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扮貓吃病虎
無心入眠的人兒顯然不止一個,而且無意眷念凡塵。佩斯城王宮,大腹便便的蘇珊娜公主面如死灰。獨倚窗檯,不時回頭看看打晃的繩套,獃獃凝望黑沉沉的夜幕,默默念叨,“駙馬爺,駙馬爺,你在哪?你到底在哪兒?為什麼至今也不來看臣妾?”撫摸圓滾滾的肚皮,眼淚不知不覺漫出,“我們的寶貝即將出世,可……可生下來卻見不到父親,讓臣妾如何……如何活下去……嗚嗚嗚……”
“奴婢拜見陛下和王后……”房外,眾婢女集體惶恐跪下,由領頭的年長侍婢回稟,“回陛下,公主整日以淚洗面,不聽奴婢們的勸解。除去進膳,既不讓奴婢們進去,自己也不出房。奴婢擔心長此以往下去,對公主和小主都有不利影響,請陛下……”
“退下,在一旁好生候着……”擺擺手,瞟一眼緊閉的房門,貝拉一臉寒霜,“娜兒,你母後來看你了,快開門!”
恍恍惚惚,對門外的喧嘩置若罔聞,胖公主眼淚婆娑,“嗚嗚……你……你要再不來,臣妾……臣妾唯有了此殘生……嗚嗚……”
“娜兒,娜兒……”聽出哭聲,拚命拍打房門,胖王后急得不行,“開門呀,別哭,那樣對小寶寶可不好。乖,你父王給你帶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快開門呀……”
任由拍打喊叫,房門依然毫無動靜,飄出的哭聲卻越來越大。眼見不大對勁,也顧不上其他,急眼的貝拉王一把拽開哭成淚人的胖妻,奮起一腳,房門應聲而開。眼前場景令人瞠目結舌,一條長繩從房頂橫樑上垂下,顫顫巍巍的胖公主居然站在繩套下方的凳子上,正在往脖頸上套弄繩圈。
“兒,我的兒呀……”眼前一黑,實在受不住驚嚇,胖王后當場昏厥。眼疾手快,大驚失色的貝拉順勢摟住胖妻,“快,攔住公主,快上——”
肥胖的主子夫婦霸佔住房門大半空間,也不敢擅闖,慌神的眾奴婢魚貫而入。圍住一心求死的胖公主,求的求,抱的抱,齊心協力把哭個不停的淚人兒扶下凳子。侍立門外,眾侍衛也慌了手腳,不待急得跳腳的主子吩咐,分頭奔忙。
火急火燎趕到,兩名老御醫各自忙碌,一個救治老王后,一個檢查哭哭啼啼的胖公主,現場只聞哭聲,不見話語。折騰一番,胖母女均無大恙,噤若寒蟬的眾侍衛奴婢總算鬆口氣。
氣得臉色發青,貝拉王在房中來回踱步,也不便當眾發作,“都退下,不,你倆留下,日夜不離公主左右……”指定一路相隨的兩名婢女貼身陪伴,話語透出殺機,“再發生此類意外,休怪本王大開殺戒。”
床鋪旁,胖母女相擁而泣,“母后,嗚嗚……兒臣不想活下去了……駙馬爺至今也不來……分明不要兒臣和小寶寶了……嗚嗚……請母后恕兒臣不孝之罪……嗚嗚嗚……”
“我的兒,你怎麼這麼傻,這麼傻呀,嗚嗚……”摟緊愛女,胖王后傷心不已,“無論如何,也要先打聽清楚,怎可如此糊塗,嗚嗚嗚……”
待眾奴婢一一退出,瞪一眼戰戰兢兢的兩名侍婢,馬扎爾王沉臉呵斥,“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糊塗,愚昧……”一腔無名火無處可發,恨恨跺腳,“不與任何人商量,擅自做主嫁人,拒不同意墮胎,才導致這般局面,你還有臉哭!”
“吼什麼吼,就會吼我們母女……”積蓄的憤懣一下子爆發,豁出去的老王后變身河東獅,“娜兒之所以嫁人,也出自無奈,兵荒馬亂,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好,不就看我們母女不順眼,娜兒,母后陪你去西里西亞。堂堂羅斯駙馬爺,也曾公開迎娶,不可能不認我們。別哭了,我們今晚就走!”
“胡鬧,簡直胡鬧……”氣得發跌,拿哭成一團的母女無招,貝拉王如同一頭困獸,“一對糊塗蟲,糊塗,年紀一大把,居然如此兒戲,當本王是什麼,傀儡不成?”
強忍無名火,輕輕擺手示意手足無措的兩名婢女,“還愣着幹什麼,快扶王后和公主坐下,誰也不許哭,好好聽着!”
君威使然,默默擦去淚水,親自服侍愛女,胖王后如哄小孩一般,“乖,娜兒,別哭。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小寶寶還要你的照顧,可千萬別哭壞了身子。要乖,聽聽你父王給你帶來什麼好消息。”
看看止住哭聲的母女,貝拉王放緩聲音,“據派往西里西亞的哨馬回報,羅斯虎賁團連續擊敗來襲的波蘭軍,波西米亞重甲軍團,條頓騎士團,柏林守軍。悍然發兵日耳曼,一舉全殲五萬餘德意志聯軍,眼下已佔領柏林城。相信其指揮官必為韃靼征西將軍周文龍,連番征戰,根本不可能來馬扎兒。這就是娜兒的好夫婿,本王的野蠻女婿,哼!”
“父王先別發火,且聽兒臣辯解……”愁眉稍減,胖公主低聲回稟,“周將軍並非韃靼人,他是中原人士,受鐵木真脅迫,才……”
“不用解釋,父王早調查清楚其根底,野心比韃靼人更大,其麾下的羅斯虎賁團對我馬扎兒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打斷話語,貝拉王悻悻坐下,“近來教廷和帝國公然宣戰,局面變得越來越複雜,持觀望態度的國家不在少數。若我方參戰,或許能拿下西里西亞國都,但後果不可預料,嗐!”
“兒臣不明白我軍為何要與虎賁團為敵?友好相處,甚至結盟,對我馬扎兒有百利而無一害……”硬起頭皮勸諫,胖公主不住擦淚,“只要兒臣在,完全可確保我國與羅斯虎賁團相安無事,周將軍雖彪悍,但談吐頗具儒將風度,根本不像一個野蠻人。而且,全體部屬均對其心悅誠服,甚至連虎賁團主將羅斯公主卡娃殿下也俯首帖耳,兒臣願為父王分憂,求父王恩准。”
“唉……”長嘆一聲,貝拉王默默搖頭,“罷也,罷也,來人,派使節帶上盟書,今晚就出發。儘快趕赴柏林城,拜見周將軍,言明馬扎兒和西里西亞兩國永遠結盟。至於公主,本王自會好生安頓,等生下小主,再由隨行的羅斯勇士送返里格尼茨城。”
伏爾加河下游的龐萊城,被秘密軟禁的苦命母女百無聊賴,天天板着手指頭數日子。顧忌顯赫身份,奉命看守的衛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時透露一點關於遠在西域的駙馬爺消息。
所謂軟禁,也只是隨時派人監控,並不曾限制人身自由。思念夫君,日漸憔悴,阿不思公主鬱鬱寡歡。同樣怏怏不樂,漸漸長大的夢思充當貼心小棉襖,一頭沖入毫無生氣的房間,“母親,孩兒今日給您帶來一個大好消息,您必定非常開心。據衛士相告,父親正大展拳腳,在西域已打開局面。孩兒相信,父親遲早會來接我們的,也不知夢花哥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他一定知道更多關於父親的消息。”
久違的笑容瞬間綻放,阿不思公主一掃愁眉,“來,思兒,陪娘好好聊聊。娘早說過,你父親絕非池中之物,假以時日,必一飛衝天……”黯淡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明亮,梳理愛女辮髮,話匣子再也收不住,“我的思兒也慢慢長大了,你父親若見你如此乖順,一定高興壞了。他最喜歡女兒,最喜歡了,娘時常夢到他在沖我們招手。唉,夢花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也不清楚王兄到底想幹什麼。該不會刻意挑撥其父子關係,萬一夢花不明是非,娘可愧對其生母,唉……”
柏林城守將府衙,相思無絕期,鏖戰終有時,雲散霧收,夫婦相擁呢喃,“周郎,唔……要不,我們再生一個,好不好嘛,唔……”
“生,一口氣生他個十個八個,唔……”逗弄妻子,停下愛撫動作,周文龍若有所思,“嗯,既然驚動教廷,會會也好,探探其口風,以便決定我軍的下一步行動……”捏一把依然挺拔的尤物,翻身下床,“先歇着,等我擺平特使,再來繼續決戰,唔——”
大廳內,話語漸漸變得無聊,完顏止也有些熬不住。理正衣冠,大步而入,斜睨心不在焉的儒雅特使,周文龍歉意一笑,“讓大人久等了,來,我們徹夜長談。”
探詢少許,不出所料,教廷果真主動提出加冕愛妻為西里西亞女王,但要求虎賁團集體入教。加冕儀式暫由斯拉夫主教和特使共同主持,日後還須由教皇親自授冠,才算正式確認,否則也只是一個虛名。
對教廷特使提出的條件不置可否,吩咐好生安頓,讓兩大使節同處一個營地,確保雙方相安無事。連夜召集諸將,磋商一番,周文龍最終決定擇機發兵。早借祭拜的機會玩弄障眼術,以兵力大損為幌子,盡全力麻痹對手,力爭一舉擒獲冒險前來打探的年少國王。
再三叮囑完顏止,一旦獲得關於年少國王的準確消息,隨時回報。提醒眾大將做好出擊準備,讓古魯安連夜返回里格尼茨城,坐鎮指揮並派得力人手趕赴布雷斯勞城打探馬扎兒守軍最新動向。送走眾人,心情舒暢的周文龍直奔卧房,硬生生操勞一夜。至於到底幹什麼,上帝自然一清二楚。
厲馬秣兵,對全體俘虜仔細甄別,願意歸附者不論真假,一律升任為看守,當然暫不配發兵刃。特意冷落同處一營的兩大使節,讓雙方相互猜忌,周文龍耐心等候最佳出兵時機。十日後,探知盤桓邊堡的年少國王依然舉棋不定,留下三百羅斯勇士和最信任的五百重甲軍鎮守柏林城,一聲令下,全體虎賁軍於次日天黑時分悄然出擊。
獲知消息的當日,由耶律迪烈和徒單克寧聯手率部出城,押解充當苦力的一萬餘德意志步兵先行一步,連夜運送給養趕赴奧地利和德意志邊境。按時發兵,五千餘德意志騎兵打頭陣,身後為主動歸附的五千餘柏林守軍和日耳曼騎士。由赤盞合烈帶餘下部眾全程監控,配合王鼎麾下的重甲軍擔任督戰隊,對膽敢作祟者直接處死。
等後續軍團追上,把苦力團移交給行動遲緩的重甲軍,押解五千餘肉盾,兩大悍將率部沿邊境線一路奔西。連續一天一夜急行軍,天微亮時分全軍宿營荒野,由徒單克寧帶上一百死士抵臨奧地利邊境,偵探年少國王的準確蹤跡。
國王御駕出行,防範自然嚴密,隨行保駕的近兩萬德意志軍團湧入離奧地利邊境僅一百里的倫茲城,日夜打探虎賁團最新動向。派特使入奧地利出示帝皇詔書,嚴令鎮守邊界的眾城主出兵,否則等同與神聖帝國為敵。
暗中支持教廷,當然也不敢公然對抗神聖帝國,得聞消息的奧地利國王陰奉陽違。親臨邊境,下令眾諸侯出動一支三千人的聯合騎兵團,入倫茲城保衛年少國王,藉此敷衍來使。另授以主將密旨,命隨行的三萬奧地利軍團沿邊境線佈防,力保戰火不殃及國內。
默默趕路,嚴令全體親衛和眾兒郎貼身保護身不由己隨軍參觀的教廷特使,隨護送火炮的輜重隊趕赴兩國邊境,一路疾行,一路與老軍師低聲交流,周文龍興緻勃勃,“仙師,您覺得此招劍走偏鋒勝算幾何?萬一出擊不利,目標提前逃離,我軍又該如何執行下一步行動?”
“微臣大膽妄言,還請駙馬爺恕罪……”也不客套,老軍師單刀直入,“據微臣判斷,此行擒獲目標的可能性只佔四成。原因很簡單,既然敢來,必料定我軍或許會偷襲。當然,相信駙馬爺醉翁之意不在酒,之所以緊貼邊境線展開大規模軍事行動,無非想查清奧地利軍隊的實力以及對我軍進攻德意志的反應。我虎賁團日後如何行動,全得看此戰的結果,若奧地利置身事外,則可放心大膽繼續進攻德意志。如雙方聯合應戰,只怕要頗費周章?”
“仙師總能一眼看清我的心思,佩服……”暗暗點頭,周文龍搖頭淡笑,“我的判斷,奧地利王未必敢公然出兵協助德意志,原本傾向教廷,更兼被我軍的實力震懾,觀望的可能性佔到七成。何況沖我軍打出的擁護教廷之旗號,也未必敢聯合對抗。當然,凡事皆有可能,如奧地利公然參戰,我軍正好藉機入侵,也讓教廷來使無話可說。”
受輜重拖累,等後續軍團抵達倫茲城外的郊林,敵對雙方已不宣而戰。威名遠揚的羅斯虎賁團大舉來襲,出動三千奧地利騎士團和三千本土守軍以及三千隨行保護國王的重甲軍抵前迎戰,餘下的一萬餘混編軍團保護年少國王奔出北門,近兩萬德意志將士豁出性命。如此安排,一切只為拖延兇悍對手的進攻速度,以掩護國王撤離。
當場斬殺三百餘藉機作祟者,逼憤憤不平的俘虜營棄馬組成手持木標槍的步兵陣,由配備兵刃的五千餘臣服騎士團防守外圍,驅趕俘虜營空出的大批生馬群衝擊敵陣,當然只為吸引對手的注意力。派人催促滯后的重甲軍儘快投入戰鬥,以防生亂,棄戰事於不顧,三大千戶長分頭行動。
赤盞合烈率部眾趕赴邊境線,監控奧地利方面的反應。耶律迪烈和徒單克寧統領麾下彪悍騎兵隊,分兵秘密奔赴倫茲城北門,對倉促撤離的德意志混編軍團展開游擊戰,盡全力拖延對手的行軍速度,以便后軍趕到后予以圍殲。
盤桓期間,早有預感的年少國王派出特使,向境內的周邊城主展示最高警戒級別的滴血寶劍,嚴令所有堡主出兵,否則視同反叛。對諭令反應不一,傾巢而出者,不屑一顧者,嚴守中立者,擁兵觀望者,派少量兵力敷衍者各行其是,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