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十三)
某種意義上這個抓娃娃遊戲是很抽象的。機器不是正常的機器,鉤子不是正常的鉤子,所以獎品不是正常的獎品,似乎也很正常。
唐小魚攔着綿綿面前,她渾身都緊繃起來,手指暗暗握緊了弓,像是某種靈活小巧的貓科動物,每一秒都在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但迷宮Boss完全忽視了她。他大步走來,隨意伸手一揮,唐小魚就被移動到了棋盤格的另一個地方。這人有種大刀闊斧的□□感,決定了什麼事情,就聽不了其他聲音。
綿綿依然是用一種獃獃萌萌的眼神看着他。
【恭喜你!獎品已經到手啦!】
身下的電子屏滾動着新鮮的字母,亮藍色和粉色吸引了貓貓的視線,它低下頭,瞅着上面複雜的方塊字,再抬頭時,面前卻突兀多了片陰影。
黑色的兜帽離它很近,貓眼裏映出清澈的影像。面前的人從外貌上看最多也就是青年,兜帽的陰影遮住上半張臉。這陰影很不合常理,看過去完全就是朦朧的黑,只有一截蒼白的下巴尖暴露在外面,下頜曲線十分利落,唇很薄,冷淡又冷清。
“小貓,”他似乎是故意壓低了聲線,帶着點惡趣味的,“你的獎品到了。”
“喵~”
布偶貓開心地叫喚。
【笨蛋貓貓真的把他當獎品了】
【我剛剛以為獎品想一口吃掉貓貓】
【可是我也好想近距離觀察貓貓,我也好想湊過去貼貼,讓我親一口吧就親一口,沒有貓貓我真的要死掉了】
布偶貓站起身,微微前傾,伸長了脖子,在Boss只是打了聲招呼的情況下,它很自然地湊上前去,嗅一嗅,碰碰鼻尖,再用它毛茸茸的腦袋蹭上對方的小臂。
獎品喵。
既然是獎品,那就應該是可以自由支配的喵?
綿綿望着他,試圖把自己的意願傳達過去。同時,它靈敏的嗅覺感知到了一種清新熟悉的草木香,很淺淡,但依然十分勾貓。布偶貓的思維不會去管眼前的人代表什麼,也看不見隱藏的刀山火海、地獄惡魔,只是覺得面前的兩腳獸聞起來還可以,看起來也不錯,於是一蹭再蹭,用自己的語言表達需求。
它蹭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喉間發出低沉的呼嚕呼嚕聲。實在讓人懷疑,它這樣蹭人究竟是為了討好眼前Boss,還是單純的想要解癢。
【啊啊啊啊貓貓別蹭他,蹭我!】
【boss的胳膊蹭起來就那麼爽嗎嗚嗚嗚嗚嗚我不信我不如他,快來蹭蹭我啊!】
【不行了,我也好癢,我貓癮犯了】
“貓都是這樣的嗎?”Boss喃喃自語,他看着呼嚕呼嚕的貓貓頭,又看着自己小臂上被蹭上的毛,很難想像世界上有一種如此弱小又如此可愛的動物。
彷彿這種小動物的出生,就是為了貼合可愛這個詞。
可以被喜愛。
他伸出手,右手的尾指上有一環小小的戒指,手指修長,不甚熟練地抬起,貼上布偶貓的腦袋。
綿綿立刻蹭得更加歡快,用自己的臉頰把對方的手壓下來,整個腦袋的重量都放在手掌上,耳朵微微往下,軟毛蓬蓬的,每根毛都寫着放鬆、舒適、喜歡。
它是天生很喜歡貼貼的小貓,別人對它一分好,它就能表現出十分的反饋來,黏黏糊糊,依賴十足。總給人一種它離開自己,便會活不下去的感覺。
【真的不是每隻貓貓都那麼乖的,別問我為什麼知道(點煙)】
【啊啊啊啊布偶貓好乖好好摸的樣子】
【他到底是怎麼忍住不搓貓頭的!】
【親死它親死它——不對,放下貓貓,讓我來!】
Boss好像是第一次感受到掌心有那麼柔軟脆弱的小生命。他差點就屏住呼吸,明明自己輕輕一捏就能把這條小生命永恆地解決,內心卻總有一塊地方柔軟得快要融化掉,而且蔓延地愈發寬廣。
該說不說,掌心貼着一顆貓貓頭的感覺,還挺好的。
沒有人類玩家的警惕和惡意,沒有該死的遊戲規則束縛,也沒有害怕和驚恐。
小貓咪就是很單純地和他貼一下。
……
另一邊,喻夜和唐小魚對視一眼,確認唐小魚並沒有因為被瞬移而受傷。
“他好像被貓吸引住了。”為了不打擾現在的情勢,白承星率先選擇用唇語交流。
喻夜看看貓,看看boss,又偷偷看了眼自己的胳膊。
他……也被這樣蹭過。
但是他……拒絕了。
他一分神,操控的娃娃被地上的刀山削去半隻胳膊,被操控的身體短暫失去了平衡,雖然很快被救起來,喻夜卻明顯感覺到,那隻娃娃無機質的塑料眼珠里,出現了一瞬間很明顯的怨毒。
那怨毒明晃晃地針對他,強大到讓空氣都險些出現了一瞬的扭曲,金屬鎖鏈叮叮噹噹的響了會兒,娃娃才重新恢復成沒有生命的模樣。
“真有趣。”白承星見喻夜不搭理,自言自語,“玩家居然是只貓,而娃娃機的規則比想像的還要自由。看來我的思維還是太固定了。”
“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貓貓什麼的最可愛了,怎麼會有人不喜歡貓貓呢?”唐小魚獃獃地看着那邊,表情是流淚貓貓頭,“我好酸,我好氣,明明應該是我先來抱貓貓的,仗着自己在這裏是主場就欺負我,搶我的貓,無恥,可惡……”
她全然忘了,是綿綿主動把boss“抓”回來,主動貼上去碰瓷的。
“嗚嗚嗚嗚嗚如果是我站在那裏,咪咪一定會蹭得更開心。”
這一連串念叨充斥着深重怨念,一旁的白承星聽了,斟酌着打了個圓場:“沒想到迷宮boss也喜歡擼貓呢。”
“沒有人能逃得過貓貓的魅力。”唐小魚嗚嗚嚶嚶幾句,見到喻夜操控的娃娃跳到了還算安全的平台上,下意識戳了一下她哥,“哥,你說呢?”
喻夜:……
身為貓貓投懷而棄之的人,他沉着臉,略有些輕蔑地吐出兩個字:
“軟弱。”
“軟弱你妹啊。”唐小魚就很想踹一腳她哥,“軟弱你還想着要去找到貓貓?特地為貓貓繞了條遠路?”
“不許說髒話。”喻夜把臉一沉,“你是女孩子。”
“有本事你揍我啊。”
【哈哈哈哈哈喻哥被他妹天克】
【這邊打遊戲打得好艱難哦】
【其實,根據我的經驗,如果不是boss的注意力被貓貓吸引了,他指不定要給這場遊戲弄點難題,現在已經很簡單了】
三個年輕玩家扯了幾句權當放鬆,正想要繼續手上的事情,卻見邊上棋盤格的空間扭曲了一下,幾個陌生人掉進來。
“哎喲!”為首的那個穿了件灰色衛衣,砸了一個屁股墩,齜牙咧嘴的,“這就是迷宮中心?好熱鬧啊。”
“白先生,你果然比我先到。”李若若眼神一亮,她畫著淡妝的清秀面容有些混亂,左側臉頰被什麼東西劃了一道,血跡塗抹,倒顯得整個人氣質變成了很多,和一開始的都市女性完全不一樣了,“這是遊戲機……?”
“對。”白承星很好脾氣地解釋說,“用身份牌當做遊戲幣,可以啟動這個抓娃娃機,抓到鑰匙就算贏。”
“原來如此。”
有人四望一圈,見棋盤格空空蕩蕩,寬闊無盡,有些失望:“我還以為迷宮中心能有什麼大寶貝呢。其他那些破舊房間,也多多少少有些可以用的詛咒物啊。”
“就是就是,外面的房間裏都有怪物,按一般套路,這裏難道不應該有個boss嗎?沒想到居然只是一個抓娃娃小遊戲。咦,這兒怎麼還有個玩家抱着貓?”
他說完,只覺得場間氣氛一靜,沉默得可怕,最早到來的三個玩家用一種特別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彷彿他說了什麼特別了不得的話。
“看來,你對我很有意見?”抱着貓的“玩家”轉過身,聲音裏帶着點戲謔,又讓人覺得很冷,“真有意思。”
剛剛口出狂言的兩個玩家瞬間眼前一花,背後撞上什麼堅硬的東西,磕出重響。這一下是人體完全不能承受的痛,兩人眼冒金星,大口喘息,連痛吟都沒能擠出來。
等到稍微反應過來,又驚恐發現自己的手正在不受控制的抬起,緩緩扼住自身脖頸。
對方故意用一種緩慢的、玩弄獵物的態度,讓這窒息的過程慢得可憐,體驗中間的每一絲折磨。
“呃!唔呃!”任憑他們再怎麼掙扎,自己的手都像是兩根釘子,把自己牢牢地釘死在遊戲機上。
黑袍下,細碎的金屬鏈子正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震顫着,發出嗡鳴,連帶着喻夜白承星兩人操控的玩偶,身上的那些小鏈子也開始顫動。
最後是整個棋盤格空間,都如同地震般,晃動起來。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那種來自曠古幽遠之處的可怕氣息,眼前的傢伙,絕對不只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強大的人。
他是真正披着人皮的怪物,不可名狀的瘋子。
極其難捱的幾分鐘。
Boss忽得微微一笑。
兩個已經快要徹底停下呼吸的玩家像爛泥一樣滑下去。
“不好意思,我也覺得這遊戲很無聊。”他抱着有些圓潤的布偶貓,手指落在貓貓腦袋上,很輕的力度,“要不,我們換個遊戲?”
“一分鐘內不被我殺死,就算你們贏,怎麼樣?”
無人應答。
……
空間再次扭曲,Boss消失在原地。
靜默片刻,才有人驚慌着跑過去,扶起那兩個人。
“嚇死我了。”他小聲說,很擔心那傢伙又回來,“還以為他真的會把你們殺死。”
兩人也非常慶幸,幸好boss在最後收手了。
大家各自感嘆死裏逃生。
片刻。
唐小魚忽得說:
“等等!”
“貓。他怎麼把貓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