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十六章 百首侯,君臣間隙
本以為是擔心半年前方約定不算數,蘇祁安才拒不受封,蘇玄庸緊繃的臉上舒緩,跟他解釋一番,殿內氣氛,算是融洽起來。
可在承諾過後,蘇祁安依然拒絕聽封,這一下,誰都看的出來蘇玄庸臉上的氣憤。
一而再再而三的,哪怕換做其他人,都受不了,更別說堂堂一國之君的蘇玄庸,但凡換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被拖出去砍了。
殿內大臣各個鴉雀無聲,誰都不敢開口,都不敢觸這個眉頭,誰得膽子能有蘇祁安這麼大,這不是戲耍?
餘光打量蘇玄庸,他的臉色陰晴不定,手掌搭在龍椅上,目光死死的盯着蘇祁安,沉默良久后,帶着低沉的聲音,吐出了三個字。
“為什麼!”
如果蘇祁安沒能給他一個合適交代,這場慶功宴,沒那麼容易結束。
蘇祁安起身抱拳陳述着,大概的意思是說,以他如今的年紀,還配不上位入二品國公之列,實在有些慚愧,希望蘇玄庸能夠收回成命。
能賜婚九公主就是極好的,至於封公爵,蘇祁安萬萬不可受。
蘇祁安的這番解釋,聽上去就是標準的官話,但蘇玄庸並沒有生氣,冰冷的臉色稍稍一緩。
他了解蘇祁安,沒有在慶功宴上大放厥詞,表現張狂,而是知曉一些謙卑,這已算很好了。
雖然是場面話,但稍微平靜下來的蘇玄庸,對這話還是認同的,確實,以蘇祁安只有二十四五的年紀,就邁入二品國公之列,在大涼的歷史上,是前所未有。
哪怕是那些開國元勛被封國公,都是三十好幾,如此年輕的國公,多少是有些誇張了。
當然,這只是一方面,如果蘇玄庸執意如此,誰又能阻攔,他看着蘇祁安,大概能夠猜到他拒不受封的意思。
多半是不想被入閣束縛,不想事事被人監視,還得通報,這點小心思,做皇帝這麼多年的他,如何看不出。
蘇玄庸目光閃動,舒緩的臉色恢復平靜,輕聲道。
“好吧,寡人知道你的意思了,進公爵一事,是寡人考慮不周,茲事體大,日後再說吧。”
“但寡人要是什麼都不封,那不顯得太過無情,而且你與鳳玲大婚,以你一等侯的身份,有些不搭。”
“既然陛下真心想賞賜,微臣還真有一爵位,想要陛下討要,還望陛下恩准。”
蘇玄庸眉頭一挑,聽蘇祁安這麼說,來了興趣,是什麼爵位,竟然比公爵還看重?
在諸多大臣目光注視下,蘇祁安的聲音不緊不慢響起。
“微臣想要百首侯一爵位。”
這話落下,諸多大臣看着蘇祁安的目光,帶着幾分詫異。
百首侯,顧名思義就是百侯之首,是所有侯爵中,排在首位的。
雖然依然是一等侯,但在某些方面,甚至比二品公還要高。
不為別的,在大涼的歷史上,百首侯的爵位,到現在只封過一位,那位軍侯,可謂天縱之才,比蘇祁安有過之而無不及。
年少就封侯,是兩百年前的天才將領,多次率領大涼騎兵,孤身北進大榮,打的大榮一度丟盔卸甲,甚至幾度換了王庭位置。
每次作戰,兵力不會超過萬人,都以突襲為主,長途奔襲,各種穿插,一度讓大榮苦不堪言。
只可惜,天妒英才,這位天才軍侯,在二十幾歲感染疾病,意外病逝。
他的病逝,讓所有人都扼腕嘆息,如果當年沒有那麼早病逝,大榮說不定會被他給滅了。
此後兩百年,大涼再未出現過像百首侯如此優秀的天才將領,正因為百首侯的巨大貢獻,他的這個爵位不僅是百侯之首,更多的還被賦予一種榮譽爵位。
哪怕所謂的國公見到,也得畢恭畢敬。
這個蘇祁安果然不按照常理出牌,一開口就玩這麼大。
雖然蘇玄庸心裏有些準備,但聽到這話,多少有些震動的,他認真的看着蘇祁安道。
“百首侯,你小子胃口真大啊,這爵位並非不可受,但你能向寡人保證,不丟百首侯的臉面嗎?”
“微臣定不辱百首侯爵位,為大涼肝腦塗地。”
“好,有你這句話,寡人信了,那就將百首侯…”
“陛下且慢,老臣有一言要報奏。”
就在蘇玄庸授予蘇祁安百首侯爵位,忽然,鄭源的聲音突然響起。
“哦,看來鄭宰輔是有些想法啊,既然開口了,那就說吧。”
有了蘇玄庸准許,鄭源點頭道,“回陛下,並非老臣對東山侯封百首侯一事反對,恰恰相反,百首侯雖然是百侯之首,但始終是侯爵身份,以東山侯這幾年的南征北戰,封國公才能體現陛下的知人善用。”
“還請陛下三思,封東山侯為公爵。”
鄭源聲音落下不久,身後的一眾大臣皆是齊齊附合,那樣子勢不把蘇祁安推上公爵位置不罷休。
就連一旁的蘇哲、蘇泰也是開口請願。
“還請父皇順應諸位大臣心意,封東山侯為公爵,這才能讓天下百姓看到我朝廷的公正。”
“沒錯,還望父皇順應民意。”
眾多大臣的開口,讓蘇玄庸再度動了封公爵的心思,畢竟他們說的是有道理。
百首侯就算榮譽再大,始終大不過國公,蘇玄庸也不想因為這事,被大涼百姓覺得自己過於苛刻。
而且朝堂眾大臣的和睦,加之蘇哲、蘇泰的分憂,和蘇祁安的矛盾化解,一團和氣,這才是蘇玄庸最看重的。
封蘇祁安為國公又算什麼,說來說去,不都是為了大涼未來。
就在蘇玄庸準備開口,接受眾多大臣的提議,忽然,站在殿中間的蘇祁安,卻是朗聲道。
“本侯獲封一事,何時輪得到各位同僚插手?沒想到才過了兩百年,百首侯竟然還比不上二品國公。”
“各位同僚,真的懂百首侯爵位的意義嗎?依照本侯所看,各位在朝中真是吃好喝好,沉迷眼前的歡樂,全然忘了,守邊關的大涼兵士的苦寒,也忘了丟失百年的青幽二州的痛苦。”
“各位同僚如此捧本侯,真以為本侯會感謝各位,如果這算所謂好意,那行,本侯在這裏,也奏請陛下,讓各位同僚去大涼邊疆走一番,好好體驗體驗所謂強盛的大涼!”
“夠了,東山侯,住嘴!”
蘇祁安的一番慷慨激昂,是所有人沒想到的,也是蘇玄庸沒想到的。
如果前半句只是諷刺提醒各位大臣,紙醉金迷,那後半句,多少帶着指桑罵槐,是衝著他本人而來。
雖然這些話,細細深究,的確是實話,但也得分時候,有分寸在說,而不是在今晚這場專門為他舉辦的慶功宴上,如此大鬧。
這換做任何人,臉上都是掛不住的。
就連站在蘇祁安身邊的謝蒼,也是被他這一番突然的大罵給愣住了。
他可記得,在侯府的商議中,可沒有這一場慷慨激昂。
敢當著蘇玄庸的面,如此指責,蘇祁安膽子大到包天,是大涼歷史以來,絕無僅有的。
就連蘇哲、蘇泰也是愣了會,二人目光對視,他們能想到蘇祁安可能會在慶功宴鬧上一番,但沒想到,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這都不用其他人多辯解,拉扯,蘇祁安的話很直白,就是指責蘇玄庸的昏庸,沉迷娛樂,不理朝政。
這說是死罪都不為過,只要一聲令下,蘇祁,絕對人頭落地。
在這節骨眼上,所有人都很知趣的沒有開口,而是默默的等候蘇玄庸如何發落。
坐在龍椅上的蘇祁安,顯然是被蘇祁安所說給氣到了,大聲喝斥后,沒有說什麼。
目光反而看着下方一旁,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的文宣。
而後冷冷道,“夫子,這就是你教導的好弟子啊,果然不一般,果然牙尖嘴利,就連寡人都不放在眼裏,真是好大啊膽子啊。”
“陛下…”文宣想要開口,但被蘇玄庸給制止了。
“你不用說了,寡人知道你想說什麼,蘇祁安到如今這種地步,和你沒有多大關係,寡人不會怪罪你,你也教導不出這般有個性的弟子。”
蘇玄庸目光一轉,落在蘇祁安身上,繼續道,“既然東山侯這麼傲氣,那寡人就順了你的意,封你為百首侯,身份待遇等同二品國公。”
“慶功宴也開了,爵位也封了,我看今晚就到此為止吧,各位都散了吧。”
“東山侯…不對,寡人應該稱呼百首侯,既然你這麼能說,百首侯留下,好好的跟寡人敘舊一番,畢竟寡人也有好長時間沒有和百首侯閑聊,百首侯半年時間變化之大,寡人也是好奇得很啊。”
蘇玄庸這話,如果不聽語氣,都以為是對蘇祁安的信任和倚重。
但這次,從冰冷的語氣中,都能感受到蘇玄庸的憤怒,如果說前兩次,蘇玄庸還能容忍,但這次,實在太大膽了。
完全冒犯了天威,就算看在他這幾年的功勞下,保住一條命,但蘇祁安註定失去了蘇玄庸對他的信任。
任何一位皇帝,在信任、倚重、包容手下大臣,都有一個極限,蘇祁安這種和當面指着鼻子罵,沒什麼區別。
打皇帝的臉面,註定了二人君臣之間的信任,到此為止,今夜過後,蘇祁安多半會失去最大的倚重靠山,這一切要怪只能怪他自食惡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