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
走廊間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巨大的茫然讓馮曼的思考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期。
他剛剛在說什麼?馮曼一時間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首席先生真會開玩笑。”馮曼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思維宛如銹住的車輪,“哪有什麼香氣,難道是誰不小心放出的信息素?我一個Beta也聞不到,您見諒,見諒……”
“系統、初代、星隕海。”聖利斯每說一個詞,馮曼的身體就會不自然地震一下,“還需要我繼續往下說嗎?”
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馮曼的想像力,他連蒼白的辯解都說不出來了,滿腦子都是兩個字——完了。
初代的事已經被聖利斯知道了,他必定會在會議上當場揭露,馮曼臉色蒼白地想到,盛丹的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那些人如果得知這件事,之後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一些人勢必會借題彈劾,到時候他這個總統的任期怕是要提前結束了,而結束之後等待他的將會是……
“看來您還是有些不信。”聖利斯拿出了一枚晶片,“這是一段錄音的備份,您應該不太希望這段錄音在接下來的會議上當眾播放。”
馮曼陡然抬起了頭,直直地看着聖利斯:“誰錄的?”
聖利斯沒有回答。
聽到對方不打算在會議上播放,馮曼很快便從絕望的狀態中抽離了出來,他立刻接過了那份錄音,轉身看了一圈發現周圍暫時沒有其他人後,扭頭看向了聖利斯:“你想要什麼?”
他的神情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聖利斯平靜地看着他:“我要一份名單。”
不用聖利斯點明,馮曼微微鬆了口氣道:“軍部還是哪個部的?”
聖利斯道:“全部。”
“你——”馮曼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片刻之後勉強恢復平靜,“你未免太貪心了。就算你拿到了這些名單之後又能如何?他們損害的只是特里斯的利益,而非你個人的利益,你又何必……”
“總統先生原來是這麼想的嗎,只要不損害到自己的利益,即使犧牲掉整個聯邦的利益也無所謂。”聖利斯看着他,緩慢而冷漠地說道,“不過總統先生似乎搞錯了一件事。”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威脅你。”聖利斯緩慢地開口道。
馮曼瞳孔驟縮,好不容易收拾出來的冷靜蕩然無存,他難以置信地看着聖利斯,彷彿在看一個冷靜到極致的瘋子:“聖利斯,你這麼說,就不怕——”
“魚死網破?”聖利斯滿不在乎道,“可惜,貴邦似乎沒有說這句話的資格。”
走廊再次陷入了安靜,聖利斯什麼話也沒有說,半晌,馮曼泄氣一般靠在了旁邊的牆壁上。
“我相信您會做出正確的選擇。”聖利斯意有所指道。
十分鐘后,下半場會議如期舉行。
盛丹的其他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包括馮曼在內的兩個當事人格外沉默,剩下那個一開始就被陸星野砸暈的官員堪稱目瞪口呆地看着毫無異狀聖利斯,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幾個主導者三緘其口,盛丹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線一退再退,局面最終完全被特里斯掌控。
但是聖利斯的重點並不在盛丹人身上,他還沒有蠢到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那份名單上——馮曼有充足的理由在其中摻假,而且以盛丹的體量,他們能夠接觸的特里斯官員也不會太多。
聖利斯不動聲色地把目光投向了周圍的人,文訊部的部長和幾個外交人員正在跟對面的人據理力爭,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書記員正在盡職盡責地記錄著會議內容,似乎任何人都是清白的。
但被捕獸夾夾住腿的獵物,是不可能不在地上留下痕迹的。
聖利斯好整以暇地收回了目光,會議逐漸接近了尾聲。
會議之下波濤起伏,會議之上卻格外的平和順利。盛丹獲得了他們想要的“友邦”,特里斯獲得了一系列實實在在的利益,這看似是一場完美的雙贏會議。
會議結束,晚宴照常進行,聖利斯坐下后,陸星野沒等他開口便直接坐在了他的下手位——就和中午一樣。
全場鴉雀無聲。
“各位站着幹什麼?”陸星野環視了一圈不解道,“晚宴馬上就要開始了,還請各位趕緊入座。”
一個早就看陸星野不順眼的特里斯官員終於忍不住道:“首席先生,陸秘書坐在這裏恐怕有些不合適……”
陸星野扭頭對聖利斯挑了挑眉道:“首席大人,我坐在這裏不合適嗎?”
聖利斯喝了一口水,低頭看着杯中的水面,任由陸星野蹬鼻子上臉:“合適。”
陸星野聞言勾了勾嘴角,扭頭對那人道:“福勒先生,宴會就要開始了,麻煩入座吧。”
福勒不可思議地和陸星野對視了片刻,似乎完全不相信他能不要臉到這種地步,片刻之後,他轉身義憤填膺地坐在了位置上。
特里斯的其他人在安靜了片刻后,也紛紛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只不過不少人在坐下之後還是忍不住蹙眉看向了陸星野,那眼神就彷彿在看禍主犯上的妖妃。
好在陸星野心理素質極其過硬,在如此情形之下,他依舊敢以一種相當親昵的姿態湊到聖利斯耳邊輕聲道:“東西我已經物歸原主了。”
聖利斯聞言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對面的凱奇,他正坐在位置上揉太陽穴,一副剛剛醒酒的狀況外模樣,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空間發射器已經被人用過了。
“嗯。”聖利斯滿意地點了點頭,“辛苦。”
陸星野的聲音很小,這副情景落在其他特里斯人的眼中,就是那個小Alpha不知道在首席耳邊說了什麼,首席周身的氣氛一下子就緩和了下來。
……可惡的小白臉,在場不止一個特里斯人暗暗磨着牙如此想到。
盛丹的人坐在對面,神色各異地看着特里斯的這場好戲。
鑒於中午陸星野發的那場瘋,晚會變得格外和諧,飲品也變得正常了,盛丹也變得安靜了,最終宴會就在這種和諧的氣氛下畫上了句號。
進了家門,聖利斯脫下了外套,陸星野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站在他旁邊替他搭衣服,宛如一隻乖巧懂事的小狗。
但經過今天的一系列事情,聖利斯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小狗,這是會咬人的狼崽子。
聖利斯轉身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問,但是現在……”
“去洗澡。”他話說到一半便被陸星野打斷了,對方還對他挑了挑眉,“對吧,首席大人?”
聖利斯頓了一下后略帶讚賞道:“嗯,長進了。”
洗完澡,聖利斯穿着浴袍坐在客廳中研究馮曼發過來的那份名單。
名單不長,和聖利斯猜的差不多。能夠為了蠅頭小利和盛丹的人接觸,本就不是位高者會做出來的選擇。
所以,真正能通過文訊部得到資料庫准入權的人,不在這個名單中。
這樣就和空間中陌生的第四人對上了,他揚言可以通過混亂拿到初代的資料,而且聽幾人談話的內容,這個人還認識盛丹的“母親”,是他把“初代”的原始碼還存在的事告訴了盛丹。
據說他是黑狼一族的人,但又不一定是帝國的人,而且還認識星隕海的“冬博士”……
想到這裏,聖利斯抬眸望向了空無一人的樓梯。
黑狼和星隕海,世界上所有的巧合都是偶然,而一切偶然都是必然的結果,陸星野一定知道什麼。
陸星野剛洗完澡從樓上下來,便看見聖利斯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着自己。
一樓的浴室依舊是那麼古舊,陸星野雖然給自己買了個小型烘乾塔,但聖利斯並沒有用的意思。
Omega銀白色的頭髮粘在臉側,耳朵也是半濕,看起來完全不像白天展現出來的冷漠無情,反倒有些柔軟。
“這麼晚了還沒睡,難道是……”陸星野挑了挑眉,從樓梯上走了下來,“首席大人有事求我?”
小狗的直覺真是令人羨慕。
聖利斯輕輕抖了抖耳朵,低頭看向了手中的錄音扣:“你之前說有問題要留到家再問我。”
“是有這麼回事。”陸星野走到沙發邊,從旁邊拽了塊雲朵毛巾,坐在沙發上開始給聖利斯擦頭髮。這種東西說是毛巾,實際上更像是雲朵,軟綿綿的,但是吸水效果很好。
平生頭一次有人給自己擦頭髮,聖利斯有些不自在,輕輕抖了抖耳朵。
“不過,我原來想的是回家再問,但就在剛剛……”陸星野輕笑了一下,“我改變主意了。”
聖利斯不解:“為什麼?”
“因為首席大人的算計,不,計算能力實在是太強大了。我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根本招架不住啊。但就在剛剛,我發現了一個更合適的提問時機。”陸星野笑得良善,“一個首席大人無法撒謊的時機。”
聖利斯聞言一頓,扭頭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陸星野見狀笑着把聖利斯的頭轉了回去,繼續溫柔地擦拭着手下的銀色長發,顯得懂事又聽話,就如同親人的小狗,但他說出來的話卻和“聽話”二字一點也不沾邊:“三次暫時標記已經用完了,首席大人下一步打算怎麼辦呢?”
陸星野宛如凝視着獵物的捕食者,安靜而有耐心地看着眼前人。
聖利斯卻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你認識冬博士嗎?或者說,秋?”
陸星野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應,聞言笑了一下:“不算認識,只是知道。”
“空間中的第四人,”聖利斯繼續道,“那個黑狼,你認識嗎?”
陸星野誠實道:“不認識,但是根據我小時候聽到的傳聞,大概有些猜測。”
聖利斯沒有說話,只是半靠在陸星野懷裏任由他繼續給自己擦頭髮,顯然是在等陸星野繼續說下去。
然而過去了半晌,陸星野只是從替他擦頭髮變成了替他擦耳朵,一點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聖利斯終於睜開了眼,從身後人的懷抱中坐了起來,扭頭看着他:“然後呢?”
“首席大人,我想得到你的一個回答得付出不少代價,就差賣身給你了。”陸星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挑了挑眉道,“你現在有求於我,不用黃金萬兩,但你也不能仗着自己漂亮就什麼也不給吧?”
用漂亮來描述一個Omega似乎並無不妥帖的地方,聖利斯雖然從未被人如此描述過,為此感覺到了一絲不自在,但還是默默接受了這個說法。
他安靜地和陸星野對視了片刻,而後輕輕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言罷,聖利斯抬手輕輕勾住了對方的脖子,往下一拉,湊上前吻住了Alpha的唇。一觸即分,他剛想鬆開手,便被人摟着腰抱到了腿上。
聖利斯頓了一下后扭頭望向了罪魁禍首,陸星野見狀笑得純良,但那副神態的意思很明確——還不夠。
聖利斯難得抿了抿唇,垂眸思索了良久后,低頭再次吻住了陸星野,這一次他沒有一觸即分,而是堪稱乖巧地張開了嘴。
濕軟柔嫩的舌尖剛探出來便被等待良久的獵人捕獲。
聖利斯默默地抓緊了Alpha的衣服,舌尖被吮吸得微微發麻,熟悉的失控感再次湧來,他輕輕抖了抖睫毛,下意識想往後撤,卻被人當場發現,摟着腰按在了沙發上。
陸星野帶着笑意舔了舔聖利斯微張的嘴唇:“秋是烏鷲手下的一個科學家,具體是男是女我不知道。不過與其說是手下,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更像是囚禁與被囚禁的關係,秋一直想找人救他出去,他也找過我,可惜星隕海的人自身難保,這次他願意研發那什麼葯,肯定是有人許諾要救他。”
聖利斯聽得專註,然而陸星野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不過,除了烏鷲和一個人之外,沒人知道秋住在哪裏。”
聖利斯立刻道:“那個人是你嗎?”
“不是。”陸星野否認道,“首席大人想知道?”
明知故問。聖利斯點了點頭。
“那就……”陸星野低頭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什麼。
聖利斯愣了一下後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輕輕張開嘴,聽話地伸出了一小截舌頭。
陸星野面上裝得冷靜專註,其實心如擂鼓。
他直到今天才發現,聖利斯在這方面居然出奇的單純,單純到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簡直稱得上好騙。
白天雷厲風行的樣子和他如今堪稱溫順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即使知道這是個危險又漂亮的Omega,即使知道他極其擅長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物,陸星野還是不可救藥地低下頭。
正當他馬上就要吻上聖利斯時,一道突兀的聲音卻突然打破了這抹曖昧。
……操,陸星野忍不住在心底暗罵了一聲,他想裝作沒聽見,身下的人卻抬手推了推他:“有人找你。”
陸星野煩躁地坐起身,拿起星腦打算痛罵壞他好事的傻逼,但下一秒他的臉色就變得凝重起來。
“怎麼了?”聖利斯見狀攏着衣領坐了起來。
星腦的光映在陸星野臉上,顯得他的臉色有點晦暗不明:“……恐怕見不到秋了。”
聖利斯有了種不祥的預感:“為什麼?”
“兔子出事了。”聖利斯的那股預感很快就成為了現實,“他是整個星隕海,除了烏鷲之外唯一一個知道秋在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