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在回西岐的路上,敖丙和哪吒一個在隊前,一個在隊尾,頗有幾分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可惡的哪吒,不但親了他還說他腥。敖丙在心中暗暗發誓,他一定要他好看。
好不容易回到了西岐,敖丙剛準備離開。姜子牙卻讓他和哪吒等他一下,說他有話要對他們說。
敖丙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在腦海揣測姜子牙要對他和哪吒說什麼。
他瞟了一眼身邊的哪吒,那人坐在凳子上,蹺着二郎腿,無聊地把玩着縮小的乾坤圈。一副自由自在的樣子,讓人看着就火大。
“臭泥鰍你氣呼呼地瞪小爺幹什麼?小爺我可沒惹你。”哪吒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說道。
敖丙不緊不慢地收回目光,冷淡道:“你的存在就讓人惱火。”
“你果然還是跟以前一樣,自私霸道。”哪吒回敬道。
敖丙要被氣笑了,自私霸道四個字簡直是為哪吒這個混世魔王打造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姜子牙回來。敖丙就從姜子牙那裏受到了今夜的第二個衝擊,要他形容這份衝擊,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振聾發聵。
“師叔你瘋了!要小爺跟這條臭泥鰍化敵為友?”哪吒站起來失聲喊道。
雖然很不想贊同,但是他此刻想說的話,跟哪吒是一模一樣的。丞相你瘋了吧,讓兩個相看生厭的人交好?你確定不會鬧得天翻地覆嗎?
敖丙看着姜子牙,想着要不要給丞相準備一些丹藥,好讓丞相重新斟酌一下自己說的話。
姜子牙捋了捋鬍子:“雖然匪夷所思,但是老夫還是覺得你們兩個應該化敵為友。”
“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哪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着肩,十分乾脆利落地拒絕。
敖丙語氣倒是平緩,只不過內容跟哪吒說的大同小異。他的好脾氣也只對那些懂得尊敬人的人,像哪吒這樣的,門都沒有!
哪吒擺擺手:“所以師叔您就別操心了,小爺跟臭泥鰍就是這樣的關係,反正不影響打仗就行了。”
姜子牙瞪了一眼哪吒:“要是真沒影響行軍作戰也就罷了,可是你們根本就是影響了。”
敖丙眨了眨眼睛,有么?
“哪有了,上次不是很完美地伏擊鄧九公了嘛。我和臭泥鰍也沒有耽誤正事啊。”哪吒嘟着嘴,“我看師叔你就是人老了,喜歡看着和和美美的畫面。”
不出意外的,敖丙看到了哪吒被姜子牙拍了一下後腦。看着捂着後腦呼痛的哪吒,敖丙心道,活該,誰讓你沒大沒小的。
姜子牙深吸一口氣,解釋:“我說的不是那件事情。我說的是今天這件事情,若不是鄧九公一家都被土行孫說服了,你以為你們所有能全身而退?”
回想起自己被哪吒打岔忘記說正事,敖丙有些羞愧地低下頭。
丞相說得沒錯,今天沒用準確地將情況告知黃天化和哪吒,是他的失職。若非一切都安排妥當,本應大好的局勢會變成最糟糕的局面,甚至會有人傷亡。明明說好了公私分明,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跟哪吒鬥嘴。
“只是場意外而已,”哪吒滿不在乎的聲音響起,“再說了,不也沒發生什麼嗎?師叔不要小題大做啦——啊,好痛。”
敖丙抬頭看去,就看到哪吒又捂着頭,一臉委屈地看着姜子牙:“師叔你打我幹什麼?”
姜子牙蹙眉:“戰場之上,差之毫厘謬以千里[1],你一人的命倒不算什麼,但是跟隨你的軍士又該如何?任何不利於作戰的因素都要扼殺在搖籃中。限你和敖丙在三日之內,把心結解開,否則軍法處置。”
哪吒哭喪着臉:“師叔,我們哪有心結啊。就是互相看不順眼而已——”
姜子牙說道:“有沒有心結你自己最清楚。”
敖丙心道,心結,我看就是想讓我當坐騎吧。如果化解心結就是讓我當哪吒坐騎,那他情願挨罰。
姜子牙:“話已至此,你們自行考慮。龍鬚虎送客。”
話音未落,龍鬚虎推門而入,笑道:“兩位回去吧,這麼晚了師父也要休息了。”
話已至此,敖丙和哪吒就不能賴在這裏。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丞相府。
一出門敖丙就看到哪吒被殷夫人拉住,來來回回地打量着好幾遍;金吒木吒同樣圍着哪吒噓寒問暖;李靖雖然沒說什麼,但是明顯鬆弛下來的肩膀,表明他看到兒子平安心裏鬆了口氣。
“多謝龍三太子不計前嫌救哪吒回來,李靖在此謝過了。”
“他才沒幫什麼忙呢?剛才還害得小爺被師叔說教一頓。”哪吒插嘴。
“住口!”李靖有些尷尬地看向敖丙。
看到別人一家團圓的樣子,敖丙不禁有些想念在龍宮的日子。他草草地回復李靖的話,尋了個借口先行離開了。
此刻已經是深夜,家家戶戶已經熄燈安歇。墨藍色的天空上閃爍着群星,只不過敖丙覺得,這樣的星空沒有東海的星空好看。
“想家了?”
敖丙向前看去,就看到龍吉公主提着燈籠,面帶微笑地看着他。
“沒。”敖丙垂下眼眸,說著違心的話。
到底是有着幾百年的交情,龍吉公主一眼就看出了他在說違心話,她輕笑道:“你這人就是喜歡口是心非,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敖丙沉默不語,倒也沒再說否定的話。
“放心好了,等到封神結束了,我們就能回到父母身邊了。”龍吉公主安慰道。
敖丙轉頭看向龍吉公主,說起來龍吉公主也是與他一樣,背井離鄉來到這西岐,助仁主榮登大位,統領天下。
“不過,丞相為什麼單獨留下你和哪吒?是有什麼事情囑咐嗎?”龍吉公主詢問。
提到這個,敖丙就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疼起來了。
見他面露痛色,龍吉公主試探地問道:“看你這樣子,這事不會跟哪吒有關吧?”
“啊,”敖丙按着太陽穴回答,“就是跟那個混世魔王有關。丞相以為今日我和他差點因為私人恩怨誤事,於是命我們三日之內解開心結化解恩怨,否則軍法處置。”
“看來是件苦差事。”龍吉公主笑了笑。
“是啊,哪吒那個混世魔王怎麼可能同意。畢竟我讓他在乾元山閉關十年,他才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我。當然,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龍吉公主輕笑:“我第一次看到你這麼得理不饒人。如果是以前的話,你早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敖丙一愣,龍吉公主的話倒是提醒了他。從出生到現在,他也就跟哪吒鬧成現在這樣。
也許是因為哪吒見過他的最真實的一面,所以就懶得偽裝,直接跟哪吒大刀闊斧地對着幹了?他也不是很確定自己的想法。
敖丙看向地面,青灰色的石板上長着一層苔蘚,暖黃色的燭光與翠綠色交織在一起,融合成一抹漂亮的色彩。
“你們兩個啊,就像小孩子一樣,誰也不讓誰。”
“為什麼要讓他,”敖丙說道,“我又不是他爹娘,為什麼要容忍他。”
龍吉公主:“話雖如此,那你打算怎麼做。總不能真的違抗丞相的命令吧。”
“看着辦吧。反正我肯定不會先低頭的。”敖丙嘟囔着。
龍吉公主見狀失笑。
在他進門前,龍吉公主忽然問道:“敖丙你真的就那麼討厭哪吒嗎?”
“不是回答過了了么,我當然最討厭他了。跟他相遇絕對是孽緣。”敖丙轉過頭回答。
龍吉公主笑而不語,只是輕聲囑咐自己早點休息。
敖丙歪着頭心道,難道不是嗎?他想不明白友人的話中含義,索性就不想了。
他卸下發冠,脫下外袍躺在床上,腦海里回憶着龍吉公主的話。討厭哪吒嗎?毫無疑問,他當然討厭那個小混蛋了。
不會好好地聽人說話,不耐煩了就會威脅別人,蠻不講理,胡攪蠻纏,總之就是個天地間難得一見的混世魔王。
外面忽然下起了小雨,雨滴順着屋檐落在寬大的芭蕉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敖丙側卧在床上,把自己埋在被窩裏,琥珀色的眸子裏閃爍着瑩潤的光澤。
他似乎想到了某個埋藏在心底的回憶,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夜,他睡在哪吒的準備的小窩裏。滴滴噠噠的雨水吵得人睡不着覺,他在竹籃里翻來覆去,愣是沒睡着。
最後實在睡不着,敖丙把頭搭在竹籃上發獃,心想着也許困極了自己就睡著了。他環顧着屋子,目光最後落在了床榻上的小娃娃身上。
結果就看到小娃娃裹着被子,抱膝低頭不知道在幹什麼。
敖丙想,大概是被李靖不分青紅皂白地教訓了一頓生悶氣呢。
倏然,細微的抽泣聲引起了他的注意。敖丙睜開看向哪吒的方向滿心疑惑,還沒睡嗎?
敖丙伸長身子想要去看床上的哪吒在搞什麼名堂。但他現在只是一條幾寸長的小蛇,就算累死他,他也看不到床上的情況。
他又實在好奇,一個用力,連着蛇帶竹籃的一起翻下了桌子。安靜的空間內,敖丙摔在地上的聲音顯得格外大。這竹籃砸在身上,敖丙都以為自己的骨頭要錯位了。
他艱難地爬出外面,一抬頭就與哪吒四目相對。
他一愣,倒不是因為自己的窘態而尷尬,而是因為哪吒現在表情。烏木色的眼眸里蓄着瑩瑩水色,在看到自己后眼中劃過一絲驚訝,連忙把被子罩在身上,活像一隻受了驚的小兔子。
惹人憐愛,那時的敖丙在心裏蹦出這四個字。
而現在的敖丙只能翻個身在心中感慨,只可惜小兔子一樣的哪吒,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