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動齒輪
五條悟仔細端詳了一下。
雖然無情的歲月摧殘了她的美貌，但仔細觀察能夠發現母女二人的面部輪廓極為相似，更不用說那一脈相承的發色和瞳色。
“她平時都做些什麼？”
那個中年女人心理素質太差了，從剛剛開始就癱倒在地上說不出話來，年輕小的侍女看了一眼家主的面色，小心翼翼道：“節子夫人總是坐在房間裏發獃，從來不理會我們，但是每天都能聽到她向神明祈禱。”
“祈禱什麼？”
侍女的聲音更加小了，“祈禱神明大人能夠讓實栗小姐活過來，夫人說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實栗？”目光如一潭死水的女人忽然有了反應，聲音細弱蚊蠅。
五條悟定定看了她一眼，繼續發問：“這位夫人沒有看到過什麼幻想嗎？”
小女侍連忙搖頭，“夫人平時都很安靜的。”
真是有趣，明明是一個出生不久就夭亡的女孩，變成幽靈之後居然有了少女的外貌，沒有留在母親身邊反而被困在了高專，還知道那麼多的陳年往事......
或許真的不是幽靈呢。
她的表現明明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五條悟抬頭看向天邊的晚霞，開始思考平行世界存在的可能性。
只不過——
是什麼樣的契機讓她來到了這裏呢？
“悟君，還不知道您今天來見節子夫人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只不過是一個瘋了二十多年的女人而已，連唐橋家的眾人都有意無意忘掉了這個人的存在，沒想到五條悟會特地來見她。
“這個嘛......”
五條悟笑容和善，與傳說中的形象大相逕庭，“我有一個學生跟這位夫人是親戚呢，他非常惦念節子夫人，特地請求我來探望一下。”
五條悟義正詞嚴道：
“身為一名優秀教師，當然要滿足可愛的學生的要求啦！”
唐橋宗介：“...原來是這樣。”
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的親戚你說他很惦記？
騙鬼呢。
*
之後五條悟經常往少女的跟前湊，從她嘴裏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情報。
只不過在其他人的眼裏，這樣的行為就變成了......
“喂，釘崎，老師最近總是去騷.擾唐橋，你說他是不是......”
釘崎野薔薇非常大力把桌子錘出一個洞，憤怒道：“這個變.態，現在連幽靈都不放過了嗎？”
伏黑惠剛想說你們是不是誤會了，卻聽見不知何時突然出現的五條悟一臉委屈地道：“為什麼對老師有這麼大的誤會啊？”
“跟自己的未婚妻培養感情有錯嗎？”
伏黑惠：...毀滅吧，這個世界。
“未婚妻？”釘崎野薔薇眼神瞬間犀利起來，高高擼起袖子，準備大義滅親，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異想天開的混蛋，被虎杖悠仁眼疾手快地抱住。
“說起來，她最近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呢。”五條悟笑眯眯地看了看鬧騰的學生們，然後轉而望向少女經常出現的方向。
“而且她的身體幾乎完全透明了。”虎杖悠仁面色有些失落，這段時間他已經習慣了在校園裏能夠看到她，想到她隨時都有可能消失不見，總是會有些難受。
釘崎野薔薇不自然地說了一句：“她還沒有見到自己的媽媽呢。”
伏黑惠則是沉默不語。
五條悟左看看又看看，忽而勾起了一個意外不明的笑容。
他在鳥取旁邊找到了唐橋實栗，她的身體已經完全與寂靜的黑夜融為一體，沒有六眼的加持還真有可能忽略過去。
“在想什麼呢？”
唐橋實栗坐在高高的花壇上，晃了晃腿，有些悵惘道：“在想什麼時候能夠夢醒，這裏實在太無聊了。”
明明肚子已經飢腸轆轆了，可是往裏面填再多的東西也只是做無用功。
大家每天來去匆匆，也沒人能陪她玩。
“實栗醬還當這是一個夢嗎？”
唐橋實栗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難道不是嗎？”
“夢裏的很多東西都是模糊的，你仔細看看身邊的葉子，那樣精細的脈絡，真的有可能出現在夢裏嗎？”
唐橋實栗沉默了，或許她早就發現了，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你也知道，這裏是另外一個世界對吧？”
“一個不存在唐橋實栗的世界。”
身邊的少女低着頭，很久都沒有講話，頭頂的樹葉在風的擾動下沙沙作響，遠處尋偶的野貓一聲聲地凄叫。
“我媽媽怎麼樣了？”少女聲音低落，掙扎了良久，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不太好。”五條悟實話實說。
“這個世界的你不在了以後她就精神失常了，每天都在祈求神明把女兒還給她。”
或許這個世間真的有某位神明回應了唐橋節子的願望，所以才有了另外一個世界的唐橋實栗，陰差陽錯之下居然還成為了他的未婚妻。
饒是五條悟也不禁感嘆命運的神奇，只是撥動了一個小小的齒輪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討厭你！”她的聲音很輕，就像春天的一縷微風拂過湖面，掀起些微的波瀾。
“哪怕是騙我，告訴我媽媽過得很好不行嗎？”
五條悟抬頭望着天邊的星星，微微勾起嘴角，“那樣你就會相信嗎？”
不會的。
唐橋實栗鼻尖抽動了一下，再抬起頭的時候臉上佈滿了透明的水液。
五條悟怔了一下，感覺心裏像是有螞蟻爬過，不痛，卻有些微的癢意。
下意識地側過頭，把剛剛那一點異樣拋在腦後，五條悟若無其事道：“比起這個，還是多擔心一下你自己吧。”
“我認為，靈體的狀態反映了身體的真實狀態，實栗醬來到這邊之前在做什麼呢？”
知道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唐橋實栗抹了抹自己通紅的眼角，努力抑制內心波濤洶湧的情緒，仔細回憶了一下，並沒有什麼異常。
“就是吃了硝子姐放在門口的便當，然後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五條悟則敏銳地指出了其中的疑點：“如果是在宿舍里，再怎麼疲憊也不會趴到桌子上睡覺吧？”
“你之前會這樣嗎？”
唐橋實栗哽住了，之前確實沒有過這樣的情況。
對啊！
明明離床那麼近，幹嘛要趴在桌子上睡呢？她好像是吃完東西，身體裏忽然就有了排山倒海的睡意。
“這不可能！”唐橋實栗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
“硝子姐為什麼要那麼做？”
“不是硝子。”五條悟語氣平靜，“最有疑點的不是那個人嗎？”
唐橋實栗在這個世界還算有跡可循，另外一個才真的就像憑空出現一樣，夜蛾根本就沒有那樣一門親戚。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長谷川茜這個人。
綜合分析兩個世界發生的事情，五條悟很容易就揪出了她的狐狸尾巴。
她似乎知道一些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卻沒有想着要去改變，而是像一隻蒼蠅一樣圍着“五條悟”轉，自作聰明地以為可以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但是很明前就只有這一個人有嫌疑。
她想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呢？
五條悟快速梳理所有的線索：已知長谷川茜的目標是那個世界的五條悟，而唐橋實栗是五條悟的未婚妻，唐橋實栗陷入昏迷，靈體無意間流落到這個世界......
“實栗醬。”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五條悟突然出聲。
“實話說有些不舍，但你真的該回去了。”
不然就真的要被別人完完全全取代了哦！
唐橋實栗剛想問清楚，五條悟輕笑着點了點她的額頭，周圍的空間似乎扭曲了一瞬，然後交疊重合。
兩個五條悟跨越時空對視了一眼。
少女的靈魂被吸回自己的體內，世界開始修正，兩個時空逐漸回歸本位。
長谷川茜扭動着身體發出尖利的叫聲，夏油傑漠不關心地移開視線，疑惑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摯友，“悟，怎麼了？”
五條悟回過神，察覺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窺探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搖了搖頭，抱起沉睡的少女。
“沒什麼。”
【保護你所愛的人！】
那個人最後跟他說這個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