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

半小時后,助理目送琴酒那輛356A離去,回到了會議桌旁。

“教授,”助理將已經簽署完的紙質合同整理好放在文件夾里,猶豫再三,還是望向會議桌后:“我感覺黑澤先生似乎有點……奇怪,後續投資的話,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初崎千鶴向後靠在椅子上,眼睫微垂,冷光映出清晰的下頜線。

他抬起眼,目光與手機網頁新聞的黑體大字標題輕輕一碰。

《人工合成生命究竟是不是神話?科幻能否變為現實?》

“實驗室剛爆炸,黑澤先生就來了,雖然現在看起來別無所求,但教授……”助理遲疑着說,“您、您剛才還讓我記住,世界上不會有慷慨無私的投資人,黑澤先生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的目的?”

“不重要,”迎着助理一頭霧水的視線,初崎千鶴站起身,關了手機塞進口袋:“是他自己主動送上門的。”

助理:“……送上門?”

初崎千鶴驀地笑起來,隨手將裝訂着一億日元合同的文件夾撥遠,注視着文件夾飛至會議長桌的另一端,才收回目光,將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裏。

他忽然問:“——難道你不覺得,這個人挺適合助理的位置嗎?”

助理剛還在艱難理解為什麼會說主動送上門,又被教授最後一句話給砸懵了:“啊?”

初崎千鶴轉過身,兩三步走出了會議室。

助理抄起桌那邊的文件夾就追了上去,還差點來了個平地摔,急切地喊:“教教教授!就算他比我長得帥還有錢,但但您不能就這樣把我給炒了——”

初崎千鶴停頓了下,回頭奇怪地看了助理一眼:“即使你倒霉到把我的實驗室給炸了,我也不會辭退你。”

“那您剛才說——”

“沒人規定助理只能有一個。”初崎千鶴繼續往前走,“最多讓你留下來打個白工,二十年而已,很快就過去了。”

助理:“……”

“對了,”初崎千鶴在自己辦公室前停下,解開指紋鎖,想了想說,“以我的……不,以東大的名義給宮野志保發一封邀請函,就說學術交流。”

助理:“???”

等等,宮野志保是誰?

他剛想追問原因,但辦公室門已經合上了。

初崎千鶴帶上門,轉身將白大褂掛了起來,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來了封郵件。

是宮野志保。

【請初崎教授千萬小心,最近研究的時候注意一下有沒有可疑人混進來,他們很可能會不擇手段。我會想辦法離開美國來見面,如果發現有可疑人員,請等到我們見面后再處理。】

【我知道我的要求比較莫名其妙,但真的請相信我。】

哪怕隔着手機,都能感覺到她有多迫切。

但他和宮野志保並不熟悉,只不過是在幾年前的科研發佈會上互相交換過姓名,沒想到她會來提醒自己。不過多虧了她,讓他確認了琴酒並不簡單,只不過……他本來就在做一件虎口拔牙的事,也不在乎多做一件了。

初崎千鶴回復完自己的安排,抬起了眼睛。

即使現在是白天,辦公室的窗帘依舊是緊緊拉着的,沒有一縷陽光鑽進來。吊頂燈亮起,偌大的書桌前放着一面寫滿各種公式和符號的白板,白板上的油墨筆跡或簇新或陳舊。

一般人是進不來初崎千鶴辦公室的,會光臨的只有助理或是其他教授。而就算有人進來了,也看不懂白板上的鬼畫符都是些什麼,也自然沒辦法發現,他堂而皇之地將自己多年的野心寫在了這面白板上。

“——千鶴,好像沒辦法了。”

多年前盛夏的夜晚,風卷着蟬鳴路過居民樓下的花壇,十幾歲的夏油傑半跪在地上,身上還穿着國中的制服,小心翼翼地轉頭看向他,額頭上還沁着薄薄的汗珠。

“可能是太陽太烈了,它才剛發芽,枯了也沒什麼辦法,不然你再種一朵,我幫你看着?我保證新的花一定會好好的,行嗎?”

初崎千鶴坐在花壇邊,睜着茫然的眼睛,彷彿只盛得下手上捧着的枯芽。

“但是哥哥,”他輕聲說,“再種的花,也會枯的。”

夏油傑一時想不到用什麼語言來安慰他。

“如果說,我能有一朵自己造的花——”

所有的人聲和風聲都遠去,枯芽在小男孩的手心裏無聲化為肉眼不可見的細小微塵憑空消失,緊接着又奇迹般地重組,恢復了原本的模樣。他注視着不斷消失又不斷重組的枯芽,平靜地說:“就算他想枯萎,我也可以讓他再活過來。”

夏油傑的神情有一點微妙。

無論看過多少次,可每當看到初崎千鶴使用自己的異能力將物體分子重組時,還是無法全然做到淡定。他看着那小小的枯芽,緩緩吐出一口氣,說:“但你的異能力……”

分子重組能重組一切,卻無法重組生命,就算將植物完整復原,植物也不會重新擁有新的生命。

初崎千鶴重新低下頭,沒有說話。

就當夏油傑以為他要放棄的時候,卻聽見他開口,聲音並不大,但很堅定:

“哥哥,異能力沒辦法做到的事,不意味着科學不能做到。”

……

辦公室的燈光映在初崎千鶴沉默的側臉上。

他真正的野心被拆成無數零碎的實驗,藏在一行行冰冷的數據後面,從來不為人發現。這方面研究涉及到的領域太多太多,又被法律嚴格監督,如果這個秘密被人知道……那麼他就得被警察找上門了。

忽然,手機又震了震。

初崎千鶴回過神,卻發現不是意料之中宮野志保的回件,而是助理的來電。他按下接通,聽到電話那邊傳來各種嘈雜的嚷嚷聲,夾雜了句“我要給教授打小報告!”他略蹙了一下眉,冷聲開口:“這裏是初崎,怎麼了?”

沒想到助理上來就是一嗓子:“教授!教授!”

初崎千鶴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被刺得隱隱發疼,揉了揉眉心,言簡意賅地道:“聽得見,說。”

“警察找上門了!!!”

初崎千鶴:“……\"

他一時無言以對。

“我們實驗室不是發生爆炸了嗎?”好在助理沒聽到初崎千鶴的回答,也繼續說了下去:“過來清理廢墟的人在實驗室的門前發現了一具屍體,因為被埋地下沒受太多波及。儘管面容已經腐爛,可是有人從衣服認出來了,是我們實驗室的人……”

說到這裏,他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警察已經在採取樣本檢驗DNA了,據說是您的……上一任助理。”

初崎千鶴:“……”

他靜默了片刻,問:“然後呢?”

“不過我知道肯定不是您殺的人,雖然我闖了大禍,但您只是讓我打二十年白工沒上我去上吊……從那時候我就知道您絕對是個好人!”助理勵志縮短打白工時間,急着表忠心,“但警官讓我喊您過來一趟,得做個筆錄,要走個流程,畢竟您知道死者是……”

死者是初崎千鶴的助理,按道理,他怎麼著都得算是個嫌疑人,除非出示不在場證據。

初崎千鶴呼了口氣,開始思考前任助理可能的死亡時間,卻聽見助理又說:“不過……”

初崎千鶴:“你又不過什麼?”

“不過有位警官找到證據證明您不是嫌疑人了!”

初崎千鶴:“……?”

等等,什麼證據?他怎麼不知道?

這還沒完,助理鬼鬼祟祟地打報告:“他就在我附近,但那位警官剛才還試圖塞給我一根煙打聽您是否單身,問我您有沒有曖昧對象,不過我沒有被收買。我問他是何居心,他和我說他對您一見鍾情了。”

初崎千鶴:“……”

“只不過還是得做筆錄,我知道您嫌麻煩。”助理沉重地說,“我幫您爭取過,但就算一見鍾情也不能不走流程。”

初崎千鶴:“…………”

二十年有點少,要不然還是讓他打個四十年白工吧?

初崎千鶴閉了閉眼又睜開,邁開長腿,兩三步走到了窗前,一把拉開了窗帘,實驗室的廢墟映入眼底。他眯了眯眼睛,視線幾乎是立刻就抓住了正在打電話的助理,以及助理身邊那位滿臉錯愕的警官。

實驗室廢墟前,助理還在捍衛着自己的手機表達忠心,一邊用眼神告訴松田陣平,自己是絕對不會出賣初崎千鶴的。

“……”松田陣平在萩原研二的憋笑注視下,痛苦地捂住了眼睛,艱難地開口:“我、我可以解釋……”

“不是一根煙沒辦法收買,而是你壓根不知道我在十歲那年就發誓一輩子為科學獻身。如果有曖昧對象,他的名字一定叫科學。”辦公室里,初崎千鶴面無表情地舉起手機,對着電話那頭道,“至於所謂的一見鍾情……”

初崎千鶴深吸一口氣,問:“我確定從來沒有見過那位警官,他是怎麼對我一見鍾情的?”

“……”

電話那頭連空氣都凝固了。

初崎千鶴面無表情地拉上窗帘,果斷掐斷電話,轉身走出辦公室,動作一氣呵成,沒再理這倆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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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有人想救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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