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貪權勢趙高謀逆 掩死訊秘不發喪
趙高接連兩日進宮探望始皇帝被拒,看今日李斯安排,情知陛下已薨,因此對藏匿諭令一事也鬆懈幾分,使人將胡亥召於自己房中。
胡亥入,見趙高正獨跪書案前,手拿一封帛書仔細查看,於是恭恭敬敬行禮曰:“胡亥見過老師,不知喚弟子前來何事?”
趙高放下帛書,卻未起身,而是指身邊涼榻曰:“稍坐,老師有話要問你!”
胡亥奇曰:“老師要教考弟子學問,但何必今日,陛下身體康復,丞相令啟行歸京,老師不安排僕從收拾行裝,何故如此安閑讀書耶?”
趙高卻是諱莫如深一笑,將手中帛書遞於胡亥曰:“公子請看,這是何物?”
胡亥本是天家出身,看帛書上有玄鳥金線圖,又有蜜蠟璽印,自然識得這是皇帝諭令,因此大驚失色,小心將帛書置於案上曰:“此乃陛下御書,老師何故與我?若傳入陛下耳中,定然大罪也。”
趙高目視胡亥慌亂神情,微笑安撫曰:“公子放心,就算眼下公子將此書打開觀看,陛下也不會責怪與你。”
胡亥詫異,良久方問:“老師何出此言?難不成此並非真陛下御書?”
趙高搖頭,“非也,此書重若泰山,實乃大秦根基國本,一旦打開,天下必然震動,怎會不真,老夫跟隨侍奉陛下三十餘年,經手御書不知幾許,然此乃最重要的一冊。”
胡亥更是慌亂,目視趙高驚恐曰:“那老師何故害我?”
趙高擺手,正色曰:“你隨老師學習數年,老師何曾害過你,此帛書乃是一日前陛下醒來口述之遺詔,打開,就能知大秦未來天子是誰!”
“遺……遺詔?”
胡亥驚惶而起,差點兒撞翻木案,指着帛書驚恐不能言語,然而數息之後猛然盯着趙高,聲顫問:“陛下既然康復準備歸京,又何來遺詔?”
趙高看着胡亥曰:“既是遺詔,陛下自然已經駕崩!”
胡亥駭然驚呼:“父皇薨了?”
趙高微微點頭,“定然。”
胡亥臉孔扭曲顫抖,曰:“你……你如何知曉?”
趙高起身行至胡亥面前,看着他驚恐之狀,曰:“公子這兩日可曾見過陛下?”
胡亥搖頭,曰:“不曾,我數次去寢宮請安,皆被宦官阻擋,言陛下正在休息,昨日申時還遇周太醫出宮,他與我說陛下恢復很好,若是不打擾恢復更快,讓我這兩日不用去請安,因此今日我便未去寢宮,方才聽聞陛下已經痊癒,丞相令拔營歸京……”
趙高曰:“公子難道就沒有懷疑過?”
胡亥茫然,“懷疑?何來懷疑?”
趙高嘁曰:“此不過是李斯障眼法罷了,老夫這兩日進宮探望也被擋在門外,據我所聞,陛下寢宮除開幾位常年服侍起居之內侍宦官之外,就只有太醫令周炯和幾位隨行太醫每日入宮,其餘人等皆不許出入,李斯自己都不曾進去,今日突然就說陛下康復,令拔營歸京,此莫非有詐乎?更何況陛下至雲夢便時有不適,在會稽郡足足修養月余才重新啟程,這次生病前後更是近兩月時間,此前已經連續數日水米不進,整日昏迷,眾太醫均束手無策,如此重病,難道區區兩日就完全好轉?”
胡亥雖然年輕,但並不愚蠢,聯繫趙高之語,又近兩日行轅變故,心中已漸信七八分,因此臉色瞬間蒼白幾無血色。
趙高轉身拿起案上帛書,曰:“此書乃是昨日巳時,陛下蘇醒之後令高所書,陛下親自驗看並封印,內容老夫一清二楚,乃是令長公子與蒙恬交接兵權,速歸京治喪。”
胡亥顫聲問:“那老師為何還未送走?”
趙高曰:“陛下駕崩,卻並未立儲,二十餘位公子,唯獨給長公子賜書,此書送至軍營,長公子一旦歸京,必然登基為皇帝,公子貴為天家子弟,到時卻無尺寸之地,除開顯貴之身外別無他物,你可甘心?”
胡亥呆愣許久曰:“天子傳位本該如此,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皇崩駕卻不封諸位公子,有何言之?”
趙高搖頭曰:“不然,眼下大秦基業就在我手中,有此書在手,天下權勢盡在掌控,或為人上,或為人下,或制人,或制於人,一念之間,豈可同日而語?天子之位公子也有機會,只要公子想要,高願鼎力相助。”
胡亥惶然曰:“廢兄而立弟,是不義也;不奉父詔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疏,卻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身殆傾危,社稷必亂,此乃天道,弟子怎敢違逆。”
趙高曰:“昔湯武殺其主,天下稱義,不為不忠。衛君殺其父,而衛國載其德,孔子著之,不為不孝。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若顧小而忘大,後必有害;狐疑猶豫,後必有悔。唯有果斷而敢行,鬼神避之,後有成功。望公子明白為師這番苦心,只有如此,公子才能大權在握,和陛下一樣受天下萬民敬仰。”
胡亥猶豫,內心惶恐,最後泣曰:“父皇剛剛崩駕,大行未發,喪禮未成,我等就違令行事,不孝甚也,何不等送父皇遺體歸京,辦完葬禮再論?”
趙高一聽急曰:“公子糊塗,間不及謀,機不可失,行事當斷則斷,豈可如婦人哉?此事一旦敗露,你我死期至也!”
胡亥嚎曰:“若丞相不準,如之奈何?”
趙高緊緊握住帛書沉吟許久,曰:“的確如此,單憑你我二人定不能成功,但請公子放心,此事臣自會辦妥。”
胡亥以袖拭面委坐涼榻之上瑟瑟發抖,半晌方曰:“一切全憑老師做主。”
趙高輕扶胡亥肩背慰之曰:“公子勿要害怕,御書在高手中,除開你我尚無人知曉,眼下李斯焦慮難安,陛下駕崩卻不敢聲張,比我等更加急切,你只需聽我安排,李斯必然答應。”
趙高與胡亥密謀篡位,李斯卻並不知曉,眼下他所慮者,只有儲君二字。
始皇帝崩駕,不能走脫消息,只有順利將始皇帝遺體運回京師,他才能有轉圜之地。
為了掩蓋始皇帝死訊,李斯密令內侍於鄉野覓棺槨一具,收斂始皇帝屍首,並趁夜置入一輛輼車之中,另天子玉輦之中,則安排始皇帝幾位貼身宦官乘坐,閉門塞窗,以蔽耳目。
如此準備兩日之後,巡遊隊伍拔營啟程,離開沙丘行宮西歸。
李斯能當丞相,自是心細之輩,情知若急於返歸京師,必然引起猜疑,因此令巡遊隊伍遵前路而行,眾人果然不疑有他,數萬禁軍僕從車馬相連,旌旗招展綿延數理,一路往太原郡而去。
行進途中,一如往常每日安排人往玉輦奉送飯食,另有百官欲奏事者,亦只能由宦官從車窗遞入批閱發還。
始皇帝本就威儀甚眾,百官懼怕,如此行事雖不合常理,然也並無太多人置疑,有人言及,則有太醫釋曰:“陛下大病方愈,身體虛弱,經不得風寒。”
於是百官隨從盡皆釋然,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