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體面一點
陰暗的樓道里,方曉玲一步步地踩着台階,她手裏捏着許願卡,腦海里不斷縈繞着羅蘭的話,“我並不喜歡人類的情緒,它們總是影響思考,讓人做出並不理智的事情。可當一個人善於利用自己的情緒時,那就另當別論。我們女人應該學會利用自己的優勢去表達憤怒,動手並不是我們擅長的事情,你要攻擊的是他的內心,要在自己發泄怒火的同時,起到讓對方愧疚的效果。你應該這樣做……”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第九層,沈毅就在這層的二室,方曉玲不坐電梯,就是因為不知道接下來該怎樣面對沈毅,雖然羅蘭已經把每一個步驟都告訴了她,可她還是怕自己搞砸,她站在門外,掏出家門鑰匙,卻久久沒有勇氣開門。
正當她躊躇的時候,門突然從裏面被打開了,門內的光撲在她身上,讓她無從遁形。
與此同時,羅蘭也被一束光照亮了全身,那是手電筒發出的強光,可羅蘭硬是沒有眨眼,她直直地看着身前的幾個紋身壯漢,冷聲問道,“有事嗎?”
拿手電筒的禿頭眼睛瞪得溜圓,“我的天,這妞正啊!一個人來這條街上,看這穿的那麼露,應該是出來賣的吧?”
“老三,你別嚇着人家。”左臉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走到羅蘭身前,“美女,你不是本地人吧?”
羅蘭眼皮都沒抬一下,她仍然繼續往前走着,就像走在一條無人的街道。
“這後街可不是誰都敢來的地方,特別是在晚上。”禿頭帶着幾個手下攔住了她的去路,歪着嘴笑道,“沒別的意思,哥幾個就是想請你喝個酒。”
說罷,那些手下將羅蘭團團圍住,嘻嘻哈哈地開始伸出手來,可卻都撲了個空。羅蘭早已躍到半空,穩穩地落在不遠處的地上。
“喲,練家子!看着挺瘦的姑娘,沒想到彈跳力那麼好。”刀疤男好像更興奮了,他動了動脖子,“這要獻給龍爺,他老肯定會喜歡!”
禿頭的臉陰沉下來,“二哥,這麼好的貨色給龍爺了,那兄弟們怎麼辦?”
刀疤男摩拳擦掌地笑道,“獻給龍爺是要給的,我又沒說馬上就給!來吧小妞!”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羅蘭一步步朝那群人走過去,說道,“走吧,把我獻給龍爺。”
禿頭聞言反應了半天,確認自己沒聽錯以後,才緊張地問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僅隔着兩條街的青花公寓裏,沈毅說出了跟禿頭一模一樣的話。
“字面意思。”方曉玲低頭收拾着行李,“一會我的朋友就來接我,這樣不是挺好的,全部如你所願,車房都歸你了,你可以直接讓那個女同事搬進來住。”
沈毅本以為方曉玲回家以後會又哭又鬧,沒想到一切都和他所想的相反,方曉玲似乎放下了一切,表現得極其坦然,坦然的異常,就像……
“怎麼感覺,你就盼着這一天似的,就這麼著急走?”
一股酸意直衝到方曉玲的鼻腔,沈毅這麼說是捨不得她嗎?她想抱住沈毅說自己並不想走,可她的腦海中卻浮現出羅蘭的話語:“方曉玲,你記好了,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他說什麼,今晚上你必須全部按計劃行事,一個步驟都不要落下,如果你做不到的話,以後就自求多福吧!”
“這重要麼?”方曉玲故作鎮定地回道,羅蘭囑咐她,不管沈毅問什麼問題,都要回復一句類似的話。
沈毅點了支煙,吐着煙霧道,“啊……也是,事已至此,你怎麼決定都好,我是無所謂,就是感覺對你不太公平。”
“對不起。”方曉玲不知道該說什麼,羅蘭告訴她,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就道歉,如果忍不住哭了或者什麼地方搞砸了,就道歉。
沈毅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又強行擠出微笑說,“該道歉的應該是我吧,是我……”
沈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方曉玲打斷了,“真的對不起!”
“你……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啊。”
“對不起!”
沈毅徹底蒙了,他深深地吸了口煙,沉默了一會,問道:“難道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么?”
“已經不重要了。”
沈毅將煙頭摔在地上,“你這話什麼意思?咱們還沒離婚呢,你外頭有人了嗎?”
方曉玲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按照羅蘭的囑咐說道,“這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那你就回答我!”
方曉玲抬頭看着沈毅的眼睛,確定他是生氣了以後,才說道,“你沒必要生氣,反正你對我也沒感覺了。”
說完以後,方曉玲不禁更加佩服羅蘭,她說只要這樣回復,沈毅就會有情緒崩潰的時候,當他有情緒了,就要問他這句話,讓他的潛意識裏開始琢磨一件很重要的事,這件事就是——如果自己已經不在乎了,又為什麼要生氣?
羅蘭說,只要做到這一步,沈毅就會掉入心理一致性的陷阱,接下來他會為自己的行為做解釋,不管他解釋什麼,你都要裝作不在乎的樣子。然後他一定會有話語的漏洞,仔細聽好,只要一出現他其實還在乎的你的話語,不管你的行李收沒收拾好,把許願卡扔到他能見到的位置,關上行李箱提着就走,千萬不要回頭。
“是,我的確對你沒感覺了,我只是對婚內出軌這件事本身很氣憤。”
“哦,好吧。”方曉玲淡定地回復着。
“所以你真那麼做了對吧?到底什麼時候,是我出差的那幾天么?算了算了,反正也無所謂了,明天就離婚了。”沈毅深吸了一口氣,“不過真看不出來啊,你平時在家一點都不打扮自己的,難道你是故意這樣對我的么?”
“不重要了。”
沈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憋了半天,說道,“最起碼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和那個女同事最多只能算曖昧而已,畢竟結婚以後你對我真的挺好的,可是自從你失憶了以後,你跟戀愛時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簡直是兩個人。”
“對不起。”
“你該不會是故意裝作失憶來測試我吧?”
“這根本就不重要。”
“你總說不重要,我知道現在對你來說什麼都不重要,可我有必要知道真相啊,畢竟我現在還是你的老公啊。”
“抱歉。”
“我不想聽你的抱歉,你就跟我說句實話,到底是什麼回事,也許咱們之間有什麼誤會,我白天之所以跟你說的那麼決絕,是怕你覺得咱們之間還有希望,那樣反而會讓你更加痛苦,其實我對你還是有感情的。”
“來了!”方曉玲下意識脫口而出,她就等沈毅說這些話,由於太過興奮自己沒控制住,不過無所謂了,接下來得趕緊走。
“什麼來了?”就在沈毅一頭霧水的時候,方曉玲將一張卡片仍在地上,然後蓋上行李箱,拎起來就走。
“這什麼啊?”沈毅剛要去撿,卻見方曉玲頭也不回的已經出了門,他趕緊追過去喊道,“曉玲,話沒說完呢,你那麼著急幹嗎?”
方曉玲按照羅蘭的囑咐走電梯,如果電梯不在這一層,就站在原地等,如果就在這一層,那就進電梯裏,不斷按着開門,等見到沈毅追出來了,再按關門鍵。
“曉玲,我不是要攔着不讓你走,不過咱們總要把話說清楚吧?”
“不好意思,別碰我好嗎?”方曉玲的腦海就像住進了一個小羅蘭似的,不斷地敲打她的腦袋說:這次行動,你要達到兩點目的,第一是距離感,秉持友好但陌生的關係,讓他感覺你已經和他產生了疏遠;第二是神秘感,要和之前的性格形成反差,不要讓他覺得你的行為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行動至此,方曉玲感覺自己彷彿戲精附體,甚至已經可以即興發揮了,她完全明白了羅蘭的用意,此時的她,發自肺腑的崇拜羅蘭。
電梯還沒上來,方曉玲不住地按着開門鍵,彷彿一刻也不想在這多呆似的。
沈毅開始有些不知所措,很奇怪,他居然有種自己才是被拋棄那一方的感覺,可離婚這件事,明明是他先提出來的。
“曉玲,你不明白,我之所以跟姜彤彤有些曖昧,只是她有點像從前的你,我只是懷念咱們之前在一起時的感覺罷了,如果你並沒有失憶,你就告訴我,到底你是不是故意測試我的?”
話音未落,電梯門開了,方曉玲走進電梯裏,緩緩地對沈毅說:“你說的這些,不重要了。”
要被關上的電梯門被沈毅攔住了,他急迫地說,“這很重要,如果你是在測試我,咱們根本就沒必要離婚的。”
方曉玲緩緩揚起了嘴角,她是發自肺腑的露出了笑容,因為就連最後沈毅會攔住她這一點,羅蘭也想到了。
“沈毅,你是個大男人,體面一點。”方曉玲原話照搬。
沈毅愣了半天,最終輕輕嘆了口氣,後退了半步,眼睜睜地看着電梯的門被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