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天堂
轟隆隆——轟隆隆——
突如其來的雷鳴聲炸起,隨之而來的,是飛速匯聚的烏雲,和其中蜿蜒的閃電。
正是下午,片刻前還晴朗清澈的天光驟然陰鬱。
街道上人群沸騰,驚叫聲此起彼伏。
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也被嚇得“啊”地一聲尖叫,抱緊了媽媽的腿。
這實在不是適合繼續遊玩的天氣。
媽媽連忙捂着她的耳朵,將她抱進旁邊的便利店,一邊拍一邊哄道,“寶寶不怕,寶寶不怕。”
小女孩捂着臉,好一會才慢慢往外看,隔着玻璃窗,她看大顆大顆的雨滴,還有行道樹上不停搖晃的葉子。
雨這就落下來了。
驟然掀起的大風和突如其來的大雨逼得行人們到處逃竄。
除了四周的店鋪里,公交站台上也擠滿了人,有尖叫着笑鬧的少女,皺着眉佝着身子護着電腦包的上班族,還有穿着校服背着書包的學生。
小女孩新奇地看着,突然問,“媽媽,他為什麼不躲雨?”
媽媽:“誰?”
小女孩伸出手指。
媽媽不解地隨着女孩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個很顯眼的少年人。
長得很顯眼的俊朗,個子高高的,皮膚白白的,哪怕隔了這麼遠,也能清楚地看見他下頜漂亮又流暢的輪廓線條。
可能是頭髮染成金黃色的緣故,他在黯淡的場景中明亮極了,像一束光打在身上,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而且,在來去奔跑的行人中,只有他在慢慢地走。
是江璨。
江璨並不知道自己被小女孩和他媽媽認真地看着,也不知道自己同樣被很多路人驚艷地打量,他攏了攏幾乎凍僵的指尖,握緊了手機。
半個小時了,還沒有人打電話過來。
雨下得更大了,江璨有點委屈,低着頭踩地上不平的水坑。
老天爺都欺負他。
正一腳踩進個深坑,拖鞋濕透了時,掌心突然被震得微微發麻。
江璨連忙點開屏幕,“宋越”兩個字一跳一跳地顯示出來。
宋越是江璨的竹馬,從小到大玩了十幾年的好朋友,是那種他爬樹,宋越幫忙扶梯子,他翻牆,宋越幫忙扶梯子,他逃課,宋越幫忙扶梯子的好朋友…
江璨有點說不出來什麼的感覺,聲音小小的,飄在空裏似的,“喂,阿越。”
宋越顯然也聽說了他家的事,“璨璨,你不要難過…”
江璨扯着嘴角,“越越,我真是嗶了狗了。”
宋越:“…”
老實說,他還以為江璨會哭。
但江璨還是江璨,是那種摔斷了腿也能說自己天使翅膀被折斷了的樂天派,他要是說相聲能天天拿自己砸掛。
江璨:“你知道么,我爸…哦不,我養父,他把他真兒子領回來了,改姓改名,把我趕出來了。”
是了,就在一個小時之前,他被趕出了他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家。
宋越不住地嘆氣,語氣溫溫柔柔的,帶着點藏不住的憂愁,好像被趕出來的是他似的。
江璨帶着點調侃的意思,“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那小子非要我爺爺給我的東西,那我肯定不給他啊,他就嚷嚷,把我爸引來了,我還沒說話呢,那小子就委屈上了,然後…”
然後他養父就一巴掌甩在他臉上,說,欺負我兒子就給我滾。
再然後江璨就滾了。
伸手撩了一把濕漉漉的劉海,江璨低聲說:“我多有骨氣一人啊,說滾就滾,不帶猶豫的。”
他分明在笑,眼眸卻是黯淡的。
其實像他們家這種小豪門,真假少爺真假千金這種事,真的不少見。
經常有保姆故意換錯孩子,或者拐跑綁架啥的,只找回丟失的孩子這樣的瓜,江璨就吃了起碼五六次。
也是真沒想到,猹當多了,今兒吃瓜就吃到自己身上。
多神奇啊,他江璨不是江家的孩子。
不過更神奇的是,他也不是把那一對父母的孩子。
他沒有家了。
宋越嘆了口氣,問:“璨璨,那你再怎麼辦?”
江璨的衣服已經濕透了,他捏了捏衣角,“我不知道,我出來本來想去找爺爺。”
說到爺爺,江璨聲音都輕了很多,“我要是找爺爺,爺爺肯定把江成天掄起來打,用拐杖打得滿地爬。”
江爺爺是豪門老太爺,年輕時一記掃堂腿掃服氣了整個城的武術館,老了腿腳不利索,拐杖也使得虎虎生威,全家上下除了江璨,連屋外的來福都被打過幾下。
不過江璨倒也不是怕他養父被打。
是因為爺爺生病了。
他爺爺氣性很大,偏偏又生了一堆總惹他生氣的孩子。
之前就是不知道大叔大伯又做了什麼糟心事,關起門打是打一通,但也給他氣進了醫院。
這回事兒再給爺爺知道,八成醫院之旅得氣得再加兩月。
江璨吸吸鼻子,繼續說:“就算我不是他家孩子,爺爺也肯定要我,我喊了他十幾年爺爺…我爸媽、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當假的……宋越,我……”
越說聲音越小,雨水噼里啪啦,他也不知道宋越聽不聽得到。
宋越:“其實江和還好,我見過他,他不像是那種胡攪蠻纏的人,有沒有可能,是阿璨你這次做錯了?
江璨那句“我去找你”還沒說出來,就被卡在喉嚨里。
宋越:“是很重要的東西嗎?不能給他嗎?怎麼說,他確實才是江家的孩子,他吃了這麼些年的苦…”
江璨:“…”
他再真的是一點都笑不出來了。
主要打擊受得太多,他真的消化得有點來不及。
其實已經麻了,要不然,他絕對要衝到宋家去,讓宋越那個崽種直視他,看他到底怎麼能說出這種鬼話來。
江璨很想問,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
我這些年跟個冤種似的,就過得多麼好嗎?
宋越:“璨璨,因為我爸媽都在家裏,他們說…”
手機里傳出來的聲音還是溫溫柔柔的,江璨卻沒再聽下去。
他直接把手機投進垃圾桶里,像一記漂亮的扣籃。
江璨慢慢地抬起頭,矯情一點的說法,他覺得這場雨不止降落在他腦殼上,也降落在他的世界裏。
呲溜一下,澆了個透心涼。
哎,就這樣吧。
沒有朋友又怎樣?
沒有爸媽又怎樣?
天這麼高,地這麼廣,難道還能餓死他?
江璨,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吧!
這人世間總有人要當沒有腳丫子的鳥,江璨,就自由地飛翔吧!
這樣想着,江璨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就是突然摸摸滾燙的腦殼,迷迷瞪瞪地後知後覺,自己這隻鳥兒,好像快要變成烤雞。
但他決絕飛翔的步伐,並沒有因此停下。
畢竟前面,或許就是他自由的天堂!
沈秘書很想立刻就上天堂。
這場雨實在太大了,而每每下起大雨,開車的人就會多,車一多,就會堵車。
沈秘書被堵住了。
連同他的老闆。
他傳聞中兇殘冷漠,也確實如傳聞一般兇殘冷漠的老闆,裴與墨。
車外雨聲喇叭聲越喧囂,就顯得車內氛圍越安靜。
安靜到死寂。
燈光微暗的車廂中,裴與墨穿着黑色西裝靠着黑色座椅,乍一看,像是整個人坐進某種神秘的黑霧裏,只那張蒼白到失血的臉,還有膝上的電腦發著微微的白光。
沈秘書瞥了一眼,努力忽視看到活體吸血鬼貴族的既視感,說道:“裴總,我已經把開發部全部項目資料傳輸過去了,會議還沒有開始,已經推到下午四點。”
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繼續彙報工作。
裴與墨真的很嚇人,分明也就二十齣頭的年齡,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這樣深沉陰鬱的氣質。
他的眼珠漆黑,像用最黑的墨點出來似的,看誰誰都怵得慌。
就堵車這種事,誰的錯也不是,但被那雙眼睛一掃,沈秘書恨不得跳下去幫忙推着前邊的車跑。
裴與墨:“不用推遲,十分鐘後進行網絡會議。”
他的聲音很好聽也很冷淡,讓人聯想到裹着碎冰流動的泉水,配着那張淡漠俊美的臉,有種鋒利的美感。
沈秘書應聲,一邊查看會議的進程,一邊苦中作樂地想,就算他們裴總再有錢,也不能拓一條只有他能開的路。
他掃向窗外,這雨來得太猝不及防,不止堵車,還堵人。
看那一個個的…等等,那人不對勁啊。
沈秘書頓時警惕起來。
做秘書的多少都有個共識,只要靠近他們老闆的、長得過分好看的人,八成都有問題。
況且,他當了裴與墨少說也有兩年的秘書了,別的不說,有些事真的看的不要太多。
瞧那人目標明確就往這兒走的樣子,沈秘書腦子一轉,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們現在坐着的車,整個京都獨此一輛,圈裏稍微注意點裴氏動靜的人,都知道這是誰的車。
也就有不少壞心眼想攀高枝的人,專門在車外面假裝嬌弱,最常見的就是崴着腳了,直接往下一躺等着英雄救美什麼的。
還有別出心裁的,直接磕壞了裴總的車皮,再留下電話號碼試圖以身相許。
話說這位女士還是沈秘書親自處理的,以身相許是完全沒有,險些賣房子才是確有其事。
…幾個念想間,那人已經走近了。
裴與墨仔細地看着電腦,眼皮輕垂,眉目淡漠,完全沒注意到只一車門之隔的少年人。
已經入春了,但冬日裏冰冷的空氣仍滯留不去,街道上還有很多人穿棉襖和大衣,只一件薄薄的衛衣的少年分明有着寬闊的肩膀,卻莫名顯出幾分伶仃和可憐。
沈秘書微微皺眉,這人不得了,化了小白花版本脆弱妝就算了,還故意賣慘呢。
裴與墨注意到沈秘書的心不在焉,蒼白的指尖在精緻的手杖上敲了敲。
沈秘書面色一凜,恭敬地提醒道:“裴、裴總,窗外那人…”
裴與墨皺眉,微微側頭,就對上老近一張可憐巴巴的臉。
眼圈紅的,鼻尖紅的。
好像在哭?
哭得好醜。
還沒來得及細看,下一刻,沈秘書以為會嬌弱倒下去崴腳的少年,就硬邦邦地撞在車窗上。
別說,嘭的一聲,還挺響。
裴與墨:“…”
沈秘書:“碰瓷?”
現在碰瓷都不碰車輪,改直接往車窗上撞了?
還是…不崴腳直接撞暈?
這麼狠的嗎?
不同於沈秘書的詫異,裴與墨態度淡漠地移開臉,重新將視線放回電腦上,“不要管,把那個文件…”
就聽着嘭的一聲,更響亮的脆響。
很好,又撞了一下。
裴與墨面無表情地抬眼看過去,就瞧着連着撞了兩次車窗的人摸了摸鼻子,琥珀色的瞳孔里閃過一次震驚,好像這才感覺到疼。
繼而神情茫然地改了個方向。
再緊接着,裴與墨就看着,那少年以同樣勇往直前的姿態,直愣愣地撞上一旁的行道樹。
裴與墨:“…”
作者有話要說:樹邊一聲巨響,江璨閃亮登場
——
啦啦啦,我胡漢三又肥來啦
嬌羞地探起腦殼,看文的崽崽們在哪裏?!舉起你們的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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