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這本該是一個寧靜的下午。
克拉克正安安靜靜的坐在教室里,任憑周圍同學打鬧,他依然保持着高度專註,聚精會神的遨遊在書籍的世界之中,在一群小蘿蔔頭裏相當醒目。
這時,一些奇異的聲音響起。
一開始先像是有人在咕嘟咕嘟喝水,不時發出幾聲嘆息。
他起先並沒有太過在意,然而那竊竊私語的聲音卻愈發清晰。
[這都是他們活該,嗝。]
[一些人渣……憑什麼要我去。]
[放毒氣……罪有應得。]
克拉克下意識的先左右環顧了一圈。
一種奇妙的,難以言說的感覺,就像是宇宙的最深處有人在嘗試和他建立起聯繫。
又一個自己沒接觸過的、新的、平行宇宙。
他緩緩合上書,抬起頭來看向湛藍的天空。
說實話,自從和導師有穩定的聯繫后,克拉克已經整整一個假期再也沒聽到過其他來自平行宇宙的聲音了,這突如其來的耳語讓他有些不太適應。
更何況……介於某些詞句和語氣聽起來不那麼友善,他有些猶豫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回應。
這種奇妙的,能夠打破平行宇宙世界壁的力量,總是不定時的出現,又神秘的消失,不知道它的極限在哪裏,又有什麼副作用,會不會給他身邊的人帶來傷害……
恐怕這些問題誰也沒有辦法給出一個準確的答覆,任何東西一旦涉及時間、空間這兩大領域就變得棘手了起來,它們同時對於魔法側和物理學來說都是終極的未解之謎。
其運行自有一套令人無法理解、也無法掌握的規律。
導師曾經同他談論過這個問題。
[可不是每個世界都是你想像的那麼……和平。]
正義領主對於未知總是很謹慎,善於把一切事情往壞的方面想。
[想像一下,如果某一個世界……回應你的是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領主冷冷的笑了一聲,[他可以輕而易舉把你幼稚的小腦袋攪的一團糟。]
[不要對任何人掉以輕心,男孩,包括你自己。]
就目前來看,克拉克小時候像是一個無法控制的信號塔,接受着來自各個世界同位體混亂聲音的同時,或許也曾無意識中發出去過不少信息。
克拉克按耐住想要回應對方的衝動,謹慎的決定多等待觀望一會。
果不其然,那人顛三倒四的自言自語還在持續。
[可是瓦倫蒂娜……]
[啊,他們……不行,我不能讓這些發生。]
[什麼見鬼的機遇,這是奴役……]
[真該死,為什麼我連喝醉都做不到!]
克拉克眨了眨眼睛,那人的聲音聽起來和自己的有很大的區別,獨特的彈音和尾韻,更像是西語腔調。自己似乎也從來沒有聽過瓦倫蒂娜這個名字,感覺……不太像是個美國女孩的名字。
但是,那樣濃郁狂暴的負面情緒,壓抑的怒火、對未知的迷茫、無法宣洩的憤恨……簡直是想忽視都難。
他需要幫助。
[嗨,你好……]克拉克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口,像是生怕嚇到一隻貓。
[……什麼人?]那人的反應是出乎意料的平靜,或者說像是慢半拍才反應過來。
[可不要告訴我,你是上帝或某個天使之類的東西,嗝,因為我可不信教。]他又咂了一口酒,似乎對於這種突然出現的奇怪聲音相當不在意。
[哦不,當然不是,]現在輪到克拉克有些驚嚇到了,[我只是,呃,這要解釋起來很複雜……]
[好消息是這些都無所謂,哈哈。]
那青年語氣十分頹廢,卻帶着不少的陰鬱和傲慢,[不管你是個什麼東西,這一點酒精還不至於……但是全、都、無、所、謂!]
克拉克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些——震驚。
他第一次這麼清晰的認識到了,原來每個世界的同位體真的都是獨一無二的啊。
[Emmm……無意冒犯,但是,你到了合法喝酒年齡嗎?]克拉克有些憂心又實在忍不住的問。
說真的,自己也是個才讀7年級的teenager,這麼問真的肯定聽起來奇怪死了……
但是,老天,他看不得這些。
[……]
那人像是先迷茫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被一個還沒過換聲期的不知名小鬼指指點點了。
他勃然大怒。
那人跳腳的樣子像是被戳中了哪個敏感點,獅子一樣氣的渾身毛都要炸開了,克拉克甚至能想像出對方怒吼着,拍桌子跳起來的憤怒模樣。
隨後,他像是和自己世界裏某個人吵了起來,開始輸出一口流利的街頭髒話,甚至大部分都是一些克拉克聽不太懂的地方俚語,聽得一愣一愣的。
關鍵是,他只能聽到自己同位體的聲音,而那種語速奇快又亂七八糟的單方面吵架聲,這聽起來完全像是自己在和自己吵……
……這TM太怪了。
正巧此時上課鈴聲響了,克拉克有些痛苦面具的不得不手忙腳亂,同時分辨兩個世界的聲音。
理論上來講,說髒話其實也是宣洩壓力的一種有效手段,但克拉克敏銳的發現,對方一邊暴風輸出的同時,那本就濃郁的負面情緒非但沒有緩解,反而幾何倍的激增到幾乎都快凝聚成實物然後開始在陰暗的角落裏爬行。
[……其實如果你想和我對話,在心裏默默想就可以了。]克拉克等他稍微消停了點后,才找着空隙趕忙補上一句。
對方此時正忙着喝水潤嗓子,沒工夫搭理他。
[還有,別老說髒話,這樣不太好。]男孩木着張臉,已經做好了準備對方可能會因為這句說教意味過重的話脾氣再一次爆發。
出乎意料的是。
[F……Fine,我真的開始懷疑你是不是聖母瑪利亞邊上那群長翅膀帶光環的小鬼,]青年先是出於慣性,但居然真的把F開頭的髒話打了個轉又收回去了,但口氣依然十分沖,[代我向上帝那個施虐狂問聲好。]
克拉克真的會感謝他在那一串形容詞裏沒加上一個“光屁股”。
然後,他詭異的發現,對方似乎心情稍微的好了那麼一點點。
……鬧呢。
[我說了我不是……算了。]他不理解,他擺爛了。
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小鎮上,男孩見過的大多數人往往十分淳樸而正直,即使是導師也只是偶爾喜歡說些冷靜宛妙的嘲諷,第一次和這種類型的人溝通,他顯然有些,呃,缺乏經驗。
不過他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出來了,這是個一個脾氣挺大、髒話罐豐富、但本質不壞的人。
[……你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青年不耐煩的又灌下一杯酒,嘴裏含混不清:[可以了停下,這裏沒有人想要禱告,你去找我媽媽吧,她才是那個因為我沒有救下飛機而感到罪惡的人。]
Oooops!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
坐在教室里的男孩一下子眼睛都瞪圓了。
[發生了什麼……那你呢?]他開始謹慎的組織自己的措辭,[你還好嗎?]
[當然,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好,]青年有些惡劣的笑了起來,破舊小酒館的昏黃燈光下,一雙深藍色眼睛裏滿是復仇成功的快活和得意,[那些農場主用噴葯飛機朝田地里灑毒藥時,就從沒有想過在底下幹活的勞工,會不會得肺癌然後悲慘的死去。]
[所以,我為什麼要去救那種東西?]
農場主?毒藥?
[……勞工?]克拉克喃喃的有些疑惑,一不小心把自言自語給說出了聲。
這簡直奴隸制殘餘含量過高了。
[對,因為我們是從墨西哥偷渡來的黑戶,所以只能幹這個。]青年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氣說著。
他安靜了幾秒,然後突然輕輕的一笑。
[你想知道黑戶過着什麼樣的生活嗎?]
顯然有一些話是在心底已經憋了許久,此時才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如今話匣子一旦打開,就很難再收住了。
[我們每天辛苦的工作,干最勞累的活也不過換來的是最微薄的薪水,還要忍受謾罵歧視,絕不敢還手。]
[就因為我們是勞工,是移民、口音,所以我們的生命就不重要,就該要忍受這一切?哈,那些警官也和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樣骯髒,所謂正義和民.主通通都是虛偽的謊言!]
[我的家人覺得我暴躁、不受控制,一輩子都在對我說,停下,埃爾南,不準使用你的超能力!]
[那麼,那架曾害死過不少人,真正的魔鬼要墜毀時,為什麼又要改口說快,快用你的能力做點什麼呢?]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越來越沖,故事背後隱藏着巨大的怒火和痛苦,卻又無處安放又無處宣洩。其中有幾句話是故意壓低聲音粗着嗓子,像在模仿某人,然後又被自己古怪的聲音給笑到說不出連貫的話來。
克拉克聽着自稱為埃爾南的青年似乎是要笑倒在地上的動靜,卻感到一時間難過的說不出話。
感謝大平原的農業工業化,每一年自己家的玉米地操作各式機器就足夠順利完成從播種到收貨的全部環節,需要僱人幫忙的情況屈指可數。
至於藥物那些什麼的……別說他們、就是整個郡,連報紙上都沒有聽說過這麼殘酷又唯利是圖的做法。
他到底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