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
三月末,陰雨綿綿了小半個月的天驀地放晴,薄薄的暖陽從書房的玻璃露台灑落進來。
目及之處像鍍上了一層金光,連旁邊的梔子花都懶洋洋地享受這片刻的愜意,林桑桑卻高興不起來,正在島上跟朋友慶祝影視項目進行得很順利的她被林柏俊一個電話火急火燎的叫回來了。
結果氣還沒來得及喘就被一頓訓斥,林桑桑挺委屈的,要換了其他人早十倍還回去了,誰讓對面的人是自個老爸,頓時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長久的沉默對峙后,林柏俊嘆了口氣,“桑桑,你這次太任性了。幾個億的項目說投就投,又不是三五百萬的小數目。”
“再者……”林桑桑深呼吸了下,溫聲打斷,“爸,你就放心吧,這次的本子很好,你要看了絕對也會拍雙手贊成。你不相信我總該相信陸森吧,他在娛樂圈混了那麼多年,也投資了的,項目成立之前還找專業人士評估過。”
“那小子有什麼值得我相信的,被他爸媽和大哥徹底給慣壞了,不在自家集團好好學,非要拋頭露面去當什麼明星。”林柏俊說著就開始咳嗽,一聲比一聲厚重,臉紅脖子粗的。
林桑桑忙把茶杯遞過去,又伸手輕輕拍背,眉頭不自覺蹙緊,一臉擔憂的問:“怎麼樣了爸,好點沒?要不我去叫醫生上來看看?”
林柏俊沒好氣的回,“被氣着了別說把醫生叫來,就是華佗在世也沒用。”
“爸~”林桑桑見他好多了,也放心了,又是揉肩又是捶背的,嘴角勾勒出淺淺的弧度,嬌嗔道:“我真的很喜歡這本小說,不拘泥於小情小愛,看完特別震撼,深思熟慮后才決定買下來拍的,跟以前的心血來潮不一樣。”
“以前是有一點喜歡,就順便投個資。這次不一樣,我和陸森都上了心的,還有好好,什麼都親力親為,想想我這兩個月是不是很少過來看你,就是在忙這個事。”
林柏俊沒吭聲。
隔了會兒,林桑桑半攏着林柏俊的脖子,再次撒嬌道,“爸,你就別跟我生氣了好不好嘛?”
“蔣梟知道嗎?”
這話問得林桑桑一愣,反應過來撅了下嘴,聲音虛了不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林柏俊氣得差點話都說不出來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能不跟蔣梟商量?該不會忘了你已經結婚了吧?”
在林柏俊看不見的方向,林桑桑淺淺翻了個白眼,心忖還真忘了,主要是這婚結了跟沒結有區別嗎。領證小半年就見了四次?還是五次來着,某人忙得全世界到處飛。
片刻,林柏俊拍了拍林桑桑的手,讓她到對面坐下,端起茶杯抿了兩口,潤潤嗓子,語重心長地說,“這沒結婚跟結了婚是不一樣的,你們兩個人能走在一起是緣分,要相互坦誠包容理解,才能一直走下去。”
“你們既是夫妻,也是利益共同體,可不能跟以前一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些話對林桑桑來說有點刺耳,也無比的陌生,垂着頭聲音不大不小的反駁道:“只見過兩三次面就結婚的能有什麼緣分。”
“再說,我的事情為什麼要找他商量,也沒見得他的事來找我商量啊。”
沉默了會兒,林柏俊娓娓道來:“話不是你這樣說的,之所以讓你嫁給蔣梟,是因為爸爸覺得他成熟穩重,無論以後發生什麼,都可以為你撐起半邊天。但前提是你得收斂收斂你的性子,畢竟在這個世上,除了爸爸可以無條件包容你的小脾氣,應該也沒有第二個男人了。”
“結婚了就要學着長大。”
“為什麼沒有呢?”
兩句話同時落下,林桑桑正視林柏俊的目光,篤定地重複了一遍:“為什麼沒有呢?如果結了婚我就要為了一個男人去限制我自己,時刻揣摩對方的想法,生怕惹不高興,那我不是結婚,是受虐。”
“還有,不能像爸爸一樣對我的男人不會成為我老公。”
這些話還真不是林桑桑胡掐,是她跟蔣梟約定好的一部分。不然以她的性格,如果不是心甘情願嫁給蔣梟,就是林柏俊也強迫不了。
聞言,林柏俊欣慰又擔憂。
還想說什麼桌子邊的電話不停震動,嗡嗡嗡地。兩人定睛一看,來電顯示‘悶騷男’,林桑桑尷尬得腳趾扣出三室兩廳,繼而以驚人的手速拿起去了陽台。
電話里傳來低沉,略帶一點啞的聲音,是蔣梟:“在哪?”
林桑桑握着手機放在耳邊,不自覺攥了攥,下意識的回:“在家。”
“家?”
“嗯,在家。”林桑桑聽到蔣梟略帶疑惑的聲音才猛地反應過來,不咸不淡的問,“有什麼事嗎?”
那頭沉默了一瞬,說:“我過來接你。”
緊接着就聽到蔣梟跟人說話的聲音,應該是家裏的阿姨和司機,林桑桑掛了電話回到書房。
林柏俊咳了一聲,笑得眼角都帶着細紋,“是蔣梟?”
林桑桑輕‘嗯’了下。
“他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林桑桑把玩着手機,面上沒什麼情緒,“就回來了,正往這邊趕。”
“回來好!回來好啊!”林柏俊滿面春風的站起來,邊走邊說,“我得去把我前段時間珍藏的好酒找出來,晚上喝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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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桑桑在樓上待了會兒,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才不情不願的下樓,結果剛走到樓梯口就碰見上來叫她的阿姨。
“桑桑,蔣先生已經到了,在客廳跟老先生聊天。”
“好。”
說完林桑桑抿了抿唇,放在扶梯上的手來回摩挲,再不緊不慢的往下走,直到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睛裏,男人從容的坐在沙發上,戴着金絲邊眼鏡,身子微微往前傾,手肘以大腿為支撐點,似笑非笑,薄唇輕啟,不知說了些什麼,把旁邊的林柏俊逗得放聲大笑。
好似剛才那一片刻的對視是她的錯覺。不等林桑桑多想,就聽到林柏俊爽朗的聲音,“桑桑,你去廚房叫阿姨多做幾個阿梟愛吃的菜。”
“哦。”林桑桑瓮聲瓮氣的,應完沒有一絲留戀,徑直往廚房去,剛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的笑聲。
“桑桑,你怎麼過來了?”其中一個更顯年輕,穿着整潔昂貴的女人轉過身來,親昵的拉着林桑桑,臉上的笑越發濃郁,說,“這裏面油煙多,對你們小女孩皮膚不好。”
林桑桑的手下意識縮回,朝王秀牽強的笑着,“爸爸讓我過來說多做幾個蔣梟愛吃的菜。”
“這事啊,桑桑你放心,剛我還在跟王姐說呢,多做幾個蔣先生愛吃的菜,平時工作忙,又不常回來。”王姐是家裏的做飯阿姨,十多年了。至於王秀為什麼稱呼她為姐,是有大淵源的,幾年前家裏人手不夠,就把這事交給了老王夫婦,正因為王秀姓王,加上嘴甜謙虛,說自己處境艱難,前夫一天只知道吃喝賭博,回來還打人,連兒子也不放過,好不容易擺脫掉,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養家餬口。
沒想到來林家不到一年就成了男主人的新女朋友,當時家裏上上下下都在議論,王秀卻不受一點影響,平時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也不擺架子,權當自己多了個身份,照顧起人來也細緻入微,很快贏得了眾人的心。
面對王秀幾年如一日的熱情,林桑桑還是適應不了,覺得怪怪的,又說不上來哪裏怪。正想說個什麼結束對話又聽到王秀說,“桑桑,晚上你得好好看着你爸爸,今日不同往日,可不能這麼喝酒了。”
林桑桑敷衍了一句。
王秀隨着林桑桑出了廚房,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轉念輕嘆了口氣。
林桑桑眉頭微蹙,又很快鬆開,面上還是帶着尊稱,“秀姨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
“那行,我先過去了。”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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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阿姨做好了一大桌子菜,林柏俊笑着將酒拿出來,不知王秀俯身過去輕聲說了什麼,瞬間改了主意,“阿梟,今天咱爺倆就不喝了,多吃菜,聊聊天。”
“行。”蔣梟說著就夾了一塊炸魚放在林桑桑的碗裏,低聲說,“你最喜歡的,嘗嘗。”
見這幕,林柏俊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以後沒事你倆常回來吃飯。”
“會的。”蔣梟斂眸看了眼,不疾不徐的說,“這幾個月是忙了點,都沒好好陪陪桑桑。”
自家閨女的性子可不能往高處抬了,林柏俊回,“工作嘛,都能理解。”
“……”
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林桑桑和王秀當陪襯,前者恨不得將頭埋到碗裏,不知腹誹了多少遍,有意思嗎蔣梟,累不累,人前裝作一副很恩愛的樣子。後者則忙前忙后的給林柏俊夾菜,盛湯,沒有一絲怨言。
飯吃完,坐了一小會兒就準備回去了,林柏俊讓蔣梟跟他一塊去趟書房,不知說了什麼,也不久,十來分鐘就出來了。
兩人出了院子,林桑桑故意落後蔣梟一小步,誰也沒說話,也沒什麼話可說。
半空中掛着一輪皎皎明月,月光傾瀉,打在蔣梟身上,平添一絲朦朧的美感,忽地,迎面一陣刺骨的微風,只穿了一條單薄裙子的林桑桑反射性縮了縮脖子。
蔣梟斂眸一看,便將西服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輕蹙眉,話語裏帶着少許責備,“這麼冷要什麼風度?”
林桑桑撇撇嘴,懶得搭理。
很快上車,林桑桑調整了下坐姿,終於綳不住了才問,“我爸是不是跟你說了我投資電視劇的事情?”
這段時間蔣梟忙得一天最多睡三四個小時,人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剛在老丈人家都是強撐着。這會兒伸手捏了捏鼻樑,輕磕上雙眼,聽到林桑桑的話只淡淡的‘嗯’了聲。
“還跟你說我任性,不懂事,要你多擔待包容什麼的,是不是?”
聞言,蔣梟眼皮動了動。只見林桑桑頭髮松垮盤着,鬢角滑落下來幾縷,紅唇打眼,身着法式復古小黑裙,領口微低,露出精緻鎖骨,整個人明艷得不可方物,懶懶的靠在椅背和車門中間,像只逐漸暴躁的高貴貓兒。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我還就是任性,不懂事了,反正這資投定了,”
“——刷你的卡。”
明晃晃挑釁!
“好。”蔣梟眼底笑意浮現,輕哂一聲,“俗話千金難買美人笑。”
買你個大頭鬼!
林桑桑一拳打在棉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