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學生
早上八點。
陽光灑在深色的木門上,印下兩三道陰影,中川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貼在門上,卻意外地沒聽見任何聲音。這是不怎麼正常的,因為初崎千鶴的作息時間一向十分規律,標準的早七起床晚十睡覺。
現在早就過了七點,按道理來說,門內不會一點聲音都沒有。
難道初崎千鶴還沒起床?
中川來來回回地在走廊上踱步,糾結着如果自己敲門會不會被沒睡醒的初崎教授暗殺,要不要就為今天的發佈會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之時,門後傳來咔噠一聲,陽光湧入宿舍,穿着黑色絲綢睡衣的初崎千鶴瞥他一眼:
“進來,別在門外當陀螺。”
中川:“……”
為了方便出入實驗室和辦公室,儘管初崎千鶴的工資和補貼都不低,但他並沒有選擇在校外購置房屋,而是一年到頭都住在校方分配給他的宿舍里。宿舍畢竟是宿舍,再怎麼樣,都不會奢侈豪華到哪裏去,不過是嶄新的。
是真的新。
整間宿舍的構造和面積都近似於酒店的套房,外面一間兼任廚房和餐廳的會客室,裏面一間帶着衛生間的卧室。統共面積不過四十來平。而會客室里的黑色沙發或是茶几,甚至包括料理台上的廚具,都一塵不染,簇新得彷彿根本沒人使用過。
初崎千鶴哪怕睡衣的扣子都扣得一絲不苟,眼裏還泛着點困意,示意中川進門后就打開冰箱,給自己隨手沖了杯咖啡:“發佈會是在下午兩點開始,上午是和黑澤君的線上會議,怎麼現在過來?”
中川把筆記本電腦頂在頭上,可憐巴巴地:“……教授,黑澤先生已經在線上了。”
再怎麼說,簽了一億日元支票的黑澤先生好歹也是個金主吧?中川總不能不為金主跑一趟吧?
“……讓他等我十五分鐘。”初崎千鶴頓了頓,語氣困惑,“那你為什麼要在我宿舍門口等着,不打我電話呢?”
中川沉默數秒:“教授,沒工資,手機欠費了。”
初崎千鶴:“…………”
初崎千鶴抿了一小口咖啡,隨手撕開麵包的包裝紙,示意中川先隨便找個地方坐。他沒讓中川等多久,便快速結束了早飯,轉身回到卧室里去更換衣物。卧室里傳來細細碎碎的衣服摩擦聲,中川抱着電腦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雙眼隨便在會客室里轉了一圈,卻發現一個和宿舍黑白畫風不太搭的東西,疑惑地歪了歪頭。
只見往常空無一物的料理台上多了個試管支架,支架上裝着幾根密封完好的試管,這都沒什麼,畢竟初崎千鶴的主要任務就是研究,他住的地方多兩個試管也不算違和。但試管里裝着的液體是猩紅色的,看着並不像實驗室里的什麼液體……
卧室門吱呀一聲開了,永遠穿着整潔黑襯衣的初崎教授走了出來,目光往中川那一瞥。
中川好奇地指着問:“教授,這是什麼新研究嗎?”
初崎千鶴:“……”
他鎮定地從五條悟友情提供的鮮血上挪開目光,儘管昨晚通宵研究了這玩意,睡眠時間甚至沒三小時,但初崎千鶴的大腦依舊非常活躍。他瞥了眼沒來得及收拾的料理台,冷靜地回答:“醬油。”
“……”中川難以置信地看看試管,又看看初崎千鶴,“醬油?但這不是紅色的嗎?”
初崎千鶴:“紅色的新型醬油。”
“……”
這聽起來真的很扯,但如果是被初崎千鶴這麼面無表情地說出來……又莫名的有說服力。
中川一下子不知道,是“什麼初崎教授居然去研究醬油了”這道雷還是“醬油居然TMD還有紅色的”另道雷劈得更狠,一瞬間他幾乎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以至於等初崎千鶴拉開椅子坐下,和琴酒開始線上視頻的時候,中川還是很恍惚。
電腦的攝像頭完全捕捉下了這一幕,坐在車裏叼着雪茄的琴酒看着身為背景板的中川,發現他像在夢遊,不由皺了皺眉,心裏已經開始盤算派個組織的人過去代替中川當初崎千鶴的助理,開口第一句問:“你的助理怎麼了?”
中川被金主爸爸點名,哪怕神遊天外還是瞬間站得筆直,下意識地回答:
“沒什麼,黑澤先生,就是發現我們教授突然開始研究醬油了,我在想教授下一步會不會進軍食品行業,難道教授的目標是解決世界人口吃飯問題,那樣我會不會失去我的包年健身卡啊?”
初崎千鶴:“……”
琴酒:“…………”
琴酒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問初崎千鶴:“要不要現在給你重新找一個助理?”
“……”初崎千鶴閉上眼睛,看樣子他非常後悔為什麼前兩天沒把中川收拾收拾從樓上扔下去,也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胡謅那是醬油,半晌才開口:“……不用了,他免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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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崎千鶴和琴酒的線上會議沒什麼具體指定內容,只不過是雙方就琴酒之前提出的去他那裏研究繼續拉鋸戰而已。琴酒礙於初崎千鶴的異能力,再加上還想把人招攬進組織,沒法採用強硬的武力措施,只能慢慢磨,順便隱晦地透露一點組織可以提供給初崎千鶴的資源。
但琴酒壓根沒想到的是,這還沒過幾天,新的金主五條悟已經橫空出世。五條悟不但大手一揮,提供了大筆資源,而且甚至還親自上陣,送來了自己的三管血讓初崎千鶴研究。所以初崎千鶴現在其實根本不缺實驗經費。
只是作為一個燒錢如燒冥幣的狂熱科研工作者,初崎千鶴當然是能有多少錢就有多少錢,別說琴酒還能拿更多的錢出來,就算琴酒身上就剩三個硬幣,初崎千鶴都得抖一抖他的口袋。至於這多餘的錢用在哪方面不重要,給中川充話費都行,反正不能不拿過來。
“對了,”TopKiller對伏特加使了個眼色,伏特加愁眉苦臉地站起來去想辦法籌錢了,中川也自覺退場,“聽說初崎教授前幾天受傷了?”
——那幾道傷口不過是初崎千鶴自己划的,他下手很有數,只是幾道皮肉傷,這兩天都癒合得差不多了,當初拿受傷來理由只不過是隨便找的借口而已,知道初崎千鶴異能力的琴酒難道真的會信嗎?
初崎千鶴無聲地嘆了口氣,垂下眼睛,漆黑的眼睫像是蝴蝶輕輕扇動雙翼,一臉為難地道:“其實前兩天,我遇到了一點事,有個……”
琴酒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略微眯起眼睛,像頭狼般在打量着面前的人。
“有個我很難形容的東西,聽說是叫咒靈,”初崎千鶴對他森冷的眼神不為所動,只是蹙起了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好像盯上了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在前兩天。”
上輩子真人的名聲太響亮,琴酒當然知道。
可是琴酒並不認為初崎千鶴會在和真人的相處中落下風,仍然沒有說話,只是依舊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不過有人幫了我的忙。”初崎千鶴突然話鋒一轉,“有人幫我趕走了那個咒靈,只不過他提出了一個要求。”
初崎千鶴的語氣不管什麼時候基本都是平靜的,也不會流露情緒,什麼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像是公式,自帶讓人信服的氣質,很難會聯想到他正在將事實打碎,不緊不慢地拼湊成謊言:“他說,他幫我解決這個咒靈,但條件是讓我加入他的……”
“高專。”
——咒術高專,五條悟。
別人他可以不在意,但五條悟不一樣。琴酒的表情終於微微變了,冷冷道:“你答應他了?”
初崎千鶴驚詫地看他一眼,滿臉無辜地反問:“我不是和黑澤先生您簽了合同嗎?”
琴酒的心剛放下來,緊接着又聽見初崎千鶴平靜地說:“只不過,他畢竟幫了我一次忙,我不能對此無動於衷。更何況我認為,那個咒靈已經影響到了我的日常生活,以防萬一,現在什麼計劃都得先暫時擱置……”
琴酒打斷了他:“我知道了。”
唐僧肉絕對不會只是他一個人的目標,中途肯定會冒出來新的覬覦者,但是不管如何,琴酒都必須要將唐僧肉握在組織的手裏。琴酒抬起眼,目光冰冷:“你不需要擔心這個,繼續安心研究,錢我會讓人轉到你的賬戶上。”
初崎千鶴微笑點頭:“那黑澤先生,再會。”
顯示屏黑了下去,初崎千鶴注視着空氣,良久才哼笑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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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大學,禮堂。
初崎千鶴是三年前來到東京大學任職的。這三年裏,他雖然在生物科學領域不斷有各種突破,但就沒有親自開過幾次發佈會或者交流會。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初崎千鶴並不喜歡被媒體圍繞着採訪,儘可能地避免這類場面,大多時候都是由他的助理代替出席的。當初崎千鶴的助理其實也不是件容易的工作,初崎千鶴的腦子轉得太快,助理很難跟得上他的思路。
像中川這樣能在他身邊呆一個月的,已經算是少有的了,不然東大校長也不會自掏腰包用繭包年健身卡收買。
而像這次發佈會,初崎千鶴親自邀請人的——那就更加罕見了。如今身體年齡才十三歲的宮野志保自從下飛機邁入禮堂起,就一直感受到周圍隱晦打量的目光。她沒說什麼,只是拉了拉領子,表情冷漠地走到安排給自己的位置上,開始尋找初崎千鶴的蹤影。
她沒找到初崎千鶴,不過發現了另一個人。
“你怎麼會在這裏?”宮野志保直視前方,輕聲問不知道怎麼混進來的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不答反問:“灰原?”
宮野志保沒說什麼,只點了點頭。
這就已經足夠讓工藤新一確認宮野志保也是重生的了,他無聲地鬆了口氣,卻聽見宮野志保開口問:“你怎麼還穿着帝丹小學的制服?難道你小學還沒畢業,江戶川?”
“……”逃了體育課才有時間來的工藤新一心情瞬間無比沉重,深吸一口氣說:“你不也——”
宮野志保:“首先,我比你大一歲,理論上我現在應該在上國中。”
工藤新一:“……”
宮野志保:“然後,實際情況是,我現在已經研究生畢業了,正在攻讀博士。”
工藤新一:“…………”
所以只有他一個人永遠擺脫不了當小學生的命運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