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鱗伶(終)
“所以，你要為了他繼續唱戲？不惜自毀道行前程，從鱗仙化作鱗妖。”我問道。
小鱗仙點點頭。
“你捨棄鱗仙體魄，水運道行，真的值得嗎？”我又問。
“我只是喜歡唱戲時的他。因而喜歡上了唱戲，如此簡單而已……”小鱗仙淡淡說道。
“他都已經輪迴了，你不去尋找他嗎？”我問道。
小鱗仙怔了一下道：“哦，那他自然會來尋我的，我相信的。”
那場大火里，那個男人問小鱗仙：“會有來世嗎？”
小鱗仙哭着說會有。
他說：“那就等我輪迴轉世了，一定會再來找你。”
小鱗仙記得和他的約定，所以她一直等一直等。等了無數個春秋冬夏，一個個寒來暑往。一遍遍陳詞唱過，直到如今。
“你現在有名字嗎？”我問小鱗仙。
“沒有，他們都叫我林老闆。實際上是第一個遇到我的人問我叫什麼我說鱗，他就以為我姓林了。”
那天大火中她要救趙尋。
趙尋卻搖搖頭。他要為了心中的理想而死。可這註定要犧牲他另一個理想，於是在那之前趙尋便開始教小鱗仙唱戲。直到她爛熟於心，趙尋才甘之如飴的赴死。因為他的另一個夢想也間接實現了，他該去找他道觀里的師父師兄們。他該去找唱戲的師父了。告訴他們自己的一切。唱戲是小道，家國才是大道。
那天的火焰燃燒了整座縣城。然後那些侵略者也被趕出了縣城。最後趕出了這個國家。可能真的是要趙尋這樣多的人，懷抱共同的理想。
鱗仙看着遠處戲台。
這戲台換了一遍又一遍，終歸還是以前那樣好看。
“這年代，聽戲的人越來越少了。”我說道。
小鱗仙眼神困惑的問道：“難道人們不來聽，我就不繼續唱嗎？那他得有多難受。”
“嗯，但那畢竟是他的一番執念。”我道。
“是啊，他曾說過如果是太平年歲就好了，他不用從小就被父母捨棄在道觀里，當他終於找到唱戲這種自己最熱愛也最擅長的事情時卻不能從一而終。如今盛世了，他要活着，又該有多好啊。”小鱗仙神情悵惘。
“十年前，你叫我去冥府尋找他的轉世，送他一封信，就不想問問結果嗎？”我問道。
小鱗仙呆了一下才道：“我猜到您來的原因，您是九天上神，怎麼會無故光顧我這裏呢。”
我搖頭道：“不然，那之後我看過很多場你唱的戲，只是我隱匿身形不教你看見罷了。那時發現我也挺喜歡看戲的。”
“不過琅台劍雪，十里風華。信司大人，你看着這戲是短短的幾折幾個時辰，可有些人卻是唱了整整一輩子，就比如他。其實他不喜歡《穆桂英挂帥》可是身逢那個時代他唱不了他最愛的《桃花扇》唱不了李香君，他只能唱《穆桂英挂帥》裏英姿颯爽的穆桂英，做不了敢愛敢恨的李香君。他喜歡《桃花扇》甚至連我都沒有告訴，甚至連他自己可能都不確定。但我知道，我和他結契多年，直到他真心愛一個東西是什麼樣子的……我真希望他能活着活着再去唱他愛唱的《桃花扇》……”
我點頭緩緩拿出那份小鱗仙寫的信來：
見字如面，展信安：
相別數十載，趙尋兒，你還好嗎？
歲月更迭光陰流水。我不曾如當年許諾你那般回歸山澤里，而是選擇化身為人，替你完成你未完成的夢想。趙尋兒，你說你轉世為人要和我繼續唱戲，所以要我學會了你所有的唱戲功夫。這些年我怕我忘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練着，所幸沒有忘記啊。陰冥鬼府輪迴尚有時日，但我會在這人間紅塵之中等你歸來。對了我按照人間人的說法建了一家博物館不大，二百平米，講的就是你們這些“臉譜”的衛國之士而你的名字也被那個組織的人證明是英雄。你死後縣城得到了解放，你和趙明誠的英雄故事也被人們傳頌。人們說你們是卧薪嘗膽的大英雄。可我卻知道，你只是那個想唱戲的少年人。我為你搭好了戲院就在你曾經戲院的原址上。趙尋，我等你，等你回來，繼續唱你想唱的戲……
小鱗仙
我看着遠處暗淡的光，突然說道：“外面好像下雪了。”
小鱗仙聽我的話也是看向窗外。
我打宣紙色的油紙傘緩緩隨小鱗仙走齣劇院。
天地飛白，雪落人間，鬢染白霜。
我矗立在原地。而小鱗仙則是如少女一般看着漫天飛雪。在風雪中翩翩起舞起來。
好一場洋洋洒洒的大雪，好一場雪落人間。小鱗仙本就是天地水澤靈運所化的水澤靈物，大道親水，而天地飛雪不過也是雪的一種形態。所以此時此刻漫天飛雪都隨小鱗仙飛舞起來。
還是不明白那個年輕人為什麼要一意孤行的選擇為家國赴死。是否又太傻太天真。
天色漸晚，臨近新曆新年的最後一晚，天地陷入了一種沉鬱的黑色之中。
忽然天上一道煙花炸響，隨着飛雪起舞的小鱗仙終於是緩緩停了下來。
“這是新曆的新年，而他的轉世相信也快要找到你了。”我對小鱗仙說道。
“他的…轉世？”小鱗仙一字一頓的問道。
我點點頭：“是啊，他變相的救了一座城的百姓，身負有大功德，地府判官曾要許諾他大任，他卻獨獨想要一件事情……”
“什麼？”小鱗仙詫異問道。
“他說他想回到人間繼續唱戲。完成他前世未完成的夢想。”我說道。
遠處一個少年人，一步又一步的堅定走來，看着漫天飛雪中的我們二人。他看着小鱗仙突然流下淚來。
小鱗仙看着他眼神中也是淚珠縱橫。她壓制着眼中的淚水問道：“小朋友，你來幹什麼啊？”
小男孩眼角帶淚的說道：“我想學唱戲。”
“唱戲很辛苦的。”小鱗仙道，這是當年趙尋問她的問題。
“嗯，我知道但我還是想學，如果可以，我想學一輩子，唱一輩子。”少年說著，堅定的走入戲院內。
……
我走在遠處，看着相聚的二人。這一世的趙尋並沒有恢復記憶，他只是單純的想要去學去唱。去完成他因為戰亂未完成的夢想…所幸這一世，沒有什麼再阻撓他的戰亂，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在這個太平盛世繼續去唱下去了……天地之間，白雪紛紛。像是二人的初遇在茫茫風雪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