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隻狐狸
車站前的商業街,嶋田超市絕贊營業中。
下午的超市沒什麼人,收銀員百無聊賴地擺弄着剛做好的美甲,直到門被拉開。
少年兩手插兜,背着光站在門口,順直短齊的黑髮留到耳畔,頭頂翹得有點亂,排球包上掛着棒球帽和藍牙耳機,甚至還掛了一個毛絨絨的排球掛件。
熱氣順着門縫滲進開了空調的房間。
收銀員愣神的功夫,少年已經走到櫃枱前。
宮野春:“請問這裏有地圖嗎?”
“哦。”收銀員結巴了一下,“有、有……直走第四個貨架右拐。”
宮野春點點頭,邁步離開。
一股撒隆巴斯的味道順着風吹進來。
收銀員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才回過神:“等等——是右拐不是左拐啊!!”
還好超市並不大。
轉一圈總歸是能找到的。
貨架一共四排,從前往後分別是日用品、零食飲料、紙類和辦公用品。
宮野春徑直走到最後一排,往最上面的地圖看過去——從大到小,依次是世界地圖、亞洲地圖、以及雙六和飛行棋。
宮野春:“……”
總而言之,他很確定烏野並不在歐洲或者“再來一次”的格子裏。
帥哥站在那一動不動,看起來有點落寞。
一個聲音從身旁傳來。
“那個……町內地圖在門口的展示架。”
宮野春轉頭看過去——沒有人。哦,不是沒人,是人太矮了。他的視線下移,視野里進入一個橘色的腦袋。
“……町、町內地圖。”被他的視線盯得莫名不太自在,日向翔陽磕巴了一下,“如果、如果你需要的話,町內地圖在門口的展示架那裏……”
說完,日向翔陽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或許是某種小動物的直覺,被這人鎖定的時候,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倒不是凶,而是另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好在宮野春也沒看太久,就收回視線,向他點了點頭,“謝謝。”
日向翔陽鬆一口氣。
托音駒的貓又教練的關係,他們能夠進入梟谷排球聯盟的合宿。顧問小武老師租用了大巴,今天晚上出發,明天到東京。但沒想到經理清水前輩下午臨時有事,才拜託他幫忙採買。
日向翔陽抱着合宿要求統一採購的毛巾和部分洗漱用品,目光掃射,在貨架上搜索接下來要買的筆記本。
一層層掃上去,最後停在貨架的最高層。
日向·一米六·翔陽:“……”
我懷疑你是在歧視我們矮子。
他艱難地從毛巾中伸出一隻手,並踮起腳,伸向最高處——還是夠不着。
日向翔陽:“……”
可惡,長得高了不起嗎!?
他背後燃起鬥志的熊熊烈火。
看我跳起來——
日向彎曲膝蓋,剛想用力跳起,另一隻手出現在視野里。
一截白的發光的小臂從黑色短T的袖口伸出,是少年特有的肌肉線條,既不會太堆積,也不會太瘦弱,修長手指合攏,輕輕鬆鬆就拿起了貨架上的筆記本。
他轉頭看過去,宮野春自然而然地把筆記本遞到他面前,“你要幾個?”
日向翔陽一愣,隨後開心地笑起來:雖然一開始感覺有點恐怖,但沒想到是個好人嘛!
“一本就好,謝謝你!”
日向翔陽接過其中一本,胡亂塞進一坨的毛巾里,感覺氣氛輕鬆了不少。
社交牛逼症逐漸發作,他的眼神開始四處亂轉,最後落在少年背着的排球包上。
“你也打排球嗎?”日向翔陽一秒找到領域,好奇地問。
“嗯。”少年回答,“宮野春,位置是主攻手。”
主攻手?日向翔陽的腦海中迅速浮現出他認識的主攻手的印象——旭前輩、木兔前輩。相比起來這人是不是過分瘦弱了?作為主攻手來說。衣服下面都有種空蕩蕩的感覺。
不過這不是剛好嗎?日向眼前一亮,迅速給自己和陌生人找到了友誼的支點:他作為副攻來說不也太矮了嘛!他們都是一樣的!
“哦!”日向翔陽興奮地伸出手,“我的名字是——”
“日向翔陽。”宮野春握完手,體貼且流暢地替他開口,“烏野的十號,位置是副攻手,身高一米六左右,體重應該有五十,摸高……嗯,三米以上?最起碼有三米二的感覺……對吧?”
日向翔陽:“……”
日向烏鴉呆住:誒?誒?誒??
宮野春撓撓頭髮,“我猜錯了嗎?”
日向翔陽語無倫次:“也不是……”
不如說太準確了吧!
他驚呆了,“這些你怎麼知道的?”
宮野春老實解釋,“看你的比賽就知道了。”
日向一愣:“啊、啊……哦。”
他沉默半晌,開始懷疑人生——看比賽就能推測出別人的身高體重和摸高?是這樣的嗎?是嗎?
他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比賽好像都白看了。
宮野春看了看他懷裏的毛巾,又看了看他手裏的單子。
最後望向在最高貨架上掛着的洗漱套組,禮尚往來地問,“需要我幫你拿嗎?高一點的這個。”
潛台詞:你自己夠不到吧。
日向翔陽被穿心一擊:“……呃。”
他是在嘲笑我矮嗎??
宮野春見他表情不對,歪頭試探:“……還是更高的那個?”
日向翔陽羞惱道:“不用!低的那個就可以!”
“哦。”宮野春鬆了口氣,真誠道,“太好了,因為再高我也夠不到了。”
他取下洗漱套組,“你要幾套?”
日向翔陽:“……”
這個人,怎麼說呢。
他好像是真的想幫我的忙……但他真的是想幫忙嗎!?
他好像是真的想幫忙的。
幫日向翔陽拿完高處的東西,宮野春並沒有離開,反而自然而然開始幫他一起進行接下來的採購。
兩個人的效率明顯比一個人快得多,更別提此人似乎還擁有某種特殊的氣質——一種“讓人莫名其妙就能夠和他合作起來,並按他說的去做”的氣質。
而他顯然比日向要有效率,得多。
證據就是,日向翔陽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拎着大包小包和宮野春並肩走出超市的門口了。
蒸騰的暑氣撲面而來,夾雜着商業街小吃的香味。
宮野春摸摸肚子,覺得烤腸和麵包已經蕩然無存。回去之前先吃點東西吧?仙台的話,果然還是牛舌或者毛豆什麼的……要不要給阿侑他們帶點布丁?
他先跟日向道別,“那麼,再見。”
說完就隨便挑了個方向轉身走,日向翔陽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開始手忙腳亂地掏手機,“等、等一下!可以交換Line嗎?或者——或者我請你吃冰?”
“啊不是!”意識到自己的語無倫次,他又連忙打補丁,手舞足蹈的,“我是說,你也幫了我不少忙……”
日向翔陽越說越絕望。他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像一個絕望的文盲?
早知道國文課就好好聽講了……
遺憾的是,國文素質沒有如果。絕望文盲也不能重生。
絕望的文盲放棄掙扎,偷偷去瞄宮野春臉上的表情,意外的是,那張臉上並沒有不耐煩,反而有點……興奮?
日向翔陽:誒?
他再次抬眸,看對方的臉,然後忽然頓住——少年笑了。
夏日的風吹來溫暖清新的氣息,天空是一覽無餘的澈藍,齊到耳畔的黑色短髮被風吹起,還有空鼓的袖口和衣角。
他本來就長着一張清秀的池面臉,不笑的時候還不明顯,笑起來的時候才發現,眼角似乎是微微上翹的,像某個神社裏蹲在石籠上的狐狸。
“沒關係。”宮野春笑眯眯道,“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全國大會或者……明天。”
……
宮野春去商業街的飯店掃蕩了一番,出來的時候天都黑了。
再次回到車站,沒有着急坐車,反而去便利店買了關東煮,找了個顯眼的長椅坐着。
七月份的天氣,即便是晚上也是熱烘烘的,像被塞進洗貓的白色烘乾機。
戴着棒球帽的少年一手撐着身後,岔開腿坐着,短褲下的一截小腿白的發光。
列車猶如野獸,衝破黑暗溫暖的夜空。
嘀——
電子板上的到站兩字翻紅。
列車門打開,人流交換進出,車站裏人來人往。
宮野春低着頭專註地咀嚼,直到一雙熟悉的運動鞋停在他的面前。
他抬起頭,支起帽檐,笑起來,“阿侑,晚上好。”
宮侑單手拎着外套搭在肩上,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很酷,“車費你出,混蛋。”
宮野春瞬間失去高光:“誒,我最近好窮的,昨天拍片子到三點誒?阿侑就不心疼我嗎??”
宮侑抬手給他一個爆栗:“你少迷路幾次打幾次車錢就省下來了吧你這蠢豬!?”
“……啊!”疼!
宮野春捂頭,拉拉垂在他面前的外套衣角。
“所以,這麼拿外套是因為覺得很帥嗎?”
宮侑:“……”
閉嘴!要你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