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偷襲
一道閃電瞬間划亮了這個樹林。那一刻,我的思緒被來回到了現實中,我承認剛才我又神遊回溫暖安逸的後方了。
天上下着漫天的大雨,我們整個營幾百號人都隱蔽在樹林裏,林子外就是我們今晚的目標――舒家街。僅有的幾件雨布都拿去苫了機槍和手榴彈,雨實在是太大了,像是有人拿着水管子站在你頭頂上往下對着你腦袋澆水。所有人都默默地忍受着。
順着鋼盔沿兒流下的雨水已經連成了線,我捧了一手水,狠狠地喝了幾口。這幾天一直乾癟的嗓子算是好受了一點。不遠處蹲着劉長喜和營長濮大飛。
後半夜雨小了,但是稀稀拉拉地依舊很膩歪人。對面陣地上的日本人打了顆照明彈上天,照明彈鬼火似的忽忽悠悠向下飄落。我盯着它看,獃獃地出神,這讓我想起了兒時玩耍的孔明燈。
照明彈落到地上,又“噗嗤”了幾下就滅了。整個大地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中,濮大飛對劉長喜說:“一個中隊左右,兩道防線,九二四挺,都在二防,左三右一,三個暗堡,倒品字型排列,沒發現迫擊炮。”
劉長喜沒有回答。
濮大飛說:“叫所有連排長過來。”
不一會,幾個軍官都湊了過來,圍成一圈,等待營長發話。當然不包括我,我只是碰巧在他們旁邊隱蔽,但是,不知情的看上去,似乎我也參與了作戰會議。
濮大飛說:“一會兒所有軍官帶領士兵,匍匐抵近敵人一防,看我信號,把所有身上的手榴彈都給我扔出去,全往敵人機槍和暗堡的位置扔。而後全營發起進攻。劉長喜,機槍和暗堡交給你了,其他各連分頭突進。都明白了吧?”
一陣沉默。
濮大飛說:“十分鐘準備。”
十分鐘后,幾百口子人開始蔫不出溜地往舒家街外的敵人陣地爬去,濮大飛在最前邊,而我在最後邊,因為我故意爬的很慢,很多老兵在途中超過了我,我前邊的人越多,我心裏越踏實。直到後邊帶着一個班督戰的營副拿“斯登”式頂着我的后腰時,我才又往前爬了幾步。
當又一顆照明彈上天時,我看到濮大飛扔出了第一顆手榴彈,隨後幾百顆冒煙的傢伙也飛上了鬼子的陣地,頓時山搖地動。日本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手榴彈炸懵了,還活着的,狼狽地爬出掩體,等在他們面前的是我們的大刀和子彈。
抵近到這個程度,雙方攻守之勢已無意義。突襲一方肯定將是贏家。要是和後方官老爺們倡導的:先大大方方火力準備,再集結衝鋒,面對這幾挺九二式,我們就得十之去其七八。
我跟着大隊人馬也衝上了陣地,前邊濮大飛左手“斯登”式,右手大刀片,橫砍一條線,豎掃一大片,好不威風。身後的士兵,都打了雞血似的嗷嗷直叫,沒命似的跟着他往前沖。
戰鬥持續不到十五分鐘,日本人在扔下了一百多屍體后,活着得都跑了。
濮大飛喊到:“跟進搶修共事!要快!”
士兵們表面上裝模作樣的搶修工事,可誰都手底下都沒閑着,一百多條屍體已經被幾百雙黑手摸了個遍。
我又一次渾水摸魚。我的良心其實是在譴責我自己的靈魂的。但是我的身體確心安理得地坐在戰壕里抽煙
直到天亮了,敵人沒有也反撲。我們從容地在敵人的陣地上吃早飯――泡了雨水的壓縮乾糧。我每吃一口都要劇烈的咳嗽,彷彿每一口我咬下的乾糧都帶着稜角,在通過嗓子的時候,都會刺痛它。一塊沒吃幾口,我在也沒勇氣吃了。
狗熊一把搶過我手裏的半塊乾糧,呲牙咧嘴三口兩口地吞進了嘴裏。一邊費盡的嚼,一邊說:“你不吃,我吃,別糟蹋了,這都是糧食。”
我無力地笑了笑,把口袋裏剩下的一塊也給了他,說:“都給你了。”
狗熊毫不客氣地抓了過來,像是生怕別人搶了去似的,急忙塞進嘴裏。
老四一直在忙着倒騰他昨晚的戰利品,忙得都沒顧上吃飯。手腕子上已經套了了好幾隻手錶,鋼筆別了一上衣口袋,背包里鼓鼓囊囊地不知還藏了些什麼值錢貨。從他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到一幅正宗兒的奸商表情。
劉長喜走了過來,蹲在老四面前嘿嘿地樂着說:“昨晚上搞不少好貨吧,媽吧子的手真***快。”
老四撇了一樣劉長喜沒說話,繼續低頭倒騰他的背包。
劉長喜伸出一隻手說:“交吧。”
老四斟酌再三從手腕子上摘下了四支手錶,以及兩隻口袋上的鋼筆,不情願地摔在了劉長喜的手上。
“包里是什麼好東西,我看看。”劉長喜伸手去抓老四的背包。
老四一把扒拉開了劉長喜的手說:“少動,該交的我都交了,少打我包里的注意。”
劉長喜哈哈大笑說:“你瞧你那點出息,要那麼多幹什麼,學老扁豆,錢都縫在褲腰上,一炮彈就炸沒了。”
老四沒好氣地說:“敢情你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這家裏家外都指着我呢。”
劉長喜捶了一下老四的腦袋站起身,把鋼盔像個要飯碗似的端在手裏,衝著我們大家說:“趕緊交,別讓我翻出來,倒時候就沒什麼臉面了啊。”
大傢伙不情願地開始把昨天收穫的戰利品,分出一部分放到劉長喜的鋼盔里。東西撒手的一剎那,彷彿孩子被賣一樣讓他們痛苦難當。
我沒撿屍體,所以當劉長喜走到我面前晃着豐盛的鋼盔時,我搖了搖頭。
劉長喜走開了,別人他肯定不信。我,他信。這些個在他們眼裏值錢的東西,在我眼裏一錢不值,劉長喜知道我想要什麼。
我對劉長喜這種做法最初很是反感和厭惡。認為他利用職權,以公謀私,盤剝下級。但是,當我當了八連連長之後,我才明白這麼做的意思所在。於是我也開始這麼做,而且比他還要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