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不了就死吧
等到雨水漸停,裘浩銳方才走出洞穴。
裘浩銳未敢貿然淋雨。如今他修為不存,肉體凡胎,若是因此受了風寒,只怕得不償失。
況且,他也不確定這雨水為何呈現緋紅色,萬一含有某些特殊成分,那更是大大的不妙。
裘浩銳本不是細心之人,好在他有太多時間去充分思考。
儘管這些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依然不願輕易冒險。
靈玦固然擁有奇效,足以為他驅雨辟毒,但這時刻需要靈氣維持,以裘浩銳現在的情況而言,自然是能省則省。
他在洞穴外辨認方向,回憶着當時蘇幕遮與小五離開的地方,舉目眺望,不遠處能看到有兩片巨大的山岩相對。
山岩聳峙,在周邊這片地帶算是較高的,頗為顯眼。
裘浩銳朝着那裏緩步走去,雨後的空氣仍有些濕潤,瀰漫著一種獨特的岩石味道。
在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山岩之間迂迴行走,過了片刻他終於抵達兩山間的平坦土地。
之前蘇幕遮與小五挖出的土坑還在那裏,裏頭已蓄起一汪淺池。雨水混合著鐵鏽色的泥土,看上去像是血泊,散發出來的味道十分古怪。
這讓裘浩銳若有所思。
百生宗的天象無不蘊含充沛靈氣,對修行大有裨益。而此地既然歸屬於太元宗管轄,其雨水中或許含有元兮也未可知。
可惜靈玦本身只能被動防禦,在不得催動的情況下,即便雨水中確然含有元兮,靈玦也無法自行吞納。
裘浩銳微微搖頭,沒有在此過多逗留,選定方向繼續走去。
地勢緩緩向下,路面更為平整,裘浩銳從稍高處望去,只見前方大地一覽無餘,山岩數量多到誇張,一眼看不到邊際,但都非常低矮,像是一個個山包,錯落分佈在赤色的大地之間,綿延到很遠很遠。
這是一片巨大的礦區……
裘浩銳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自此開始,泥路上腳印漸多,已有人跡顯露。
一路走去,慢慢地能夠看到有奴族不時從山岩里鑽出鑽進。他們渾身髒亂,衣着不堪,身上暴露出來的某些部位,或多或少烙印着數量不等的奴印。
往山岩里去的奴族,通常兩手空空,身無他物。只有部分人隨身攜帶着某些怪模怪樣的工具,一眼可知是掘礦所用。
而從山岩中走出的奴族,則大多身上背着赤色石塊,埋頭哼哧哼哧地走着,目光幾乎只盯着腳下的大路,看也不看周圍一眼。
赤色石塊的大小不一而足,卻似乎都很有分量。這些奴族每一次邁步都顯出極為吃力的模樣,腳步沉沉,在雨後潮濕泥濘的路面上踩出一個個深深凹陷的腳印。
同時,裘浩銳也注意到這片礦區的山岩內部似乎都已被鑿空,從山體中間被開鑿出的洞口向里看去,內中深處本應漆黑一片,卻淡淡透出一股赤紅光芒,似是這赤色山岩本身所散發。
從中間或還會冒出一些怪異的響動,聲音在山體內部似乎經過重重回盪,傳出時已然變形扭曲,簡直與噪音無異。
裘浩銳素來不喜聒噪,這種響動落在他耳中,令得他眉頭微微皺起,隱隱顯出一絲不耐來,好在響動傳出並不怎麼頻繁,只偶爾才會從一些山岩內傳來。
“這些聲響或許是奴族採礦時引發的動靜。”裘浩銳目露疑惑,“可這赤色山岩在此地分明到處都是,根本沒什麼稀奇的……”
世間奇物不可盡數,饒是以裘浩銳所學,也難以遍識,他看不出這赤石究竟有何特別,竟值得動用如此規模的奴族大範圍開採。
瞧這模樣,這批奴族在此採礦似乎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
在裘浩銳的印象中,奴族本身就是一種寶貴的資源,一直以來都十分珍惜。百生宗儘管也擁有數量頗多的奴族,但那是宗門無數年月來的累積,每一名奴族都極為有用,絕不會浪費在這種用途之上。
當初他作為折雨山少尊,名義上也僅僅只有奶奶郎清慧賜予過他兩名奴族。
“難道太元宗已經奢侈到這個地步了嗎?”裘浩銳皺眉,越來越覺得困惑。他隱隱覺得自己忽略了某一點關鍵所在,一時間卻又想不出頭緒。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裘浩銳儘管困惑不解,但也沒有過分好奇,更沒有生出要進入山岩當中一探究竟的心思。
畢竟這與他出來的目的無關,他沒必要、也沒興趣橫生枝節。
越往礦區裏頭深入,山岩分佈就越是密集,原本山岩之間縱橫交錯的小路似乎也呈現出一種交匯的趨勢,以至於路途漸寬,人流漸多。
裘浩銳早已不辨方向,只是跟着那些背負赤石的奴族慢慢走去。他衣衫殘敗,血跡乾涸,混跡在奴族之間,倒沒有露出絲毫異樣,反而十分合群。
他一路走,一路小心地觀察周邊,始終表現出一副疲累的樣子,腳步放的很慢。雖然不曾背負赤石,行進的速度卻不比那些身負赤石的奴族快多少,生怕走得太快惹人生疑。
儘管那些奴族都是自顧自地走,根本無人會去注意他。但裘浩銳依然十分謹慎,不敢露出一點破綻。
他不希望再碰到第二個蘇幕遮,那會使他陷入被動的局面。
隨着前行,路途不斷地交匯,道間變得極為寬敞。許多奴族沿路而行,往來攘攘,人流不斷。
這場面看似熱鬧,實則奴族之間都是各走各的,鮮有交談者,即使是沒有背負赤色石塊的奴族,也大多是孤身一人的走着,不發一言。
但也不是沒有例外。
裘浩銳發現路間並非所有奴族都表現的那麼不堪,有的奴族明顯更加強悍,同樣體積的赤石,或肩扛,或手提,沒有一點費勁的樣子,反而有種揮灑自如之感。
在這類奴族的周邊,往往會有其它奴族跟隨,彷彿形成一個小團體般,彼此間不時說上兩句話,只是觀他們的神情,也仍帶着點疲憊,看不出有多少輕鬆。
事實上,裘浩銳這一路走來,周遭所見的奴族,又有哪一個不是這般神情疲憊,透出麻木呢?
“這些奴族的生活,怕是極苦。我在百生宗時,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裘浩銳不禁生出些惻然,隨即又在心中自嘲一笑,“成王敗寇,這是失敗者的命運,可至少性命無虞。我如今的情況,與他們相比又能好到哪裏去。若是再找不到食水,我就要死了!”
這一路走來,裘浩銳不僅在觀察,更是在不斷思索出路。
他不想坐以待斃,將性命交付給宗門決定。這麼久過去,宗門遲遲未到,他心裏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他得自己找到活下去的機會。
玉玦中的靈氣即將耗盡,以裘浩銳最樂觀的判斷,估計也只夠他再維持三天的體能所需。
他此來的目的本是尋找食水,可走了那麼久,裘浩銳也終於意識到這片地方根本就是一處絕地。除了奴族以外沒有任何生物存在,連水都沒有,難道要他以奴族的血肉為食,以地面上余留的緋紅色雨泊為飲嗎?
他之所以還一路跟着這些背負赤石的奴族走去,就是看出他們明顯有着一致的目的地,很可能是要將開採的礦石運送到某處固定的地點。
那處地點,或許會有食物和水。
否則,這些奴族又能從哪裏得到吃的呢,他們也要生存,總不該是埋頭在那赤色山岩內啃食石塊為生吧?
裘浩銳不無苦澀地想着。他也知道這何嘗不是在自己欺騙自己。
他其實心知肚明,這些奴族既然歸屬於太元宗,總都有元兮在身,就算不通修行,元兮也足以維持肉身運轉,根本無須進食。
可他還是不甘心,想看看會不會有所轉機。
倘若真到了絕路,實在沒有法子,他也就只剩最後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了。
“又能壞到哪裏去呢?大不了就死罷。”
裘浩銳眼中戾色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