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瘟疫(3)
死亡的威脅追在身後,宗棲人沒有回頭看。
這是他的戰鬥本能,純靠後天打磨,卻深深地刻進了骨髓,不需要他有過多的意識,身體就會做出最理智的應對。
再然後,他比常人敏銳的耳力,捕捉到了一抹風聲。
風聲最開始很輕,輕得能讓人放鬆警惕。
可那之後風就如同兇狠暴戾的惡狼,尖牙撕裂長空,裹挾着幾乎能震碎人耳膜的破空聲,瞬間迫近到宗棲人的背後!
二十米、十五米……
十米、九米……三米!
冷?不,簡單的冷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此時的感受,那是刺進骨髓里的嚴寒。
全身寒毛在生理反應的驅使下戰慄不已,肌肉因為過度緊繃已經開始發僵發麻,本能發出示警,怒吼着讓他躲開——
宗棲人奮力往旁一折!
他的腳掌往近前的建築物上一蹬,身體爆發出不可思議的柔韌性,扭出一個詭異的弧度。
凜冽的風聲擦出一陣似有若無的血腥味。
鏘!
長/槍撼地!
燒傷男和新人妹子渾身一震,同時從宗棲人的挾制下掉落在地。
兩人都是頭朝下,尊容直接吻上了地面,痛得嗷了一聲。
顧不上揉臉,新人組惶恐地往後看。
動靜鬧開,人群丟下手中的東西,如熱鍋上的螞蟻東逃西竄,整個街道霎時間鬧作一團。
可怖的巨型怪物在投擲完長槍之後並沒有追上來,它注意到了更近更好抓的三人組,與之纏鬥在了一起。
他們似乎暫時安全了。
燒傷男的四肢完全癱軟,突然,他捂住自己的肩膀。
“草,好痛!”
只見他小半邊衣服被刮成了破爛衫,傷口橫七豎八交錯在皮膚上,鮮血緩慢滲出。
巨型怪物的長槍不知道用什麼材質做成,燒傷男只覺得留下來的傷口比他被燒傷的時候還要痛,僅僅只是這麼一點細微的小傷口,就讓他痛得想哭。
滴答、滴答……
濃郁的鮮血味兒溢散。
燒傷男抬頭,看到宗棲人左手臂大片刺目的血色,瞳孔劇烈一縮。
他後知後覺地想到,宗棲人的手臂裹挾着他,比他更近地接觸到了風刃,自然傷得比他更重。
新人妹子也注意到了宗棲人的傷,伸了伸手,欲言又止。
他們都知道那傷嚴重,可他們不是三人組,身上沒藥,什麼都做不了。
燒傷男埋下頭,心情很複雜,又有些茫然。
宗棲人知道自己受傷了。
疼痛刺激得他冷汗淋漓,持續發燒的身體也不甘示弱地向他發出了警告。
可宗棲人沒動,漆黑的瞳孔滲出讓人懼怕的陰寒,一瞬不錯地盯着地面上那桿隱約還在發出嗡鳴的長槍。
恐懼、后怕,興奮、戰慄。
還有濃郁的厭惡。
有誰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冰冷的薄唇貼在他的耳畔,如情人一般呢喃細語:“怪物傷害了你,讓你感到憤怒了是嗎?”
“為什麼不拿起它,釘破怪物的頭顱?”
那對宗棲人來說似乎是個相當誘惑的選擇。
他靜默了半響,突然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墜。
耳墜的外層質地較薄,裏面中空,裝着一些灰白色粉末,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最重要的是,它是涼的。
微弱的涼,足以衝散宗棲血液里的躁動。
幻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就像它從未出現過一樣。
宗棲人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片刻的暴戾沒在他那張臉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將長槍拔出,碎石從槍身滑落,撲撲簌簌掉了一地。
【特殊製作的古代長柄武器,一生只能被戳穿一次,當然,被捅穿也一樣。】
【提示:該武器對“白色墮落物”和“黑暗扭曲物”有奇效,具體功能將等待玩家自行探索發現。】
【是否進行裝備?】
宗棲人一哂:“你猜我為什麼要把它拿起來,走不動了拄根兒拐?”
文雅地點出系統問的全是廢話。
【……】
聽到【武器已裝備成功】的提升聲后,宗棲人手中的長/槍消失了,同時他解鎖了裝備欄,意識里也多了柄袖珍的白色小長/槍。
通過系統提示,宗棲人知道了長/槍的名字:守衛者。
吃人的兇殘怪物,手裏卻拿着把名叫守衛者的武器,真不知道是在嘲諷,還是別有深意。
審視着系統給出的提示,宗棲人摸了摸下巴。
或許可以將“白色墮落物”和“黑色扭曲物”作為突破點。
沒再往巨型怪物的方向看上一眼,宗棲人朝發愣的新人組打了個響指:“走了。”
兩人驚異地抬頭,完全沒想到宗棲人還願帶着他倆。
“想什麼呢?”
兩新人就差把心理想法全都寫在臉上,宗棲人好以整暇:“你們該不會以為,我救你們是在大發善心不求回報吧?”
新人組:“……”
有一瞬間他們是這樣以為的,還因為宗棲人受傷,愧疚得不行。
宗棲人倒沒有繼續笑話他倆,語氣平靜得堪稱柔和:“我不做虧本生意。”
“你兩先前跟在那三個老玩家的旁邊,一定聽到過一些信息,現在把信息內容全部告訴我,不管多少,事無巨細。”
新人組有所遲疑。
雖然相處得不久,但三人組和宗棲人不和,他們看得出來。
他們覺得自己目前還算三人組的人,現在把消息告訴宗棲人,算不算倒戈向了對方?
宗棲人緩緩笑了一下。
心神一動,守護者出現在他的手裏,延遲僅有半秒。
然後槍出如龍,銀白色的凶光懸停在燒傷男的眼前,離他的瞳孔僅有一寸之遙。
後背寒毛直立,兩新人嚇得又一次癱軟在地。
宗棲人眯了眯眼眸:“要是你們膽敢騙我的話,我可是會殺人的哦。”
漂亮的男人長身而立,半張臉陷入明暗交錯的光影中,嘴角高高翹起,笑得像個影視劇里的反派。
新人組感覺好冷,好想哭。最終在強權的威逼下,嘴裏擠出個可憐巴巴的氣音:“嚶。”
.
不管是安撫,還是獲取信賴和依賴,三人組當然會告訴兩新人一些東西,來強調自己老玩家的身份地位。
但他們也不可能會告訴給新人那些至關重要的內容,所以新人組知道的也有限。
燒傷男告訴宗棲人,眼鏡男的名字叫邵昌。
“邵昌說,試煉結束之後,系統會根據玩家的表現情況和副本探索度來進行評分,並獎勵對應的積分。”
積分是類似於金錢的硬通貨。
結束試煉之後,他們會從副本回到一個相對安全的中轉站。除非有意識進入試煉,或者積分不足以生活,期間不會再被拉入試煉。
中轉站最開始由npc進行管治,系統不設置商城,有需要用到的物品,都得在npc那用積分購買。後來加入的玩家多了,也有人將手伸到npc那,獲得部分區域的管轄權。
隨後獲得權力的玩家大展宏圖,建立起一方勢力。而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玩家。
邵昌的話就說到這兒,因為之後他們就遇到了複製人和巨型怪物,更多的來不及說。
燒傷男和新人妹子惴惴不安,怕不能讓宗棲人滿足,只恨當時沒多問。
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時間,天幕昏黃,寒風呼嘯進了街道,高樓大廈在層層迷霧中若隱若現,似近又忽遠。
宗棲人陷入思索。
雖然玩家有大部分時間都耗費在試煉中,但他們寧願將安全區稱之為真實世界,可見真實世界已經建立起了一定的秩序,畢竟沒人會把亂葬崗或戰場當成是自己的歸屬。
有建設的地方就有基本的信息交流渠道,也就是說情報網。
那麼問題來了,他需要積分,大量的積分,足夠幫他在真實世界裏大海撈針,找到季書辭的蹤跡。
回神之後,注意到新人組頻頻投來的視線,宗棲人反問:“怎麼,覺得這麼點內容夠買自己的命了?”
他們語塞,忙不迭搖頭。
宗棲人笑了一聲。
他沒再說話,只往前走。兩人抿了抿嘴唇,不由自主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路途中三人又見到了不少黏液,不止路上也有,還掛在了牆上、路燈上。
這些黏液無色透明,也沒有很刺鼻的味道,像是某種東西的分泌物。有時候鋪滿整個路面,他們避無可避,只能踩上去。
柔軟濃稠的觸感從腳底下傳來,黏液好像活過來了,從外彙集,涌動着牢牢吸附在他們的鞋子上,新人妹子瞬間打了個激靈,連忙把腳底甩乾淨。
宗棲人感覺還好,新人組已經被噁心得夠嗆。
為什麼這裏的人都不清理下路面,他們看不見的嗎?
三人速度不慢,很快穿過幾條街道,來到了某所圓形建築下。
越臨近這些建築,複製人就越多,有時候可以看見他們長長地排起隊伍,如同工蟻一樣忙碌個不停。
宗棲人眼尖地在橋上看到了一些新面孔,或者說,一批新的複製人。
他們腰間配着警棍兒,如同保安一樣站崗,身板硬朗,看上去能打,但和剛才的巨型怪物比差多了。
前者是普通人,後者是怪物級。
宗棲人注意到新人妹子頻頻往他手臂上看:“怎麼了?”
“那什麼,要不我們先找個醫院或診所吧?”新人妹子鼓起勇氣說,“把你的傷處理一下。”
傷口不深,宗棲人做過了簡要包紮,但痛感還是在的,臉基本白了一個色度。
新人妹子一路上都在擔心宗棲人會不會撅過去。
其實他們的狀態都不算好,處於低燒狀態,腦子被燒得暈乎乎的,昏倒是不至於,但那渾身無力的難受勁兒簡直沒法說。
新人妹子想的是,沒準還能從醫院或診所里找到退燒藥。
見宗棲人沒有反駁她的話,她終於能順暢地說下去:“而且,試煉要求我們治病,我們也應該從這裏的醫療機構入手。”
這是邵昌他們的提議,一個地方只要有瘟疫,那裏的醫療機構必定會着手開始研製對抗藥物。
燒傷男小聲嘀咕:“這種奇怪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有醫院和診所?想什麼呢。”
新人妹子神色黯然。
是啊,如果是座正常的城市,邵昌等人的想法並非不可行,但這裏不是。
不管是複製人還是巨型怪物,他們一時半會都想不出和瘟疫有什麼關係。
“欸,小心——”
看到前面大批搬運物體的複製人,兩人冷汗瞬間就下來了,沒忘記宗棲人前面扒人衣服的壯舉,忙不迭地想要拉住他。
他們當然沒拉住——宗棲人連衣角都沒讓他們碰到。
再一眨眼,他已經走了出去,正對着一長串的複製人隊伍。
兩人心臟都是一咯噔,好像瞬間就跳到了嗓子眼。
結果古怪的事情發生了,宗棲人不慌不忙地走過去,姿態簡直囂張,結果前不久還追了他幾條街的複製人跟沒看到他似的,只忙着搬東西,完全對他熟視無睹!
新人組面面相覷,這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