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唐橋實栗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以為自己只是睡了一覺,可家入硝子說這已經是她昏睡的第九天了。
天知道她一睜開眼就看到唐橋節子對着她安靜抹眼淚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麼,有一種一覺醒來整個世界大變樣的荒唐感。
唐橋節子看起來憔悴得老了好幾歲,被她趕着去休息了,只有家入硝子仍舊陪着她。
“長谷川茜是偽造身份潛入高專的詛咒師。”
唐橋實栗還是不太懂跟她有什麼關係,一個詛咒師大費周章混進來之後就只對她一個人下手?
家入硝子嘆了一口氣道:“她的目標是五條,不過很難找到機會。”
“所以就想殺了我來打擊悟?這是什麼腦迴路?根本不可能成功好嗎?”
剛走到門邊的五條悟挑了挑眉,戲謔道:“怎麼不可能?”
唐橋實栗想說就算我死了你大概也只會傷心兩天然後該幹嘛幹嘛,然後又覺得這話說出來就跟指着五條悟的鼻子罵“你無情無義”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她像只鴕鳥一樣往被子裏縮了縮,下一秒又覺得自己這樣的表現類似於心虛,於是又開始惡人先告狀,“這次我完全是因為你才受了無妄之災。”
奇異的是,五條悟居然沒有反駁,反而非常好脾氣問她有沒有什麼想吃的他去買回來。
家入硝子面上掛着風輕雲淡的笑容,“很久沒有進食的人只能喝一點點清淡的粥。”
兩個女生眼神里有着不約而同的淡淡鄙夷。
五條悟沉默了一下,然後高聲道:“我又沒有照顧過病人,不了解這些也很正常好吧?”
然後他又大剌剌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問她還記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
唐橋實栗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就是感覺睡著了。”
五條悟不知道在執着什麼,繼續刨根問底:“睡着之後呢?有沒有感覺自己做夢之類的?”
唐橋實栗一臉莫名地看着他。
看來完全忘記了呢!
五條悟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發頂,然後火速收回手,不動聲色地在衣服上蹭了蹭。
嗯,有點油。
唐橋實栗目光冷颼颼的,五條悟甚至厚顏無恥地又對着她笑了笑。
家入硝子再次背過身嘆了一口氣。
沒過一會兒唐橋實栗又開始精力不濟了。
“她醒了多久?”看着再次陷入深眠的少女,五條悟擰了擰眉,問身邊的人。
家入硝子看了眼時間,“不到兩個小時,雖然檢查之後沒發現什麼問題,不過現在看來她的身體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
五條悟點了點頭,“如果只是嗜睡的話沒什麼關係,聽說多睡覺能長高。”
這丫頭現在還沒他肩膀高,夏油傑總是嘲笑他們兩個的身高差,還說再過十年走在大街上會被誤認為父女也說不定
家入硝子瞥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什麼垃圾,說了句“五條你真齷齪”就走遠了。
五條悟:...我說什麼了?
*
差不多一個月後唐橋實栗的身體狀態已經很穩定了,這個穩定是指她現在一天最起碼要睡十五個小時。
但是任務還是要完成的,所以她現在練就了無論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能夠一秒入睡的補眠絕技。
此外她的評級已經正式變更為一級,雖然已經有了單獨任務的資格,但目前為止她仍然是與七海他們一起行動,咒術總監部也沒有給她指派單人任務的意思。
唐橋宗介給她打過電話,意思是他已經活動過關係了,即使升級了那些危險的任務也不會落到她的頭上。
而唐橋實栗的反應則是——
“誰讓你做這些事了?”
本以為自己會得到感謝的唐橋宗介氣得大罵她不識好歹,然後又開始威脅她說能與五條家聯姻的不止她一個人。
“實際上五條家內部對你已經很不滿了。”那些作風嚴謹的老爺子觀她近些年的作風實在沒有賢妻良母的資質,已經配不上自家領悟了反轉術式的神子了。
唐橋宗介聽到風聲之後幾經斡旋,好不容易沒讓事態惡化下去,深覺自己用心良苦,而叛逆的妹妹卻毫不領情。
“那婚約作廢也可以!”說完之後唐橋實栗就毫不猶豫掛斷了電話。
絲毫不知已經年近六十的唐橋宗介盛怒之下直接摔碎了最心愛的一套茶具,撫着胸口平復了許久才喘過來那口氣。
想到這個妹妹從小就是只能哄不能罵的那種性格,唐橋宗介打算換一套說辭讓她回心轉意,再打過去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被拉黑了。
這個逆女!
而唐橋實栗已經開始寫報告申請更高級別的任務了。
能用的咒術師本來就不多,其中不乏五條悟之類的刺頭,咒術總監部的人收到這個報告簡直求之不得,痛快地批了。
之後她就過上了上車睡覺下車打咒靈的悠(社)閑(畜)時光,任務報告則是完全不寫,全都丟給她的輔助監督。
順帶一提,那個倒霉的輔助監督就是之前見過的荒木明。
這位沉着穩重的中年男子現在每次見到她都企圖直接用眼神殺死她。
“別這麼看着我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剛剛結束任務的少女鑽進後座,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靠在玻璃窗上,面上有着明顯的睏倦。
荒木明從後視鏡里收回視線,隱忍地閉了閉眼,語氣是強裝出來的冷漠,“過程。”
“哪有什麼過程啊,找到咒靈,然後一箭射穿,就是這樣。”
荒木明心裏默念“不能打人不能打人”,實在是忍耐不住,暴躁道:“再這樣的話你自己寫任務報告!”
唐橋實栗被這驟然放大的音量嚇得清醒了很多,揉了揉紅紅的眼角,坐直了一點。
“就...用我的術式,然後讓烏鴉飛進去,等它找到咒靈之後我再進去,然後趁它不注意的時候一箭射爆腦袋。”
然後又歪着頭補充了一句:“烏鴉是跟冥冥姐借的。”
還挺有靈性的,好像能聽懂人話一樣,也不害怕咒靈,她都不想還回去了。
荒木明冷哼了一聲,發動車子,唐橋實栗立即歪過頭繼續睡覺。
到高專之後,荒木明不耐煩地把她叫醒,然後自顧自地下車,從後備廂里抱了一隻小狗不管不顧塞進她的懷裏。
“我母親養的秋田前不久生了一窩,就這一隻活了,生命力還挺頑強的。”
唐橋實栗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狗通人性,好好把它養大,以後它會為你出生入死。”
小狗不怕生地往她懷裏鑽了鑽,濕漉漉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少女面上的神情又柔和了一點,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頭。
“那,你以後就叫妮妮吧。”
荒木明像看傻子一樣,動了動嘴唇,“它是公的。”
唐橋實栗不服輸地提高了音量,“公的怎麼了,公的也可以叫妮妮!”
荒木明懶得再搭理她,直接開車走了。
五條悟聽說她給這隻秋田幼崽起名叫“妮妮”之後先是哈哈大笑了一陣,然後說道:“這樣不行,小狗也是有自尊心的,頂着這樣的名字以後在同類圈裏不好混。”
然後他又摸了摸下巴,打了個響指,“乾脆叫金太郎好了。”
唐橋實栗不開心地撇了下嘴角,“這是我的狗,它就叫妮妮,不要亂給它改名字!”
看到她這個樣子,五條悟更加樂不可支地往後仰。
唐橋實栗又逗弄了妮妮一陣,放它自己到草地上去玩,轉過頭看到夕陽的餘暉灑在白髮少年的臉上,印出一片斑駁的痕迹,忽而用腳尖輕輕點了他一下。
五條悟嗓音低沉,“嗯?”
“你都知道的吧?”唐橋實栗拽下身邊的一片草葉,然後一點一點地撕扯着,感覺自己的心也像這片葉子一樣七零八落的。
五條悟伸了個懶腰,拖長了聲調道:“知道什麼?”
“就是關於我們兩個的事,你家裏應該有講過吧?”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裝傻,唐橋實栗把話說得更明白了一些。
這次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卻什麼也沒說。
唐橋實栗只想快刀斬亂麻,一鼓作氣道:“乾脆就解除我們之間的婚約吧。”
五條悟也很直接,甚至連理由都沒有問就直接拒絕,“不要。”
唐橋實栗被噎了一下,有些氣悶,“為什麼不要?”
五條悟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臉,也反問道:“為什麼要?”
“因為很多人反對啊,要麼就是像大哥那樣催促我早點嫁給你,跟蒼蠅一樣討厭死了。”唐橋實栗下意識迴避他的視線,低下頭盯着自己的鞋帶,“那又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五條悟耐心地聽完,“所以我不是推遲了婚期嗎?等你玩夠了再考慮這件事也可以。”
聽起來像是在為她考慮,但又感覺哪裏不太對勁,他們兩個腦電波在一個頻道上嗎?
“而且你不喜歡我,我也不......”
“我喜歡你。”
五條悟面色平靜,完全不像一個在講甜言蜜語的人。
他說的是真話,唐橋實栗能夠很明確地感知到這一點,但她完全不覺得開心。
“你喜歡我,是喜歡一個妹妹,還是喜歡一個朋友?總之不是男生對女生的那種喜歡吧。”
“沒什麼區別的吧。”五條悟是真的不認為這是一個可以疑惑的問題,無論是哪種喜歡,他只對唐橋實栗有這種情感。
唐橋實栗又換了個問法,近乎咄咄逼人道:“那你為什麼要娶我?”
五條悟幾乎不假思索道:“成為夫妻不就永遠都不用分開了嗎?”
然後他很認真地看着她,“就算是親人也會離開彼此,但我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