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金項圈

第304章 金項圈

“國朝大事,到了鄔學士口中,就是非禮相逼?”

傅嚴若有所思看向身形高大,將莫聆風遮擋的嚴嚴實實的鄔瑾:“你是無論如何都要站到莫將軍這一邊了?”

這一場紛雜戲台,他們明火執仗,明槍暗箭,張羅網,罩黃雀,鄔瑾卻置身事外,冷嘲熱諷,處處阻攔,他既然要上台唱戲,那就把他拉進來!

莫聆風站在鄔瑾身後,聽着他們二人唇槍舌劍,互不相讓,似乎都有理,又似乎都藏私,傅嚴的聲音尤其難聽,“嗡嗡”作響,一直往她耳朵里鑽。

她記着莫千瀾的話,要管好自己的心,忍耐着傅嚴對鄔瑾的污言穢語——傅嚴是御史,風聞奏事便是強項,無中生有更是能手。

這張嘴滔滔不絕,莫聆風頭腦發脹,死死管着自己的心。

她站的不舒服,因為火盆離她不遠,正在烘烤她的後背,汗珠從額頭上滴下,外面一層火,心裏一層冰,煎熬的她身心皆疼。

焦躁,為鄔瑾淌這灘渾水而焦躁。

冷漠,因莫千瀾的叮囑而冷漠。

心裏吵鬧,外面也吵鬧,她耗儘力氣,才能紋絲不動,炭火讓風一吹,火光人影滿壁遊走,晃得她眼睛疼。

她挪動腳步,鄔瑾察覺到她的躁動,也隨之挪動腳步,擋住傅嚴的目光。

就在這時,傅嚴忽然扭頭看向內侍。

他看不透莫聆風打的算盤,究竟是要留住金項圈,還是有意拖延,等待後援,不入御史台。

“中貴人速去請旨,莫將軍拒不從命,鄔學士倒行逆施,亦有謀反之嫌——”

莫聆風忽然從小几上拿起茶盞,擲於地上,撿起一塊碎片,自鄔瑾身後躥出,縱身撲向傅嚴,肩胛撞翻他在地,一隻手頂住他胸前,另一隻手夾着瓷片,舉在傅嚴眼前。

“傅嚴!你再聒噪,今日便都不要活命!我先把你這狗腦袋割下來!”

一旁內侍、護衛嚇得呆住,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

傅嚴結結實實摔在地上,腦中天旋地轉,眼前直冒金星,還未定神,就見莫聆風雙目炯炯,殺氣浩浩,舉利器相向,驚的後背一片冰涼,閉緊嘴巴,半個字都不敢再說。

鄔瑾見護衛似有拔刀之意,猛地回過神來,火速蹲下身去,抓住莫聆風的手,搶出碎瓷片,掏出帕子,擦拭她的手指,隨後將她扶着站了起來。

他佝僂着腰,看她手指,面孔離她很近,她看他丰神俊秀,身姿崢嶸,眼眸里卻有難以掩飾的痛意。

他的志氣、尊嚴,被上位者的陰謀算計淹沒,被自己的私心濃墨重彩改寫,人未老,心已老。

傅嚴從地上爬起來,氣的直哆嗦:“莫將軍,你要造反嗎?”

“打你一個,算什麼造反!”莫聆風抬手解下脖頸上金項圈,交至鄔瑾手中,“你要就給你,金項圈於我是至寶,於你,不過是‘金獅子章’罷了!”

《金獅子章》中,謂金無自性,隨工巧匠緣,遂有獅子相起。

金項圈亦是如此,金器隨莫千瀾愛妹之緣,才有金項圈相起,因緣和合,項圈為虛,唯金是真。

她踢開腳邊碎片,對那內侍道:“中貴人回宮去,將我方才恫嚇傅中丞一事,如實稟告陛下,陛下如何發落,我再聽旨。”

內侍正躲在窗邊,戰戰兢兢,聽莫聆風叫自己傳話,大氣也不敢出,抬腳就走,跨出門后,逃命似的跑了。

傅嚴心知緊要關頭,陛下不會發落莫聆風,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從鄔瑾手中取來金項圈,強自鎮定,咬牙道:“莫將軍還怕御史台不還你?只要你出的來,必定完璧歸趙!”

莫聆風冷哼一聲:“那就走吧。”

鄔瑾忽然出聲:“天冷,將軍穿上氅衣吧。”

傅嚴等人都未曾注意到莫聆風穿着,聞言看時,才發現她穿的單薄。

莫聆風鼻頭一酸,心頭浮起陣陣委屈,含淚垂首,從游牧卿臂彎中取過氅衣穿上,走出門去。

將軍府門外,圍着一圈禁軍,又有許多看客,叉腰抱手,鼓動唇舌,搖頭晃腦,都看威風凜凜的女將軍,一朝淪為階下囚。

莫聆風目不斜視登上馬車,傅嚴和鄔瑾騎馬,護衛在前方開道,直到御史台長街,才沒了圍觀者。

鄔瑾不便再跟着進御史台,看莫聆風邁上石階,走入官門,直到兩扇大門關閉,連她的影子也齊齊吞沒,他還凝目望着緊閉的門扉。

自從到了京都,他們一直如此,中間隔着門、隔着人、隔着權利、隔着陰謀,哪怕近在咫尺,也成了遙遙相望。

悄然無聲的御史台中,忽然傳出來莫聆風的喝罵:“傅嚴!我的親衛,你也配驅使!你是樞部兼職還是禁軍中人?”

鄔瑾抬腳便往台階上走,一步后,他聽到裏面傳來傅嚴辯解之聲:“我也是盡職而已。”

隨後“啪”一聲脆響,似是莫聆風打了傅嚴,她本就不小的嗓門越發大了起來:“少來誆我,你拿走我的金項圈,上供給誰,為的什麼事,你我心知肚明!你再藉機刁難,我叫嚷出去,看看是誰千古留名!”

傅嚴嘟囔了一句什麼,之後便再沒了聲音。

鄔瑾停住腳步,轉身再次離開,卻仍然忍不住回望一眼,御史台大門再次打開,裏面走出來的人是祁暢。

祁暢怕死,自從指認莫聆風后,就一直在御史台精舍中避難。

祁暢一見鄔瑾,渾身的理直氣壯都變成了情非得已,身子矮下來半截,腳步蹣跚,幾乎是蠕動着到了鄔瑾跟前。

“鄔大哥,”他深深一揖,腦袋埋進褲襠里,“我是萬不得已,您相信我,我也是為了活命,絕不是真心要害莫將軍!我想……我這麼指認兩句,危害不到將軍的……”

鄔瑾看着他深深彎下去的脊背,冷聲道:“在朔河邊,漏舶商用你來探流沙,救你性命的是她,成你之美,使你脫出奴籍的也是她,你卻成人之惡,以僥倖而陷恩人於險地,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說罷,他甩袖而去,走出御史台長街時,正看見一隊男女,挽弓背箭,攜網帶鉤,騎着健馬,驅着細犬,趕着飛鷹,從城外打獵歸來。

一行人正是青春年少,意氣風發之時,無憂無慮,歡聲笑語,從鄔瑾跟前打馬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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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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