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這一仗,霍野整整漲了三十萬粉。
乍聽起來可能沒什麼,但這些手動點關注的賬號背後都是活人,是實打實的脫水數據。
再加上霍野的老粉比較佛系,不吵架只安利,穩穩拿下吃瓜群眾的好感,計劃推進得非常順利,完美規避了大多數可能會出現的意外。
連宋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經紀人,都被霍野的粉絲,或禮貌或真心實意地刷了一條又一條謝謝。
傍晚,熱度漸歇。
小心把握輿論風向的宋岫總算能鬆口氣。
最後那條“認領”堪稱神來之筆,雖並非他本意,反響卻不錯,看來在圈子裏混久了,霍野對宣傳也有些自己的見解。
休息室里悶悶的,宋岫抬手鬆松衣領,拍照前要試妝,霍野斷斷續續折騰了一下午,他最開始還跟在對方身邊監工,後來發現這人一點都不緊張不僵硬,審美在線,乾脆就找了個地方,專心處理工作。
說曹操曹操到,正當宋岫想起身活動活動筋骨時,穿着戲服的霍野輕輕推開了門。
“我還以為你會犯困。”劇組準備的道具是真實的近視鏡,被他稍稍拉到了鼻樑靠下的位置,寬鬆的白大褂略顯凌亂,卻很乾凈,霍野先是將它脫下收好,這才拿起一瓶新礦泉水,在宋岫旁邊站定。
“確實有一點,位置夠偏,很安靜。”
揉揉太陽穴,宋岫抬頭,動了動脖子,“定妝照怎麼樣?”
“沒問題,但韓導今晚就想拍一場戲,”習慣了獨來獨往,霍野頓了頓,道,“會很久,我讓杜莉去買了些粥,等吃完晚飯,你先回去休息。”
宋岫挑眉,“秦朝東也在?”
霍野搖搖頭。
宋岫:“那做什麼攆我走人?”
儘管他確實沒打算一直跟霍野住在劇組,可自己走和被人挂念着,終究是兩種滋味。
攆?
這個字有些重,青年嗓音里卻帶着笑,心情很好的樣子,霍野被那雙微彎的桃花眼晃了下神,想,怪不得杜莉總說對方沒當明星太可惜,很多同行調整合約時,也總盼着能簽到對方手下。
他面前的青年和李旭、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鬼使神差地,霍野走進服裝間,翻了翻自己本來的衣服,摸出那個藏在外套口袋裏、他早就準備好的禮物。
是一支寶石藍的腕錶,白金鏈,靜靜躺在純黑的絲絨盒裏,整體偏秀氣,比起計時工具,更像個漂亮的裝飾品。
宋岫有些驚訝。
於“裴寒”而言,這款式未免有些過於張揚華麗,但對宋岫來說,卻正合他心意。
“怎麼?”意外對方突然滿點的社交屬性,黑髮青年盯着腕錶,沒接,只笑,“你也想套牢我的時間?”
秦朝東送原主的那支星空表,簡直就是小說里裴寒冤種之路的開始。
“計時而已,這段日子,你總不習慣。”時常看向左腕,再撲空,重新拿出手機來。
絲毫沒有疑似被拒絕的尷尬,男人骨子裏的強勢顯露出來,直接拉過宋岫的左手,拿起腕錶,替他戴了上去。
咔噠。
表扣咬合,尺寸正好。
“是我之前合作過的品牌,”神色自然地,霍野鬆開青年的手,將精緻卻空蕩的絲絨盒放進對方掌心,“沒有特別貴。”
宋岫:……很好。
那句霸總文里的經典台詞是怎麼說來着?在這個浮華的名利場待久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真實不做作的人。
4404:【他甚至留了保修單。】就在服裝間角落的手提袋裏。
頗為滿意地晃晃手腕,宋岫銳評,【勤儉持家,好男人。】
不過,韓導今晚急着想拍的那段戲,到底沒有拍成,小助理拎着晚飯回來時,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外景沒法用,韓導也只得作罷。
各大影視基地附近的酒店,舒適度未必比得上市區的五星級,卻佔着地理優勢,整年爆滿。
宋岫一開始沒打算跟組,劇組訂房間時,僅留了杜莉和霍野的名字,男女有別,他晚上要是想留下,便得和自己的新藝人擠一間。
深諳各路小說套路的4404:【我可以開車。】
智慧AI,自動駕駛,別說下暴雨,下冰雹也沒問題。
宋岫也有點想念家裏那盤沒打完的遊戲,霍野明天要拍戲,如果住一起,肯定是對方睡床他睡沙發。
可無論是杜莉還是霍野,都不准他走人。
“這雨也太大了,什麼工作能比命重要,”懷裏抱着三把傘,小助理難得強硬,“咱們一起去酒店。”
“就是,”同樣被迫收工,一旁的韓導戲精上身,摸摸並不存在的鬍子,“唉,現在的小年輕,都不知道愛惜自己。”
雨聲噼啪,一群人被堵在門口,包括同樣要拍定妝照的秦朝東。
也不知道是哪個場務分配的房間,他的休息室離霍野最遠,片場人來人往,又有媒體蹲點,他竟一直沒找到機會和裴寒單獨聊聊。
今天的熱搜,他非常生氣。
踩着自己給霍野抬轎子,對方怎麼忍心?
若非清楚這部電影一定會獲獎,還是國際大獎,他寧願罷演,也絕不會留在劇組受這個氣。
“您說得對。”
面帶微笑,宋岫看向韓文遠,“工作算什麼,咱們一起休息。”
真·工作狂韓導:……
好端端的,這老天爺下什麼雨?
周遭都是拍戲要用的佈景,車開不進來,氣哼哼地瞪了宋岫一眼,韓導率先撐傘,朝外面走去。
有人帶頭,其他演員也陸陸續續跟上。
反正停車場和酒店離這裏都不遠,回去以後洗個熱水澡就行。
宋岫不太喜歡濕漉漉的感覺,有些猶豫。
4404盡職盡責,化身冷酷的天氣預報,【這場雨還要兩個小時才會停。】
【……行吧。】認命地嘆了口氣,正當宋岫準備從小助理手裏接過傘的剎那,有誰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裴寒,我們聊聊。”
又來了,沒重生前,原主和秦朝東擁有整整十年的時間,這人怎麼就沒想過要開誠佈公,談一談彼此的感覺?
裴寒並不是會死纏爛打的性格。
倘若秦朝東一開始明確表示拒絕,原主絕對會精準劃線,避免越陷越深。
但一個極端利己的人,又怎麼可能捨得放過一個全心全意為自己的金牌經紀?裴寒最後冒着得罪公司的風險“特立獨行”,把剛剛培養起來的好苗子都讓出去,便是礙於秦朝東總因為他帶新人的事生氣。
或者說,冷暴力。
不願在大庭廣眾下和對方糾纏,宋岫回身,冷冷,“鬆手。”
遲來的深情比草輕。
這份深情中又有多少是和霍野較勁的不甘心,只有秦朝東自己知道。
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絕,秦朝東既覺得沒面子,又覺得慌亂,他從沒見過裴寒這樣漠然的眼神,對方總是默默站在他背後凝望着他,彷彿無論他什麼時候回頭,對方都在,這會兒卻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錯了,”下意識地,秦朝東脫口而出,“以前的事……”
猛地想起自己還在劇組,他未完的話戛然而止,糾纏間碰到左腕被衣袖遮掩的硬物,秦朝東心下一喜,又在掃到那抹寶石藍后變了臉色。
“誰送的?”
他很清楚,表對裴寒而言並非必需品,僅僅由於他送的第一份禮物是表,天長日久,才養成了習慣。
這樣跳脫花哨的顏色造型,也不符合對方的氣質。
礙眼。
情緒失控,手上難免失了分寸,宋岫被攥得骨頭生疼,沒等他順勢反擊給秦朝東來個過肩摔,有人便搶先邁步擋在他身前,輕輕在秦朝東胳膊肘一敲,後者立刻如泄了氣的皮球,五指不受控地抽搐,悶哼着後退。
“他很疼,”霍野道,“你沒看見嗎?”
男人的語氣很平靜,比起為人出頭,更像是陳述事實,偏偏就是這樣平靜的態度,徹底激怒了秦朝東。
重生以來,他過得太憋屈,想甩掉的人甩不掉,想挽回的人挽不回,心裏正壓着股火無處發泄。
可這場架終究沒打起來。
“行了,”抬手扯了扯霍野的衣服,宋岫道,“想送我上明天的頭條?”
“剛進組就打架,也不怕別人說你耍大牌。”
回眸,定定地盯了青年兩秒,霍野收斂周身的氣勢,強調,“我不是大牌。”
宋岫沒忍住笑開,“以後會是的。”
好似在安撫一頭尚未徹底臣服的猛獸,他秉承着高水準的職業素養,熟練放軟語調,推着人往外走,“聽話。”
這其實是一句命令,經紀人的常用手段,像糖,披着層甜美的外衣,咬起來卻很硬。
但很奇怪,霍野居然不討厭。
也不想把糖咬碎。
極有眼色地,小助理站在門口撐開傘,招呼,“霍哥,裴經紀,雨小了一點,我們快回酒店。”
冷風穿堂而過。
跟在秦朝東身邊的助理小心翼翼,低聲,“……我會幫您保密的。”
像是終於從一場名為重生的幻夢中驚醒,秦朝東狠狠打了個哆嗦,後知後覺意識到,上輩子,哪怕沒有飛機事故,裴寒也不會再回頭。
他必須儘快和林嘉樂分手。
無論是為了未來的事業,還是為了名正言順搶回裴寒的資格。
不能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