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兒同盟
第三章孤兒同盟
弒雲天雙手握緊重刃,卷着霜寒和濃濃殺意,劈頭蓋臉砍向夙筇。
“喂!住手!”魚七秒被鹿書凡推倒在地,慌忙爬起來,想替夙筇辯解兩句。
可惜,已經晚了。
‘咔——’
重刃兜頭砍下,帶着不死不休的氣勢。
夙筇原本可以仗着身體輕盈,飄起來躲過這一擊。他卻只是抽回纏在魚七秒身上的繃帶,轉而纏到弒雲天手腕上,牽制他接下來的行動。
懸停在距離夙筇腦袋兩厘米的位置,堪堪靜止。
繃帶只能扛過一擊,夙筇心裏非常清楚。
弒雲天玩過那麼多遊戲,戰鬥經驗豐富,深諳‘反派死於話多,口嗨勢必敗北’的真理。直接上來就干,沒有給夙筇半點機會。
夙筇感受到來自世界冠軍的壓制,內心毫無波瀾。
“呵。”弒雲天盯着他瞧了會兒,發出冷冷的嗤笑,“就這?老子都親自出手了,你快把真本事拿出來。”
還、還挺可愛。
【檢測到使用者為底層NPC,無權查閱更多信息。】
“沒關係沒關係,大家都是從新手時期過來的。”鹿書凡瘋狂朝他拋媚眼,“跟我倆合作吧~讓弒總罩你~”
弒雲天看夙筇的眼神,突然就帶上濾鏡。
魚七秒喃喃重複,“引導NPC?”
夙筇倒是沒有意見。
【該副本為解密向副本,禁止玩家使用手環。】
“原來如此。”弒雲天收回重刃,順手揉了把夙筇的棉花糖腦袋,“你小子挺有本事的,然後呢?”
“用點力啊辣雞,沒吃飯嗎?裹保鮮膜呢?”弒雲天大咧咧催促,“技能呢?武器呢?放出來溜溜啊!”
“不要輕易死哦~”鹿書凡低語,“你要知道:命運贈送的所有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IF》危險度極高,誰知道死而復生,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弒雲天扛起大刀,嘲諷道,“就算不是解密遊戲,也不能隨便對NPC出手。萬一激活NPC的狂暴狀態,咱們幾個都得涼涼。”
雖然過程曲折,但目的達成了。
夙筇低頭,窸窸窣窣搗鼓一番,給他們看最新提示。
夙筇:……
叱吒風雲的大老闆,竟然被小棉花糖嚇成那副蠢樣子。假如他們活着回去,弒雲天肯定要衝進魚七秒的公司,扛着360度環繞立體音響狠狠嘲笑他。
夙筇:……
“對呀,魚魚沒有玩過探索類遊戲嗎?”鹿書凡解釋,“玩解密遊戲有個技巧,系統給出信息量有限的情況下,肯定要通過NPC獲取信息。”
果然。
夙筇麻木的收緊繃帶,企圖堵上弒雲天的嘴。
要不,你還是殺了我吧。
夙筇能夠感覺到,魚七秒智商在線,但是與資深玩家之間,有很大的經驗差距。
棉花糖的臉沒有五官,卻愣是看出些乖巧和委屈。
還有。
他更好奇,弒雲天手裏那把刀,能否砍死代碼。
“嘛,跟我猜得差不多。”鹿書凡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遊戲裏最開始出現的,果然是引導NPC。”
“關老子屁事!”弒雲天對他賣隊友的行為極為唾棄。
他舉着板板,圓溜溜的腦袋似乎充滿‘我有用,我能幹,求放過’的求生欲。
鹿書凡自顧自做出安排,順手把夙筇也納入隊伍。
說完,他斜了魚七秒一眼。
說到這裏,弒雲天表情難得嚴肅,“或者說,你信了那個蘋果的鬼話,覺得可以復活,死了也無所謂。”
魚七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淺淺皺眉,“我沒玩過遊戲。”
“他沒有攻擊技能嗎?”鹿書凡舉起手臂,打算用手環掃描夙筇。
夙筇搖搖頭,再戳戳操作板。
魚七秒低頭查看自己的手環,同樣被禁用了。
手環沒有反應,連操作頁面都沒有出現。
——夙筇其實沒有那麼怕死。
弒雲天身為資深玩家,應該不會一開局就冒冒失失砍死NPC。
“嘖。”弒雲天搖頭,“廢物,你簡直太廢物了。”
“還有小廢物,你到處亂飄太危險了。”鹿書凡明明是饞人家的線索,卻露出人畜無害為你好的表情。
三個新手玩家,帶着一隻柔弱的NPC,結成臨時同盟。
趁他們幾個‘打打鬧鬧’,其他玩家已經開始分頭行動,探索桿桿村地形。
這個副本的主題是‘窮’,進村之前,玩家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可桿桿村的窮,比他們想像中更加致命。
放眼整個村落,沒有像樣的房屋,只有山腳和山腰隨便挖的石窟,和用廢石堆成的斷壁殘垣。
其它村子就算再怎麼窮苦,即使沒有收入的莽荒部落,至少還有莊稼或者獵場。
桿桿村境內所有的土地,連雜草都不長。因為山上住滿人,動物不敢把這裏作為棲息地。方圓幾里,除了人之外,沒有任何活物。
真不知道村裏的人,平常怎麼解決吃飯問題。
如果只是環境貧瘠,玩家們會以為系統故意刁難,不讓他們完成主線任務。
但是——
桿桿村中間有一條河,將整個村子分為兩半。
夕陽灑落,青色的河岸宛若兩道屏障,緋紅河水緩緩流淌。
在河流對岸開滿紅色的花,樹木蔥蔥鬱郁,到處鳥語花香。沿岸的幾個木屋做工精巧,燈火通明。
魚七秒邁開腿,想要渡過河流到對岸去。
鹿書凡伸手攔住他,“你過不去的,看那裏。”
魚七秒順着他的目光,看見河堤有半截石碑製作的提示牌。
‘日月河’
底下幾個小字經歷風吹日晒,字跡已經模糊,隱約能分辨‘勿入此河’幾個字。
之前有幾位玩家,仗着水性好,打算游到對岸去,結果被河水衝出老遠,又狼狽的爬回岸上。
“怎麼覺得,少了幾個人?”弒雲天問,“村口的女玩家呢?”
夙筇打開操作面板,舉到他眼前:三位玩家主動放棄遊戲。
“正常。村口糟老頭子一副要吃了她們的樣子,換成我,我也不敢進來。”
“放棄遊戲,有什麼後果嗎?”
夙筇戳戳手環,頁面顯示四個字:遊戲失敗。
“然後呢?”
夙筇搖搖頭。
他只是底層NPC,對規則了解有限。
系統不放權,他便無法查閱更多信息。
所謂引導NPC,更貼切的說法是:引導玩家,共同解密。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三個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聽誰的,又齊齊把目光轉向夙筇。
弒雲天和鹿書凡是資深玩家,經驗老道,現在還沒有完全信任夙筇。
把他留在身邊,無非是饞他給的提示。
經常玩遊戲的人都知道,許多殺戮遊戲中,‘白名’可以轉化為‘紅名’,而代價就……
假設遊戲中的規則,對《IF》的NPC適用。
那麼,夙筇現在的白名,不代表他永遠是白名狀態。
趁着他沒有變紅,多利用一次是一次。
夙筇點點屏幕,彈出四個字:跟隨劇情。
他能夠感受到這兩個資深玩家的城府,但並不討厭。
萍水相逢何必交心,等這個副本結束后,可以毫無壓力的與他們一拍兩散,去物色新的引導對象。
《IF》新手區總共五百萬玩家,都是他的潛在任務對象。
夙筇給出‘跟隨劇情’的提示,四面八方響起呼喚玩家ID的吆喝聲。
周圍其它玩家循聲看過去,表情微微怔愣。
“阿爸?你怎麼也在遊戲裏?”
“二弟,你為啥穿破破爛爛的舊衣服?難道我剛進入遊戲一會兒,咱家就破產了?”
“啊啊啊見鬼了!老爺子你安息吧,明年清明我肯定給你燒紙!”
出現在各位玩家眼前的村民,儼然是他們現實中親人的模樣。
他們對玩家誇張的反應視而不見,喚着他們的名字走過來,強行拉起手,徑直往石窟里拽。
短短几分鐘內,石窟外面只剩下三個人和一隻NPC。
“等等,啥情況啊?”
夙筇解釋:他們是擬態NPC,能夠根據各位玩家的真實情況,模仿他們的親人。擬態NPC沒有屬性,主要負責推動劇情。
“原來如此,為什麼我們沒有?”
夙筇:你們沒有爹媽。
“呵,罵誰呢!”弒雲天掏掏耳朵,煩躁地說,“我要有爹媽還得了?我們圈子裏嘴臟起來,有多少個爹媽都不夠送的。”
魚七秒:“我是孤兒。”
鹿書凡:“好傢夥,咱們乾脆改名,叫孤兒同盟吧。”
“說正事,我們現在怎麼辦?”
其它玩家通過擬態NPC推動劇情,就剩他們一群孤兒,陷入僵局。
沒等夙筇操作,耳邊傳來木棍插入泥地的聲音。有個身形佝僂的老婆婆,杵着拐杖,在孫女的攙扶下走過來。
幾個人見到打扮普通的老婆婆,和她身邊瘦弱的姑娘,竟然覺得稀奇。
這兩個人,是他們進入桿桿村后,遇到的唯二女性。
“外頭天寒地凍的,你們幾個傻站着幹嗎呢?”老婆婆迎上來,和藹的介紹,“我是桿桿村的村長,你們叫我李奶奶就行。這是我的孫女,李婷。”
李婷沒說話,躲在奶奶身後,一雙烏溜溜大眼睛怯怯打量外鄉人。
單看長相,她估摸十四五歲,正常女孩上初中的年紀。四肢異常纖細,似乎握緊就能折斷,身材卻發育得挺好,胸脯鼓囊囊的。
李婷身上穿着鮮艷的棉襖,沒有補丁,估計是整個村子最好的衣裳。
李奶奶肯定很疼愛寶貝孫女。
想到村口幾個老光棍貪婪飢餓的目光,大家不禁為李婷擔憂。
“你們遠道而來辛苦了,到我家坐坐吧。”李奶奶招呼他們回家,幾個人立刻反應過來,這是系統分配給孤兒的擬態NPC。
“我去,謝謝村長奶奶!”鹿書凡非常主動,代替李婷攙扶住奶奶,熟練的套話,三言兩語摸清楚村內情況。
不愧是大主播,隊內的社交天花板。
弒雲天和魚七秒跟在後面,夙筇卻留在原地。
“?”弒雲天狐疑地看過去,害怕NPC出么蛾子。
夙筇打開板板敲字:我是NPC,不需要走劇情。剛才你們沒有查看地形,我替你們看看,或許能觸發新的線索。
“那你小心點。”魚七秒關切。
整個隊伍里,只有他全心全意相信夙筇。
弒雲天不禁痛心疾首:魚大佬隨隨便便輕信NPC,他在商戰中怎麼活下來的?
眾玩家都被擬態NPC帶進石窟,偌大的村子只剩夙筇到處飄蕩。
他大致繞着村子轉了兩圈,果然和系統描述一致,偌大的村子只有零星幾位女性,除了李婷之外都是老婆婆,沒有婚齡女性。
可奇怪的是,村裏有許多年齡很小的兒童。
夙筇是非常注重科學常識的代碼。
既然沒有婚齡女性,這些孩子怎麼出生的?
細胞分裂還是孤雄繁殖?
還是說,他們曾經有過媽媽?
夙筇沉思,驀得想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細節。
——進村前,那些村民哼唱童謠:
‘桿桿村,光桿桿,我的媳婦在哪裏?
問媽媽,問妹妹,我的媳婦在哪裏?’
童謠本身已經夠詭異了,夙筇到處探索之後,發現:童謠中唱的媽媽、妹妹、和媳婦——
桿桿村都沒有!
至少,現在沒有。
桿桿村兩面環山,還有一面被日月河貫穿,全村只有村口那條路能出去。山腳和山腰有大大小小上百個石窟,所有村民都住在石窟中,還有許多石窟沒有住人。
夙筇將懷疑目標,鎖定那些廢棄的石窟,打算進去探探虛實,發現那些石窟用木板釘死了。他仗着身體靈活,從縫隙中把繃帶伸進去,裏面黑漆漆一片,沒有活人的氣息。
縮回繃帶,發現白色繃帶邊沿,沾滿暗紅色污漬。
鐵鏽?
桿桿村沒有任何金屬資源,為什麼石窟里會出現鐵鏽?
“你在那裏做什麼?”背後冷不丁響起聲音。
夙筇回頭,是村口那個老光棍。
月光下,他面容更加猙獰,手裏拎着一條長長的扁頭木棍。
木棍拖在地上,撥開碎石頭,寂靜夜色中回蕩着可怖的碰撞聲。
老光棍靠近夙筇,嘶啞地問,“你想進去?”
夙筇沒有回答,飛快逃離老光棍,試圖飄到遠處探索更多的區域。
可是再往前,觸碰到副本未開放的邊界。
他進入副本后,也和普通玩家一樣,無法抵達未開放的區域。
夙筇收起繃帶,順着之前的標記,飄向魚七秒。
返程時路過一個個石窟,看到玩家與‘親人’和睦相處。
石窟多半沒有門,起不到禦寒的作用,裏面家徒三壁,桌上沒有像樣的飯菜。可是‘親人’對玩家非常友好,簡直就像真正的家人。
夙筇回到李奶奶家,看到李奶奶為他們生起火爐,端出一盤珍貴的炒青菜,裏面居然還有一點肉沫。
“村裡年頭殺了一頭豬,我身為村長,他們給我多分了一些食物,你們幾個不要嫌棄。”
“怎麼會呢。”
“謝謝村長奶奶!”
遊戲內的感官與外界相同,玩家們被強行帶入這個遊戲中,還沒有吃過飯,現在早就餓了。
鹿書凡生性自來熟,接過李奶奶遞來的窩窩頭,張開嘴正要啃,耳邊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
“啊——!”
尖叫聲痛苦又悲愴,劃破寂靜的長夜。
魚七秒和弒雲天反應很快,立刻衝出石窟。
聽方向,慘叫聲是從順我者贏家裏傳來的。
桿桿村沒有路燈,只能憑藉石窟里蠟燭的光芒和皎皎月光,勉強看清楚狀況。
順我者贏從石窟里衝出來,把扮演他親人的擬態NPC死死壓在地上,高高舉起石頭,用力擊打他的腦袋。
“錢呢?老不死的,我需要錢!快給我爆金幣!”順我者贏下手極重,石頭完全被鮮血染紅。
《IF》擬真度非常高,遊戲中的血不僅有顏色和溫度,甚至散發出血腥味,一點點籠罩整個村莊。
擬態NPC腦殼凹下去一塊,流出黏糊糊的腦漿,嘴裏口齒不清求饒,“孩子啊,別打了,求求你別打了。我給你錢,我明天去城裏替你賺錢。”
“明天能進城啊?呵呵,又讓我問出一條線索。果然,老骨頭就是欠打。”順我者贏舔舔嘴邊的血,高高舉起石頭,“家裏的錢呢?快說!”
擬態NPC面露驚恐,“家裏哪有錢?全部都給你……”
‘啪——’
順我者贏再次重重砸下去。
“那麼點零碎怎麼夠?我要錢,要多多的錢!”
旁邊衝過來一個年齡很小的男孩,幾次嘗試阻攔他,被順我者贏一胳膊揮開,幼小的身子重重撞上山石。
周圍有幾個心軟的玩家,想要上前阻止順我者贏,又不敢隨便得罪《IF》唯一活體攻略。
“別衝動,他只是遊戲內的NPC而已。”弒雲天攔住準備上前的魚七秒,“你所看到的一切,只是遊戲用代碼和素材,製造的假象。”
“……”魚七秒縮回腳,情緒逐漸冷靜。
他側過視線,看了一眼安安靜靜的夙筇。
“呃啊——!”地上的NPC只剩一口氣吊著,痛苦地凝望順我者贏。
順我者贏舉起石頭,再次照着如親爸如出一轍的臉砸下去,嘴裏發出陣陣笑聲。
“知道我哥怎麼被帶進遊戲裏的嗎?因為他本性和我一樣壞!就喜歡看別人痛苦地掙扎,像這樣下賤地哀求我,然後在絕望中死去。”順我者贏臉被血污染紅,對着死去的屍骸,重重敲了幾下,把最堅硬的頭蓋骨砸得粉碎。
NPC徹底死亡,身體化作電視機壞掉的雪白馬賽克,逐漸消失。
順我者贏頭頂上方出現系統提示:經驗值10,等級提升為Lv2。
沾滿血污的地面,留下二百塊錢。
系統提示‘村民平均年收入二百’,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順我者贏把二百元揣進口袋,得意洋洋掃視四周,“你們看見沒?這就是遊戲正確的通關方式。我哥說過,在《IF》的世界裏,殺死什麼都能得分。殺死厲害的角色,比如高級玩家和系統NPC,會得到豐厚的獎勵。”
說完,他目光穿過圍觀人群,直勾勾落到夙筇身上,血紅的嘴咧得更大。
“瞧瞧,我發現了什麼好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