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014.
錚——
[玩家洪明身份暴露,請及時躲避它們的追捕。]
機械音自腦海中出現的一剎,洪明像是被人在鼻子上狠狠打了一拳,劇烈的疼痛傳來,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身體從桌上重重摔倒在地,中年男人咬着牙雙手撐在地上起身,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了一個影子:
龐大,醜陋,張開的手掌上有數根尖刺。
回憶起夢裏森森然的“投資人洪明洪先生沒有兒子”,洪明只覺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呼吸都變得無比急促。他的手指摸着一旁的拖把桿,這是臨睡前關卓水為了防止大家出現意外特地拆下來讓他們防身的。
手指觸碰上粗糙的杆子,洪明卻突然覺得後頸的風冷了一個度。
他的身體僵住,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而就在他將那口氣吸進去不再亂動時,另一道呼吸聲卻自右耳邊的響了起來,那種毛骨悚然的氣息如同無數觸手抓住了洪明。
嘭!
滿頭大汗的洪明猛地抄起棍子砸在桌子上。
砸了個空。
洪明背靠着桌角,冷冰冰的溫度穿透衣服將他背上的冷汗凍成冰碴,他用力喘了兩口,咬着后牙瞪大眼睛去觀察四周。
啪。
像是有什麼東西被不小心帶到了地面上。
洪明一下子警覺起來,腦袋立馬循着聲音方向看去。右手緩緩收緊,粗大的手指死死捏着拖把棍子。
什麼也沒有。
牆上的掛鐘無聲無息走動了許久,久到洪明僅剩的那點冷靜被侵蝕,他終於有些忍受不了。
後背被硌得骨頭疼,防備的姿態讓他身體僵硬,他按捺不住地改變了一下動作。褲子與鞋子和地板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洪明屏住了呼吸將腿收回來,改成單膝跪在地上的姿勢。
他的手指握住其中一條桌子腿,身體往前探了探。
入目的是實驗室靠近窗戶的地方,這邊實驗器具擺放得不算多,因此還算寬敞。
——沒有人。
那道龐大的影子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不見了。
洪明遲疑半晌,悄悄從地上站起來。他的左手撐在桌子上視野放大地朝着周圍再度掃了一邊,確定影子確實不在身邊以後,他那顆提起來的心終於放回了原位,一口氣也抒了出來。
偏偏就是此時。
“你在找我嗎?”
被壓低的聲音落在耳邊,冰冷的氣息如毒蛇爬上耳朵,鑽進皮膚里,洪明的呼吸一下子就滯住了。
冰冷的手指緩緩貼上中年男人的臉,尖銳的指甲暴露在洪明向下的視野里,洪明的瞳孔瞬間緊縮,渾身僵硬地任由對方雙手禁錮着他的臉,將他強行向後轉動。
一直以來的影子主人終於徹底暴露在了洪明的面前。
彷彿拼接而成的臉,血管顏色艷麗明顯地像是要從皮膚里鑽出來,赫然正是洪明夢裏質問他的人。
視線再往下,洪明看到了它胸口一直未摘掉的身份銘牌。
是重生研究院的研究員。
“你——”
“我已經很久沒吃到人了。”研究員的眼瞳里翻湧着血色,它幾近痴迷地盯着面前這張屬於人類的臉,殷紅的舌頭如蛇信從口中探出,劃過人類的皮膚。
“雖然你看上去遠沒有他們美味。”
但機會擺在這裏,浪費了實在可惜。
屬於人類的芳香蜂擁鑽進它的鼻腔,鑽進它的身體,讓它渾身的血液都在顫慄,它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睜眼時,嘴角忽然開裂,上下嘴唇崩開令人心驚的距離,一眼往過去只能看到喉間涌動的舌根。
洪明被研究員口中散發的腥臭味熏得頭暈目眩,臉色煞白地反胃感涌過來時,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身上的肉。
片刻的清醒讓他迅速握緊了手中的掃把木棍,狠狠朝着研究員的臉砸了過去。
但就在木棍即將觸碰到研究員的太陽穴時,像是撞上了厚重的空氣牆,完全無法再進一步。
這什麼情況?!
洪明的眼中有驚慌失措的情緒閃爍,研究員鬆開桎梏着他臉的手,明明也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但臉上的手指印卻異常明顯。
長指壓在木棍上輕輕一彈,那棍子便從指下四分五裂,碎片蒙了洪明一臉,他下意識閉上眼睛阻擋碎片跌入眼睛。
等再次睜開眼時,那張血盆大口已經與自己負距離了。
洪明的頭顱被強行塞進研究員的嘴裏,他幾乎能感覺到那尖銳的牙齒已經越過頭髮觸碰到了頭皮,只要它再用力一些,他的整個頭骨都會被刺穿!
洪明的身體顫抖起來。
咔——
骨骼斷裂的聲音越過了喘息聲,清晰地在洪明耳邊響起。
腥臭味伴隨着血腥味在空氣中遊離飄蕩,卻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洪明的眼皮上掉落了一兩粒光點,灼燒得眼皮微燙。片刻,那光點似乎越來越多,終於成片成片地出現。
有熟悉溫柔的嗓音從遙遠的天邊傳來:“洪叔。”
洪明猛地睜開眼睛。
實驗室內部因為燈光的打開而亮如白晝,那可怕的血盆大口也與他拉出了相當距離,洪明的眼瞳中清晰地印出研究員嘴巴張大,眼睛失焦的模樣來。
——像是死了。
視線往邊上一偏。
身穿白襯衣的青年捲起袖口,修長的五指插進研究員的後頸。月光落在他臉上,照出半片陰影,將他眉眼勾勒得愈髮漂亮矜貴。
謝祈隨意將手收回,往後一甩,那研究員的屍體便砸向了門側的位置,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
後頸流淌而出的血液迅速浸滿了實驗室。
青年抬起眼,沖洪明微微一笑:“沒事了。”
洪明:“……”
他深吸一口氣,艱難地從驚恐的情緒中脫離。
手指哆嗦地抹了一把臉,揉了揉眼睛。
眼瞳再次睜開時,因為揉捏的動作而出現了一瞬間的重影,但在重影消失以後,面前的一切卻都沒有改變。
研究員的屍體、謝祈的身影,都如最初所見。
死裏逃生的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平靜下來以後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嘴唇微動,半晌才說出一句:“小謝,謝謝你啊。”
“不客氣。”謝祈的桃花眼微彎起。
洪明緩慢地緩和着情緒,砰砰狂跳的心臟重回正常跳動速度,他咽了咽喉嚨,對謝祈道:“那個研究員,在夢裏試探我,它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投資人洪明了。”
“沒關係,它死了。”謝祈的語氣溫和,帶着幾分明顯的安撫,“現在沒有研究員知道您不是真正的投資人洪明了。”
謝祈用白大褂將手上沾染的血跡擦拭乾凈。
洪明盯着他慢條斯理的動作,竟然從中看出了幾分優雅。
搖了搖頭,他把這種形容按下去,換上新的:兇殘。
對,就是兇殘。
否則怎麼可能輕飄飄弄死了一個和怪物無異的研究員。
謝祈不知道洪明的想法,只問道:“要不要去看看其他人?”
洪明聞言趕緊點頭。
兩人先去的院長辦公室。
礙於男女有別,洪明先敲了門,才走進去。
桑琬聽到動靜后便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但因為剛醒來,面上的朦朧睡意並未退散。她揉了揉眼睛,聲音低啞:“怎麼了嗎?”
洪明見到她這模樣,便知她沒出問題,鬆了口氣后講述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桑琬聽的一愣一愣,整個人像掉入了寒潭,瞬間便清醒了過來。她手忙腳亂地從沙發上起身,問道:“洪叔你沒事吧?”
“沒事,運氣好,小謝過來了。”洪叔道,“你沒事就行,我和小謝再去看看小關。”
桑琬穿鞋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開口:“等等我,我跟你們一起過去。”
兩分鐘后,第三次敲響關卓水所在的209實驗室大門還是沒能得到回應,洪明咬牙撞開了門。
儘管心中已經有所猜想,但當洪明看到躺在桌上的高壯男人面目猙獰,太陽穴鼓動的畫面,心臟還是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洪明回憶起自己在夢裏的遭遇,臉色微白,趕緊上前拍了拍關卓水的肩膀。然而也正是他的手落在關卓水肩膀上那一刻,原本緊閉着雙眼躺着的人像是察覺到了旁人的靠近,驀地睜開雙眼——
洪明被那雙眼裏的猩紅和野獸般的兇狠驚了一下,倉皇後退。
同一時間,關卓水白色背心外裸露的手臂肌肉強悍鼓起,大手捏成拳頭,帶着強風直撞洪明面門。
後者呼吸停滯的同時,謝祈修長的五指握住了那碩大的拳頭。
青年神色平靜,左手按下拳頭,右腿抬起毫不猶豫地往人腰腹上踹。
嘭。
關卓水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撞上牆壁,謝祈跟上,一拳頭砸在對方臉上。
在鼻樑差點斷裂,鼻血飈濺的時刻,關卓水痛呼一聲,眼中的猩紅逐漸退卻,在已經驚呆和嚇呆的洪明與桑琬的注視下嘶了一聲。
手指撫上鼻子,摸着那粘稠的血液,他垂眸,聲音里染上了幾分疑惑:“什麼情況?”
謝祈挑眉:“好問題,我也想知道。”
關卓水:“……?”
洪明擠過來:“小卓,剛才我敲門你沒應,我們擔心你出事就擅自開了門,我想叫醒你你就跟中了邪似的要揍我……”
關卓水愣了一下。
他垂下眼眸,剛剛才退去的血色緩緩浮起又退卻,半晌才扯了扯唇道:“抱歉,我有點創傷后應激障礙。”
洪明被這個新鮮的名詞懵了一下。
關卓水便隨口解釋了下:“也沒什麼,就是總夢到以前上戰場的畫面,心裏那關過不了,所以被調到了九區做調查員。”
洪明:“原來是這樣。”
關卓水坐在原地緩了幾秒,然而鼻間總是溫熱,鼻血流得跟綿延不斷的小溪水似的。他粗暴地扯下頭頂的白大褂,胡亂抹了兩下堵住鼻孔,瓮聲翁氣的:“但小謝你下手也太狠了,我這鼻樑骨不會斷了吧?”
謝祈挑了下眉:“出了這個破遊戲,你也別調查我,我窮得很,賠不起醫藥費。”
關卓水差點被氣笑。
雖說他也沒真的準備讓謝祈賠醫藥費,但他早從賀靜澤那小子的口中得知謝祈根本不差錢。
關卓水懶得理會謝祈的調侃,捂着鼻子從角落的地上爬起來。這一動才意識到自己的肩膀生疼,腰腹處也隱隱作痛。他這些年身體素質格外好,旁人按着他打也不見得有如此痛覺,沒想到謝祈看着清瘦修長、手不能提的,力氣竟然這麼大。
關卓水撫了撫眉眼,多看了他一眼后,眼底劃過一道深思。
繼而他問:“話說回來,這大半夜的你們怎麼突然過來找我了?我做夢的動靜太大了?”
洪明趕緊搖頭,且如告訴桑琬一般,將怪物研究員找上門的事說了一遍。
關卓水臉色瞬間一沉。
半晌,他才道:“這群研究員的智商比我們想像的高多了。”
謝祈點頭:“是啊。”
青年懶洋洋地靠在長桌上,長指輕輕一敲桌面,咚咚咚的聲音極富旋律,在這寂靜的夜色里像是要砸到人的心底去。
他清雋漂亮的面上露出笑容,聲音低柔:“有三個好消息,想聽嗎?”
其餘三人唰一下扭頭看他。
謝祈也沒藏着掖着,當即便道:“我找到了進入宿舍的電梯,之後就可以不用睡桌子了。”
“在哪兒?”
“從103實驗室進去,通過虹膜掃描就能進入負一樓和負二樓。”
關卓水幾人回憶了一下103實驗室,記憶中並沒有什麼入口。但謝祈既然這麼說了,想必是103藏有他們沒發現的秘密。
暫且將入口一事按下,關卓水繼續問:“第二個好消息呢?”
謝祈:“我觸發了主線隱藏任務,任務要求我摸清所扮演角色的詳細身份信息,並且完成對方的遺願。”
關卓水蹙眉。
不等他想清楚,謝祈那隻搭在桌上的手輕輕一轉,一抹銀色自他掌心滑落。
他眉眼笑意加深,聲音染上了幾分意味不明:“還有最後一個好消息。”
他從蘇石斌后脊里找出來的遊戲提示。
銀色方塊牌子翻開,黑色的字被屋內燈光照得照亮:
[叛徒,像極了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