,擁有它甚至能直接面見大莊主!現在我要把它贈予司空掌門!”

腦子清醒的人都清楚許千淵這番話表面誇讚實則暗損,他把司空狄恆說成北盟的叛徒,南聯的走狗!甚至最後還扔了根骨頭作為獎賞!

這笑裏藏刀被他用的明明白白!

司空狄恆的笑容漸漸僵硬起來,甚至連呼出的氣都不均勻了。更尷尬的是,這令牌他是接還是不接?

躊躇,無奈,緩緩伸手,尷尬的假笑刺激着他臉龐上的肌肉在不斷抽搐。

只見許千淵的右手居高臨下,兩根手指輕輕地捏着令牌的一角,在空中晃來晃去,然後突然鬆手,那令牌直直地墜落在司空荻恆的手掌心,這感覺就像主人給家犬施捨飯菜一樣。

家犬會開心,掌門不開心,他本想把這令牌狠狠地扔回去,再硬氣一回,可又想到門派經不得風霜了,門下弟子也需要許家莊這棵大樹庇護,也只能忍氣吞聲,就由他這個掌門扛下所有吧!

他現在終於明白什麼叫作寄人籬下了,尷尬的假笑也笑不出來了,面容僵硬慘白,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收場......

不過,不要緊,這個問題他弟弟已經幫他解決了!他爆發了!

只見站在他前面的司空荻遠迅速地沖了過來,一把推開司空荻恆的手,那令牌瞬間飛了出去,不知怎麼的居然落到了莫雲更的腳邊。

這也正是許千淵期望看到的。

說來也巧、也怪,自從大雄寶殿出來,莫雲更就一直悶悶不樂,一改常態,極少說話,見到這令牌落在腳邊,沒跟任何人解釋,直接抬腳把它狠狠地踩進雪中。

這一舉動激怒了在場的許家莊弟子,他們無一不拔出武器,擺好架勢,叫囂着,勢要殺了莫雲更!

“哪來的毛頭小子竟敢藐視我許家莊!我殺了你!”

“交給我!十回合必取他首級!”

“奶奶的腿兒!活的不耐煩了!”

許千淵還是笑着,對着身後的弟子擺擺手,讓他們稍安勿躁,然後說道:“這飛雲令方才已經贈出去了,理應該由寒山派自己取回,你們說是也不是?”

廖文彬腦筋轉得快,一眼就看出許千淵的用意,馬上接着道:“許總院說的極是!司空掌門怎麼能不看好自己的東西呢?弄丟了就自己去取回來吧!”

許、廖二人一唱一和,弄得司空荻恆下不來台。

“呃......”司空荻恆看看左,看看又,實在拉不下這個臉去叫莫雲更高抬貴腳,撿起那枚令牌。

一旁的司空荻遠恨得牙痒痒,指着廖文彬和許千淵地鼻子罵道:“你們都是許家的狗,我來取你們狗命!”說著已擺好架勢,等他們攻來!

本身就是滿肚子火的廖文彬也一下子被點爆,拔出武器,擺上架勢,回罵道:“寒山派的軟骨頭,來,老子等着!”

這話一出口只見,許家莊的弟子一個個怒目睜眉,拔刃相向,欲要砍了司空荻遠!

寒山派的弟子也不甘示弱,個個做好了應戰的準備。可他們的人要比許家莊的人少得多。

這次,許千淵非但沒有阻止,反而任由事態發展下去,因為他篤定寒山派掌門司空荻恆沒有那麼大的魄力,是絕對不敢跟許家莊蹬鼻子上臉的!

司空荻恆也不負許千淵的“期望”,見事態要亂,為門派生存,為門派大計,馬上出言教訓自己的弟弟:“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敗家玩意兒!給我滾一邊待着去!寒山派弟子聽令,收起兵刃,退下!”

“哥!你......!”

司空荻遠硬是被逼得說不出話來,所謂長兄為父,命令不可違。再者,他們的父親走的早,他本就是司空荻恆拉扯長大的,所以司空荻恆說的話,他是萬萬會忤逆的,特別是在這樣大庭廣眾的場面上。但,心中的怒火已在臨界值。

寒山派的弟子也是忿忿,不情願地退了回去。

為緩和氣氛,司空荻恆硬生生地重新拾起那僵硬而尷尬的笑容,一抱拳,一低頭,道:許總院,抱歉,門下弟子莽撞,勿怪勿怪!”

說罷,他又走向莫雲更,一抱拳,道:“煩請少俠抬腳。”

莫雲更本不是一個愛惹事的人,但自打見到大雄寶殿裏那些無辜慘死的人,他似有一腹倀怨與愧疚無處發泄,總之是心煩意亂。加之寒山派在此時叛離青麟城,又在青麟城的面前對新的主人搖尾乞憐,着實讓人噁心,莫雲更脾氣上來了又怎能讓司空荻恆如願?只見他又用力的踩了一下那令牌,罵道:“怎麼?當完叛徒,又做狗,現在想撿骨頭了?”

司空荻恆的怒火瞬間燃起,緊緊地攥起了拳頭,眼看就要打去出!可他一口氣長吐,硬是默不作聲,等着莫雲更抬腳。

如今他算是看清楚了,許家莊肯定不會為了小小寒山派跟青麟城撕破臉。悲哀的人夾在中間,他是兩頭不討好。再者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青麟城要收拾寒山派還是易如反掌的。他的門派想要做大,不得不忍一時之氣!

他忍得,他的弟弟卻忍不得!辱罵他的哥哥是不可原諒的!司空荻遠的怒火層層累積,燒紅了眼,哪怕是面對自己最嚮往、最尊敬的青麟城也失去了理智!不等任何人反應,一拳去勢如風,朝着莫雲更的胸膛攻去!

這一攻,是許千淵早就預料到的,利用人性的弱點,潛移默化、激起怒火、挑撥離間是他慣用的手段,招招難防!此情此景,許千淵笑容不改,他很享受,也很親和,只是突然有那麼一下,你會覺得萬分的邪惡!

這一攻,司空荻遠以命相搏,續了十成力量在這一拳!

莫雲更一驚,本能反應,撐開摺扇抵擋,但這一拳後勁霸道,雖然擋了下來,卻連連後退,手扶石牆方才卸勁。

司空荻遠不依不饒,一拳即出,又出數拳,迫近猛襲,拳拳如驟雨般連綿不絕,已成不可阻擋之勢!他的每一拳都用了十足的內力,呼嘯成風,氣浪自拳頭向外瀰漫,宛若兩條黃龍持續不斷地向敵人奔去!

莫雲更依舊揮扇抵擋,雖儘力擋下了拳風,卻被逼入了牆角,退無可退,他必須反手為攻,否則必然身受重傷,無奈而本能地使出了莫家禁招—畫心蘊風!

這招神秘而毒辣!

只見,在司空荻遠兩拳相接的時候,突然一陣狂風吹起,捲起千層暴雪,盤旋着,將他們二人包裹,化作一個巨大的圓形立柱,沒人能看清裏面發生了什麼!

彈指之間,只聽見“啊!”一聲,一股鮮血從雪中噴出!

眾人不由一驚,只見司空荻遠捂着左眼在地上打滾,痛苦的嘶喊到:“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哥哥替我報仇!替我報仇!”

司空荻恆大驚失色,以及迅速的身法飛奔到司空荻遠的身邊,封其穴道,為其止血,發現他弟弟的左半邊臉被莫雲更的摺扇所傷,留下一條不深不淺的傷口,左眼也被刺瞎!

司空荻恆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了,一字一句地道:“你!納命來!”

說時遲那時快,司空荻恆一拳已經擊出,快到難以想像!這不是莫雲更可以招架的。

同樣是寒山派的大鐘拳,司空荻恆使出的威力十倍於他弟弟,無論從速度,力道和招式變幻上,均不在一個級別。

寒山派因經營不善而落寞,但不代表他們的武功要遜色於其他門派,論拳法造詣,也沒有人不承認司空荻恆就是當世的宗師!否則又怎會被許千淵瞄上當作棋子?

莫雲更愣在原地,壓根沒有意識到司空荻恆已出拳,他還沉浸在自己傷人的情景里黯然傷神,彷佛內心有一個聲音在不住地對自己說道:“你手上的血債洗不清,永遠都洗不清!”

等他回過神已是疼痛欲裂,雙腿跪地,口中鮮血噴出一丈有餘!只見司空荻恆這一拳正中他的胸膛!

還沒結束,司空荻恆眼神兇狠,拳化掌,直取莫雲更的百會!這一掌下去,必是殺招,肯定會結果了莫雲更的性命!

莫雲更哪有餘力反抗,只得跪在地上,感受死亡的來臨!

但他是不會丟掉性命的,因為有一人把他當做朋友,朋友有難這人不會坐視不管!

這人不是曲長歌是誰?

司空荻恆這一掌運了十足的內力,勢要為弟弟報仇,如此近的距離,他壓根沒想過會失手。

可不知何時曲長歌已然接下了這一掌,而且接得那麼自然,自然的就像司空荻恆這一掌本身就是衝著與曲長歌拼掌去的!

雙方內力相較,曲長歌淡定自若,說道:“司空掌門還請收手,莫兄已然還了你弟弟的債!”

司空荻恆一面吃驚,一面發力,不肯撤退,無以倫比的真氣匯於右掌勢要於曲長歌一決高下。

曲長歌索性自己將掌回撤,任由司空荻恆的手掌擊在他肩頭,生吃他這一掌!在場的人都以為司空荻恆得手了,誰成想,曲長歌左肩一聳,竟然把司空荻恆震飛數丈!

愕然!在場的人原本認為曲長歌年紀輕輕,武功雖然不弱,但不可能跟各大門派的掌門相抗衡,誰知,他的武功竟然高到離譜的地步!

司空荻恆良久沒有起身,他思緒凌亂無法相信剛才所發生的事情。他那一掌的確命中了,卻感覺像是打在了一團棉花上,發不出力!自己明明被一股強大的真氣彈開數丈,居然毫髮無損!

不可思議!就連許千淵都冷峻起來,眼前的少年超乎了他的想像!

不過,他刻有的沉着與冷靜立刻讓他重新盤算起來:“可名冊令箭的事又不得為,該如何動手呢?”他看了看地上的司空荻恆,心想:“想要獨佔名冊,還得利用他走迂迴路線......如今之計先穩住曲長歌。”

於是許千淵拍手稱讚:“曲城主好功夫!老朽佩服!正式介紹一下,老朽乃是許家莊總院主事許千淵,也是久兒的舅父!想必曲城主定然知道吾等此次前來的目的,我就開門見山了!”

曲長歌看了看許九久,示意她照看莫雲更的傷勢,然後等許千淵繼續說下去。

許千淵笑着繼續說道:“你看,南聯的琅夜宮、寒山派、與世無爭的華山點雪宗、包括你身邊所站着的沈大閣主,來此的目的都是為尋找名冊令箭的下落,我們為何不互通線索,共同尋找呢?豈不容易?”

雖然是事實,但許千淵說話間把沈輕夢劃分到自己陣營里,也是不懷好心。

沈輕夢沒那麼容易上當,搶在曲長歌開口前道:“許總院怕是沒明白,我浣花閣從未脫離過北盟,一切行動皆聽曲城主調遣。這名冊令箭本就是青麟城的東西,曲城主要尋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為何要與你等分享?”

很明顯,沈輕夢此番話的目的是為了向曲長歌表態,堅定自己的立場,可惜這正掉入許千淵的彀中!

只見許千淵斂起笑容,義正言辭的說道:“姑娘,你這話說錯了,我等不是要分享,我等是要銷毀!難道記錄、揭發別人的秘密就是青麟城的正義?!”

他這一言讓曲長歌下不來台,也扶正了自己的位置。在場的其他門派也是附和許千淵。

“是啊,我等也是受害者啊!”

“我等沒找青麟城的麻煩已經夠客氣了,現在還願意配合尋找名冊,有何不妥啊!”

“許總院說的沒錯!”

許千淵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接着抱拳道:“我許家莊再此承諾,若我許家找到名冊令箭定會銷毀!還江湖太平!”

曲長歌心想:“銷毀名冊令箭不無道理,但我觀此人做事絕不會這麼簡單,肯定有后招!且先用另一件事作為試探!”

這件事也是積壓在他心頭的大事,若辦不成,將證明江湖公義蕩然無存!

於是曲長歌冷冷道:“哼!諸位有沒有私心我不知道。我確實掌握了名冊令箭的線索!要我分享也可以,但請先完成這件事!”

眾人疑惑。

“什麼事啊?”

“哪件事?請曲城主但說無妨!”

“吾等能辦到的必然去辦!”

眾人一副副吃肉的嘴臉。

曲長歌不再說話,示意青麟衛劉厚坤開啟大雄寶殿的殿門,大門開始的瞬間,血腥之氣撲面而來,不少江湖客好奇上前,結果是慘呼的慘呼,嘔吐的嘔吐吐。那可怖的場景使得在場的人亂作一團,甚至有人直接跑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曲長歌大喝一聲,讓四周安靜下來,高聲道:“江湖之亂,何罪百姓?他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此情此景,我輩江湖俠士豈能置若罔聞?難道不該第一時間為這些冤魂伸張正義?!”

“曲城主言之有理!老衲支持!”

一個如洪鐘的話音霎那間覆蓋了整座寺廟,所有人都看向了聲音的來源,然後默默地讓出一條道路。

因為來的人正是武林泰斗,少林檀松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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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之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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