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想欺負她

第 34 章 想欺負她

明雪霽遠遠望見西跨院的飛檐時,便開始緊張。

計延宗到底還是讓她過來了,他不敢違拗王府的意思,便只能獨自帶着明素心回去明家。

肩輿穿過花園,停在西邊院門前,明雪霽定定神,扶着青嵐的手走下來。

計延宗不在,那麼元貞呢?沒有了礙眼的丈夫,元貞會不會更加肆無忌憚?

穿過廳堂,走過天井,一路上靜悄悄的,廖延也不在,他每次露面似乎只是為了敷衍計延宗,今天計延宗沒來,他就也沒來,空蕩蕩的路上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響着,讓人心裏的恐懼隨着腳步的聲音,一點點滋長。

那種被撕裂的感覺又來了,明雪霽停在跨院門前,深吸一口氣。

她已經來了。她也知道等着她的是什麼。所有的一切在她向元貞捎信的一刻都已經做出了決斷,那麼,又何必再糾結痛苦。

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只要能離開,只要今後能好好活下去,都是值得的。

明雪霽邁步走進跨院,安安靜靜沒有聲音,不敢抬頭,餘光瞥見石青馬面裙的一角,是楊齡。

心裏猛地一寬,連忙緊走兩步來到近前,福身行禮:“妾見過楊局正。”

“來了。”楊齡點點頭,“今日教你梳妝。”

內堂中走出幾個侍婢,捧出鏡台妝盒,明雪霽坐在圓凳上,由着侍婢把髮髻拆開,牙梳順着髮絲,一點點順下去,梳通了,抹上頭油。

“宮中梳妝講究得體大方,不喜奇淫巧技,也不可過於呆板,”楊齡喚過一個年紀稍大的侍婢,“你來給明夫人梳個桃花髻。”

烏油油的頭髮披滿肩頭,侍婢利索地分成幾綹,各自擰、盤、編,又有幾個侍婢捧着鏡子站在四周,用鏡面映出梳頭的動作,方便明雪霽看清楚。

“通常都是侍婢來梳頭,不過明夫人自己學會了也沒有壞處。”楊齡道。

明雪霽點點頭,暗自記住梳頭的步驟。聽說大戶人家還有專門梳頭的丫鬟,如果她學會了,將來也是謀生的本事。

桃花髻很快梳好,用原本的木簪固定,侍婢用銀盤送上新摘的睡蓮,楊齡挑了一朵白中透粉給她簪在發上,明雪霽從鏡子裏看着,清雅的桃花髻配着斜簪的睡蓮,嫵媚別緻,就連那支灰撲撲的木簪也被襯得格外多了幾分韻味。

“簪環首飾不在於多貴重,搭配適宜就好。”楊齡道。

明雪霽咀嚼着話里的意思,點了點頭。

“妝面亦是如此,不可太過奇巧喧賓奪主,也不要太過呆板泯然眾人,”楊齡道,“一切都以適宜合度為佳。”

螺子黛,茉莉粉,玫瑰胭脂,白玉盒中盛着凝脂也似的口脂,一點點塗抹描畫,原本溫柔靜默的容顏一點點鮮妍明麗,媚意似水,無聲流動,楊齡示意侍婢用粉膏遮住明雪霽手上一處處傷疤:“你皮膚底子極好,可惜有許多傷疤,須得每天以葯汁浸泡,再塗抹祛疤的藥物,時間長了,或許能好。待會兒走的時候讓青嵐她們帶上。”

明雪霽怔了怔,她才剛來,為什麼說待會兒要走?

敷粉畫眉染上胭脂,只剩下最後的口脂沒塗,鏡子裏看見侍婢紛紛離開,末后楊齡向著堂外行了一禮:“王爺。”

元貞來了。

明雪霽緊張着站起,又被他按着肩膀坐下去,他拿起口脂盒,手指蘸了點,向她唇上點下。

明雪霽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

元貞慢慢塗著,他其實並不會塗口脂,無非順着她嘴唇的輪廓塗滿罷了,口脂是柔潤溫婉的紅,點在她乾淨的臉上,像雪地里綻開一朵紅梅。

手指慢慢移動,鼻尖聞到了清甜的香氣,不知是口脂的,還是她的。

像被漩渦吸着拉着,元貞的頭越來越低,那點紅梅近在咫尺,舌尖彷彿嘗到了香甜的滋味,她卻突然睜開了眼:“王爺。”

曖昧驟然打斷,她乾淨的眼裏又有驚慌,元貞鬆開了手。

直起身:“收拾好了?那就走吧。”

手指在袍袖底下拈了拈,指尖那點紅暈開了,心裏也染上一層緋色。

明雪霽跟在後面:“去哪兒?”

“你提過幾次你娘的茶葉鋪子,”元貞往外走着,其實她從沒說過想去看看茶葉鋪子,但他能看出來她想。年少時他也曾有過這種渴望而不可得,矜持着從不肯與人說的思念,“走吧。”

明雪霽想不起曾在什麼時候,曾跟他說過幾次母親的茶葉鋪子,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太緊張,許多話都是恍恍惚惚說出來,再回想時除了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親昵,別的都記不住了。

但他能記得,還肯帶她去看,她很感激。

車子駛出別院後門,特意換了街上常見的馬車樣式,沒有徽記沒有衛兵,誰也不會知道權傾天下的鎮北王,此時就坐在這低矮狹小的馬車裏。

明雪霽縮成一團躲在角落裏。車廂太小了,元貞身量又太高大,因為伸不開腿,他只是靠着車壁歪着,但還是佔了大半個車廂。車輪似是碾到了石子,突地一顛,明雪霽坐不穩,踉蹌着幾乎要摔進他懷裏,急忙抓緊座位的邊緣,死死撐住。

元貞半閉着眼,唇邊勾起的弧度始終不曾放下來過。

有趣的很呢。若是再這麼顛一下,她還坐得穩嗎?

荷包里摸出個金錁子扣在指間,手伸出窗戶,不動聲色一彈。

車輪猛地一跳,角落裏縮着的人再也撐不住,低呼着摔過來,軟玉溫香,抱了滿懷。

低頭,嗅到發間淡淡的香氣,蓮花開得正好,她紅紅的臉比花更嬌:“對,對不起。”

元貞垂目,戲謔的語調:“這是想開了?”

“不,不是。”她慌張着想逃,因為狹窄,因為車子並不穩,越急越站不起來,細細的腰肢掐在手裏,軟得很。

那種時緊時慢的呼吸,心裏沒着沒落的感覺又來了,便是在沙場之上,千軍萬馬的陣前,也從不曾有過的古怪感覺。元貞緊緊箍住:“你娘會弄茶?”

她果然忘了掙扎,專心來回答他的問題:“是的,我認識的茶葉,會的烹茶取水的法子都是我娘教的。”

頭髮很香,脖子也是,腰應該也是吧,元貞低着眼皮,看見尖尖瘦瘦的腳半遮在裙下,白色布襪,圓圓的踝骨,喉結動了動,皂色的履挪過去,輕輕一蹭。

她又開始發急,掙扎着要跑,元貞用腳壓住,拿捏着分寸並不弄疼她:“那間茶葉鋪子,從前是你娘經營的?”

她又忘了腳的事,老老實實回答:“我也不很清楚,但我記得小時候我娘經常帶我去鋪子裏,掌柜們都叫她東家。”

元貞壓下笑意。世道險惡,這麼個傻乎乎的人,如何應付得了?還好除了自己,以後也沒人敢欺負她。“那就應該是你娘經營的,不然掌柜就該叫她東家娘子了。後來為什麼不做了?”

“後來有了我弟,家裏不讓她做了。”她不肯叫爹,只是含糊用家裏替代,“而且那時候,也有了趙姨娘。”

於旖旎中,陡然生出鬱氣,元貞冷哼一聲。

明雪霽能感覺到他的怒,他不再像方才那樣緊緊摟着她了,試探着掙了掙,他也沒有狠攔,明雪霽連忙掙脫開重新縮回角落裏,車子繼續往前走着,他瞧着窗外,沒再作聲。

讓她覺得鬆一口氣,又捏一把汗,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高興。

不知過了多久,忽地聽他說道:“生藥鋪。”

明雪霽從半掩的窗戶看出去,街邊一家門面極大的藥鋪,金字招牌在日頭底下耀眼閃光,小時候家裏並沒有這項生意,是明睿幾年前新開的。

車子在十字路口拐了方向,相鄰的也是繁華街市,明家的絲綢鋪子開在那裏,敞開的大門裏能望見裏面五彩繽紛,各樣時新的綾羅綢緞。

元貞看了眼明雪霽,藍衣黃裙,料子都已經舊了,黯淡的顏色,他倒是可以給她新的,可這樣的話,哪兒及得上親手討債來得痛快?“明睿這麼大鋪子,就給你穿這個?”

明雪霽低着頭:“他不會給我。”

一向都是鋪子裏賣不出去,積壓多年的料子才輪得到她。

“那就去搶去要,有他們的,憑什麼沒有你的?”元貞冷冷說道,“別跟我說你就這麼算了。”

明雪霽又覺得緊張。他說話的口吻並不像是玩笑,他是真的要逼她這麼干。可她怎麼可能從明睿和趙氏手裏搶到東西?

車子又轉了幾個彎,聽見元貞說:“茶葉鋪。”

明雪霽急急望出去,怔了怔。

還是記憶中的位置,但鋪面,已經全不是記憶中的模樣了。

記得小時候是一排排木板組成大門,清早拆下來,露出寬闊的櫃枱,靠後是竹制的貨架,小瓮裝着各色茶葉,深綠的簽子上墨字寫着茶名,夜裏母親在櫃枱里對賬,夥計一塊一塊,把長長的門板再裝起來鎖住,她坐在母親旁邊,櫃枱不高不低,能看見那些磨得發亮的門板卡進槽里,咔一聲響。

如今,是黑漆對開的大門,黑漆的櫃枱高得很,貨架也是,上面檀木底座架着各式名貴團茶,白紙印着金字,明光閃耀。

跟從前,完全不一樣了,茶香水聲,都不見了,這鋪子陌生冰冷,彷彿拒人於千里之外。

“進去看看,”元貞吩咐道,“我等着你。”

明雪霽定定神,推開車門,搭着青嵐的手下了車。

對面酒樓窗邊,一人急急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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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妻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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