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先天丹
醫館院子裏。
老樹巍巍，涼風習習。
胡青秋坐在躺椅上，吧嗒着旱煙，噴吐出的雲霧，混着葯爐彌散的煙氣，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洛陽坐在旁邊，看着胡青秋的側臉。
他的氣息，給人一種枯敗的感覺，就像是即將死去的老樹。
“洛陽啊，老夫命不久矣……”
這是洛陽回來后，胡青秋給他說的第一句話。
看他現在的樣子，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原本，胡青秋預測自己應該還有一年多的壽命，可是現在，距離他和洛陽達成約定，還不滿一年。
這期間，也許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使得他本就所剩無多的生命，加速走向了盡頭。
“寧兒的情況，比想像中棘手，最近這一年，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老夫不得不耗費內力，替她穩固，好在效果還算不錯，在她十八歲之前，不會再發作了……”
胡青秋開口說道。
似乎是在解釋洛陽的疑惑。
“不過，這依舊只是權宜之計，要想徹底治好她的病，唯有煉出先天丹……”
先天丹？
洛陽聽到這個名字，不禁心中微微一震。
他曾在一本奇聞古籍中，看到過一則異事傳說，說是世間曾有仙人，能采天地靈藥，融合精華，煉製成先天之葯，稱為先天丹。
此丹可補凡人先天缺陷，脫胎換骨，延年益壽。
若是武者服之，可打通體內奇經八脈，開啟靈慧，有幾率助其踏入傳說中的先天之境。
“胡老要煉製的，居然是先天丹，難怪他不敢透露給其他人知道。這玩意兒，可是江湖中人人都渴求的至寶，哪怕只是泄露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會引起軒然大波！”
洛陽心中驚嘆。
先天之境，是所有武者夢寐以求的境界。
一旦成就，將會擁有不可思議之偉力，足以橫行江湖，鎮壓武林。
更何況，還有傳說，先天之境是踏入修仙的門檻。
有機會進入一個嶄新的天地。
但先天之境難成，難如登天。
江湖中後天巔峰的高手，其實不少，每個時代都有很多驚才絕艷之人，於武林中闖出赫赫威名。
可卻極少有人能夠突破這一層阻隔。
返本歸元，煉出一口先天之氣。
這需要天賦，也需要莫大的機緣。
如此一來，能夠幫助人突破先天阻隔的丹藥，便顯得彌足珍貴了。
屬於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寶。
倘若胡青秋在嘗試煉製先天丹的消息傳出去，恐怕整個慶國武林都會被轟動，到時候，無數高手蜂擁而至，即便是巨鯨幫也抵擋不住。
那時候等待他們的，就是毀滅。
所以，胡青秋一直守口如瓶。
哪怕是洛陽，也從未得知，他究竟要煉製的是什麼丹藥。
如今，胡青秋連這個秘密都說了出來，看樣子，應該是真的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他體內本來就積累了太多丹毒，靠着內力壓制，才能有兩年可活。
但胡寧的病情反覆加劇，他必須耗費內力來壓制。
自是難以久持。
就算是洛陽提早趕回來，也一樣改變不了什麼。
“我已經將冰魄珊瑚帶了回來，只差最後一味材料，若真能煉出先天丹，您也可以活吧？”
洛陽開口說道。
他對胡青秋還是很感激的，自是不願眼睜睜看着他死去。
聽到他的這句話，胡青秋轉過頭來，眼神之中閃過一抹柔和之色。
“就憑你這句話，證明老夫沒有看錯人。不過，凡人壽數有定，生老病死誰也逃不過，我年事已高，身體機能也早就枯竭，就算有了先天丹，成功突破的幾率也是萬中無一，何必浪費材料……”
胡青秋搖了搖頭。
“而且，先天丹所需的最後一味材料，極難獲取，短時間內，你恐怕是找不到的。老夫應該是沒有機會親手把它煉出來了……”
他說著，從懷裏取出了一卷有些泛黃獸皮卷。
“這就是你一直想要得到的煉丹之法，此物其實是我早年跟隨一夥盜墓賊所得，為了掩人耳目才說是從遊方道士手中獲取。這裏面記載的煉丹之法，乃真正的方外之術，補天丹的丹方，也在其中……”
方外之術？
這是真正的仙家煉丹術，有別於凡俗間的煉藥技藝！
胡青秋那神奇的丹精，應該就是靠此法煉製出來的，更別說其中還記錄了補天丹的丹方。
洛陽眼神炙熱。
這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東西。
但他並沒有立刻接手。
而是不解地看着胡青秋，道：“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煉丹術如此珍貴，為什麼您不將其傳給胡寧，而要假手於我這個外人？”
“煉丹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凡俗煉藥，只要掌握技巧即可。但煉丹涉及的東西更為深奧，需要依靠精神神識來精妙控制火候，融合藥性。寧兒雖然從小跟隨我學習醫術，但她先天有缺，體質孱弱，神識也脆弱無比，這輩子註定無法修行，也學不了煉丹術，能平安健康地活下去，已經是貪天之幸了……”
胡青秋嘆了口氣。
要是能選擇，他當然想把衣缽傳承給自己孫女，外人再好，又哪有自家人可靠。
但事實情況並不允許他這麼做。
胡寧的身體是一個方面，心性也太過單純善良，真要是掌握了煉丹術，未來恐怕是禍非福。
相比之下，洛陽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些年來，胡青秋自問也算對他頗為了解。
成熟穩重，有些心機。
但品行不壞，也不是一個薄情的人。
至少在胡青秋現有的選項中，洛陽，是最適合也是最值得託付的人。
“這先天丹的丹方，原本殘缺不全，老夫花費了半生時光研究，所幸終於將其完善。而今材料也準備得差不多，你只需找到最後一味，便可煉製。以你在煉藥方面的天分，老夫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
胡青秋眼神灼灼地看着他，神色前所未有的鄭重。
“我現在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註定無法親手煉製此丹，只能將此事託付給你。洛陽，答應我，一定要在寧兒十八歲之前，煉成先天丹，救她性命，這是老夫唯一的請求……”
這本應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但胡青秋卻將之稱為“請求”。
洛陽又怎麼忍心拒絕一位老者的臨終請求？
他站起身來，雙手接過那份皮卷，認真地回答道：“胡老放心，我定會竭盡全力。”
他沒有把話說太滿，畢竟，那先天丹肯定不是那麼容易煉製的，自己現在材料都還沒湊齊。
不敢說一定可以做到。
“好。有你這句話，老夫也就放心了。”
胡青秋臉上露出笑容。
說了這麼多，他似乎也有些累了，於是擺手道：“你走吧，回後山葯園去，寧兒這些天都住在那邊。老夫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讓我安靜地走完這最後一程。”
“胡老……”
“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作甚？生死有命，凡人遲早都有這一天，老夫早就看開了。”
說完，他閉上了眼睛，不再理睬。
洛陽見他態度堅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便退了出去。
等他走後，胡青秋這才睜開眼睛，低頭看了一眼指尖藏着的銀針。
事實上，他原本計劃，是找機會給洛陽下毒，以此來保證對方會儘力救助孫女。
但洛陽的那一句話，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小子，沉穩老練，可以動之以情，誘之以利，但絕不能脅迫。
否則自己一死，必然反噬，單憑胡寧那傻丫頭，怎會是他的對手？
而且，胡寧如果成功度過十八歲的劫難，以後的路還有很長，總要有個人替她遮風擋雨。
所以最終，胡青秋改變了主意，沒有出手。
他抬起頭來，望着後山的方向，喃喃自語：“丫頭，爺爺能幫你做的，只有這麼多了。洛陽知道先天丹的功效后，就算是為了他自己，也會拚命去湊齊材料，煉製出來的……願你此生，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