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崇城,紅旗化工廠。
崇城是一座重工業城市,其中,紅旗化工廠是崇城最大的國營工廠——佔地面積大,工人人數上萬以及基礎設施好。
正值十一月初,天氣由小涼轉大涼,職工宿舍樓樓下的梧桐樹使勁兒掉葉子。
孟夏揣着小手從樓里出來,準備去車間找她爸。
經過廠辦公樓的時候,她見一個男人在一樓側門口探頭探腦,便多看了幾眼,這麼一看,發現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爸。
孟夏眉心一跳。
她不由想到了五天前。
-實驗室的小師妹拿着本書跟她說,裏面有個女配跟她重名了,她當時沒有在意,一心撲在科研上,準備再發篇sci,可一覺醒來,她發現自己穿了。
穿完之後,她十分後悔自己沒有全文背誦。
這跟考前看到答案卻沒記住是一個感受。
好在小師妹經常在她耳邊念叨些書里的內容,她大體知道了文章的結構,對照式,即用她一家混得差襯托主角一家過得好。
如今看到她爸鬼鬼祟祟的身影,孟夏警鈴大作。
她爸孟林和男主秦銳都廠里資歷最老的段師傅的徒弟,是正兒八經的師兄弟關係(孟林行二、秦銳行三),要知道這個年頭的“師門制度”可十分嚴肅,不能隨便。
既然是同一師門,少不了競爭。
但配角怎可與主角爭鋒?書中,孟林嫉恨秦銳比自己厲害、受歡迎,便經常搞些小動作,結果把自己搞到眾叛親離。
孟夏一想到這裏加快了速度,畢竟她和她爸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這時,廠辦公樓一樓側門口出來一個男人,孟夏見她爸立馬對着男人點頭哈腰,樣子十分卑微,男人像是習慣了一樣,沒什麼表情。
等離近了,她模模糊糊聽到一句“這事你好好乾,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孟夏一愣,到底是什麼事?
再抬眼時,男人已經不見了,只剩她爸站在那裏,嘴角浮現着意猶未盡的笑,三分奸詐,兩分陰險,還有五分愚蠢。
“爸。”
孟林被這聲“爸”嚇了一大跳,捂着心臟不滿地看向孟夏:“閨女,喊什麼呢?嚇死我了。”
他此時已回了神,斂了嘴角的笑意,開始向孟夏發問:“你怎麼在這?這不是小孩子呆的地方!趕快回家。”
孟夏又不是真小孩,哪會這麼輕易被打發走,她不緊不慢道:“爸,我來接你下班,媽燉了排骨湯,說給你補身體。”
“這婆娘——”孟林的語氣不是很好,“想生兒子想瘋了!”
孟夏幾乎是本能地抓取信息:1)她媽想生兒子,2)她爸……不太行。不過結果是好的,能喝到排骨湯。
至於這兒子嘛,她瞄了眼孟林的黑眼圈,表示:就憑她爸起早貪黑搞小動作這一點,喝甲魚枸杞湯都不一定行。
孟林連罵了幾聲臭婆娘,對孟夏說他先去趟車間再回家。
孟夏立馬說道:“爸,我跟你一起。”
父女倆剛到車間,段師傅的聲音由遠及近:“你不老老實實在車間獃著,成天往辦公樓里躥什麼勁兒!”
孟林下意識皺眉,不清楚師傅是怎麼知道他剛去了辦公樓的。
段師傅走到跟前兒,哼了一聲:“孟林,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你心裏打什麼算盤我都清楚,想坐辦公室?不是我說話難聽,你還真不是那塊材料。”
孟林沒什麼表情,倒不是因為他心理素質好,只是單純聽多了這些話,沒感覺了。
段師傅嘆了一口氣:“你啊你啊,是不是還在怪我給你找了劉翠。”
孟夏一驚,劉翠可是她媽的名字。
“老話說得好,什麼鍋配什麼蓋,你看看你的條件,廠里那個女職工願意嫁給你?如果不是劉翠,你說不定還在打光棍兒呢。”
孟夏聽到這話,對段師傅的印象直線下降。
這老傢伙真會pua。
她爸經濟條件是差點兒,但相貌條件沒得說。
更何況,她爸還一門心思往高處走,起早貪黑搞小……事業,絕對到不了打光棍兒的份上。
段師傅又說:“人家沈安儷是什麼樣的人?就算沒和秦銳在一起,也絕對看不上你,你啊,別再怪師傅給你介紹劉翠了。說實在的,劉翠有什麼不好,從小幹活,一把子力氣……”
孟夏皺眉:她爸和女主還有這麼一出啊。
那她媽暗戳戳跟沈安儷比較就說得過去了。想來生兒子也是比較的項目之一,因為沈安儷一個月前生了個大胖小子。
孟夏想清楚這一層,看向她爸。
從她的角度,能清楚看到她爸手上的青筋。
孟林咬着牙,極力剋制自己。
是,他確實不滿師傅給他介紹了個膀大腰圓的鄉下娘們,但他更不滿的是師傅覺得他只能配得上膀大腰圓的鄉下娘們。
也就是說,他孟林不配擁有好的東西/人。
明明他和秦銳都是師傅的徒弟,為什麼師傅總覺得秦銳好,而他什麼都不好呢?!
他想從車間調到辦公樓,師傅覺得他忘本,如果是秦銳想那樣,師傅只會翹着鬍子說秦銳有志氣。
孟林長吁一口氣,閉上眼睛,但顫動的睫毛出賣了他。
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他非常想問一句,這樣區別對待是不是因為秦銳的父親是生產模範,而他的父親是打掃衛生的。
當年那場爆炸,他的父親和秦銳的父親都不幸去世了,廠里大肆宣傳秦銳父親的感人事迹,而他的父親,連介紹都不介紹。
孟林緩緩睜開眼,看着眼前的段師傅,心裏翻滾着各種情緒,對方收自己為徒,教自己技術……可為什麼不正眼看他呢?
再怎麼用功,再怎麼上進……都換不回一個誇獎。
而秦銳不用做什麼,所有人都說,不愧是生產模範的兒子。
有誰記得他的父親?!
他父親一個打掃衛生的,老老實實掃地,結果被秦銳父親搞的新實驗炸死了,這筆賬該算到誰頭上?!
更可笑的是,大家並不為他爸的死感到惋惜,覺得一個打掃衛生的死了就死了,人家秦銳父親的死才是工廠的重大損失。
孟林攥緊拳頭。
這也是他無時不刻不想往上爬的原因,因為只有爬到高處,才有說話的資格,才不會被人欺辱。
他太恨了,太委屈了,太想跟師傅理論一下了。
就在他要脫口而出那句“這樣區別對待是不是……”的話時,他感到自己的手被碰了一下,低頭一看,是自己閨女。
孟夏一直注意着她爸的情緒。
就在方才,她察覺到了她爸的崩潰。
那種失控的索求讓她想到了自己十三歲那年,她越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越是痛苦,她父母越是高興,越是覺得他們是親子遊戲的勝利者。
從那以後,她便學會了情緒不外露。
她把小手覆在孟林拳頭上,想告訴她爸,沒必要跟段師傅理論,因為對方只會把你當作小丑——一個沒斷奶的小丑。
孟林被孟夏這一舉動驚到了。
他看到了自己閨女眼底的擔心,原本洶湧的情緒開始一點一點平復,再看向段師傅時,他一臉冷靜。
孟夏小小地鬆了一口氣,為她爸感到欣慰。
孟林拉住孟夏的小手,對段師傅說:“師傅,我知道了。”
段師傅愣了一下,非常意外孟林的反應。以往他每次說起介紹對象這事,孟林都會跟他吵,為啥這次不一樣了。
他沒有多想,拍了拍孟林的肩膀:“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過日子才是正道。”
孟林“嗯”了一聲。
段師傅大感欣慰,覺得自己終於把孟林引到正路上了,說道:“這樣才對嘛!”
*
職工宿舍樓三樓,幾個婦人湊在一起拉家常,說到了張安儷剛生的大胖小子,長得特別喜慶。
見到孟林父女倆,一個齊耳短髮的婦人打招呼道:“哎呦,是孟林啊。回來了。”
孟林點了下頭。
齊耳短髮的婦人眼神微妙道:“秦銳和張安儷現在湊成了個好字(意思是有女兒也有兒子),你這個當師兄的可得加把勁兒了,閨女再好,也不如有個兒子安心。”
孟夏聽完這話,立馬去看她爸的反應。
講心裏話,她可一點兒都不想要個弟弟或妹妹。
孟林斂眸,扯了下嘴角,帶着一絲自嘲意味,好像在對自己說,看吧,你連生孩子都比不過秦銳。
孟夏看她爸這個表情,心中一沉。
雖然說她爸……不太行,但想要孩子和要不了孩子是兩碼事,這麼說吧,只要主觀願望在,她就面臨非獨生的風險。
沒等孟林說話,旁邊一個三角眼婦人接話道:“你以為他們不想要啊?但兒子不是誰想要就能要的,得看命!我瞧着劉翠沒那命。”
孟夏很想糾正道,生不生兒子取決於她爸而不是她媽。
緊接着,她揚起小臉,裝傻道:“嬸兒,什麼命不命的,我怎麼聽不懂。”
婦人哼了聲,一個小丫頭片子能聽懂啥,於是擺姿態道:“命這個東西,一般人可不懂。”
這是拐着彎誇自己不是一般人。
孟夏長長的哦了聲,接著說了句讓婦人臉色大變的話:“看來嬸兒對命很有研究啊,怪不得愛給人看命。”
婦人趕忙擺手:“我可不愛給人看命。”真要給人看命了,那就是跟封建迷信掛鈎了,要不得要不得。
孟夏“咦”了一句:“嬸兒,你剛才還給我媽看命了,怎麼這會兒不承認了?”
婦人一噎,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話,幸好這時張安儷來了,她立馬把話題扯到了張安儷身上。
“安儷,你這手錶真好看,啥牌子的?”
張安儷恬淡一笑:“不是什麼大牌子。”
婦人是個識貨的,當下說道:“上海牌還不是大牌子?一塊得三百吧,哎呀呀,你們家秦銳對你真好。”
三百塊錢,孟夏在心裏一算,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她爸一個月的工資才十九塊五毛錢。讓人疑惑的是,秦銳和她爸都是車間職工,他哪來那麼多錢呢?
這個問題還沒解決,孟夏驚訝地發現她爸盯着張安儷看了好一會兒!
聯想到段師傅說的介紹對象的事,她不由猜測:難不成她爸真對張安儷有過意思?
事實證明,是孟夏想多了。
因為孟林嘆了口氣道:“把咱們家所有東西都賣了,也不值三百。”
他低頭瞅了眼自己閨女短了一截的褲子,那塊手錶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得他心裏發苦,尤其當張安儷說三百塊錢的上海牌手錶不算什麼大牌子時,他忍不住感嘆:自己這個“家裏的頂樑柱”當得真失敗。
孟夏並不知道她爸心疼她穿着七分褲,她只是單純地為她爸在意錢而不是人鬆了一口氣。
不過話說回來,她家確實窮。
最主要的原因是家裏只有她爸一個人賺錢,她和她媽都沒有收入。
她媽劉翠原先在鄉下,後來嫁給她爸到了紅旗化工廠,由於大字不識幾個,關係人脈全無,一直以來都沒找到工作。
而人家秦銳和張安儷兩口子都拿工資。
秦銳是車間工人,張安儷是廠子弟學校的老師,加之張安儷的父母時不時接濟一點,生活壓力並不大。
“媽,我們回來了。”
劉翠聽到孟夏的聲音,哎了一聲,先把餾好的饃饃從鍋里拿出來,接着舀了一大碗排骨湯。
說是排骨湯,其實就是一根大骨頭翻來覆去的熬,湯早就沒什麼滋味了。
這大碗排骨湯是給孟林的。
劉翠原本想囑咐一句都喝完別浪費,但見她男人情緒不怎麼對勁兒后,她非常識趣地閉嘴了。
這種識趣的本事可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長期寄人籬下練出來的。
劉翠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她跟着爺爺奶奶一起長大,為了不讓伯伯叔叔厭煩,她儘可能地小心與謹慎。
孟林何嘗看不出劉翠的這種小心與謹慎。
當初他倆相親的時候,他一開始是打算拒絕劉翠的,但後來看到劉翠坐在那默默流淚,他好心詢問,結果破天荒地動了惻隱之心。
因為他想到了自己。
父親死了后,他就沒了親人,好在還有個師傅,可是,他拿師傅當親爹,師傅卻不拿他當親兒。
而劉翠比自己還慘。
等倆人結了婚,孟林才深刻的認識到:人不要輕易心軟。
他已經為自己的魯莽支付了高昂的學費——一場哪哪都有問題的婚姻。
最嚴重的一點是沒有共同語言,兩個人的話題僅限於早晨吃啥,中午吃啥,晚上吃啥以及晚上要不要進一個被窩兒。
孟夏出生后好些了,畢竟孩子是紐帶嘛!
兩人的話題從吃什麼和進被窩擴大到了孩子吃什麼,等孩子睡了要不要進一個被窩兒。
要問孟林后不後悔當初做的決定,孟林的回答很乾脆,不後悔。
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動惻隱之心,還是會跟劉翠結婚,自己選的路,咬牙都得走完,後悔不是他的風格。
他端起碗喝了口排骨湯,心道:劉翠做飯是有一手的。
飯桌上除了饃饃,排骨湯外,還有兩道菜,一道苞菜炒肉,一道西葫蘆炒蛋。
很家常,但味道特別香。
劉翠見父女倆開吃后才拿起筷子,她把菜里的肉和蛋夾給孟林和孟夏。
孟林不覺得有什麼,他已經習慣了。再者,他起初跟着父親,父親死了後跟着師傅,哪知道正常夫妻怎麼相處。
但孟夏不一樣。
她給劉翠夾了塊肉,讓劉翠吃,這可把劉翠嚇壞了,她立馬看了眼孟林,見對方沒什麼反應后才把肉吃掉。
劉翠驟然間有些心痛。
倒不是因為吃了肉,而是因為之前少吃了很多肉。
不過,大感欣慰的是她閨女竟然給她夾了塊肉!
要知道她閨女之前一直愣愣的,不知道主動關心人,更別說給她夾肉了,看來她的秘方是有用處的,於是說道:“晚上再喝點燼水。”
所謂燼水,是劉翠小時候跟神婆學的(那時候還沒有特殊運動),把@#?東西放進水裏,攪和攪和,念點詞兒。
但孟夏不知道。
沒等孟夏問出口,孟林接話道:“前幾天不是喝過了嗎?”
前幾天喝過?
孟夏一回憶,不會是她剛穿過來時喝的那個烏漆嘛黑的湯吧!那個滋味……可太難受了,打嗝都是一股子糊味。
劉翠摸了摸孟夏頭頂:“再喝一碗,鞏固鞏固。”
鞏固鞏固?!
孟夏嘴角微微抽動。
孟林想了想,覺得可行。畢竟他閨女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裏,尤其是眼睛,看着有神多了,還知道攥他的手。
但他提醒劉翠:“這事別讓人知道了。”
劉翠立馬點頭:“哎,我知道我知道。”
在偷偷摸摸這一方面,她是很有研究的,主要是小時候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偷偷摸摸吃東西)。
“對了,”孟林又說,“閨女的褲子短了,你抽空補一補。”
劉翠聽話地點頭,說道:“我一塊兒把你的褲子補了吧。”
一條褲子是補,兩條褲子也是補,一塊兒弄省事兒,再說了,孟林是家裏賺錢的人,行頭總歸要好一點。
“行。”
兩口子又聊了一會兒生活瑣事,孟夏才插上話。
她問孟林辦公樓的那個男人是誰,她怎麼沒見過。
孟林只說了一句:“你爸我能不能轉型就指望他了。”
孟夏立馬明白了。
看來那個男人有能力把她爸從車間調到辦公樓,可問題是,那個男人調她爸的理由是什麼?難不成是賞識她爸?可賞識的話,怎麼會是那副態度?
但她不會把這話說出來,因為她清楚自己說出來她爸不會聽的。
一來,她是小孩子,而大人向來不會重視小孩子的話,二來,她爸正在興頭兒上,別說小孩子,就是天王老子說的話也不一定聽。
孟林見孟夏小臉嚴肅,以為自己點頭哈腰的樣子影響到了他在自己閨女心中的形象,於是清了清嗓子,教育道:“閨女,該不要臉的時候,千萬要放下面子。”
先裝孫子,再當老子。
*
吃完飯,天還沒有黑下去。
兩口子藉著外頭的光,一個伏在桌案上寫東西,一個拿着針縫補褲子。
孟林鄭重地打開家裏唯一一本書,其實也稱不上書,是一本有點歲月的《新華字典》。
白天發生的事兒重重疊疊湧上心頭。
師傅那句“你還真不是那塊材料……”,張安儷那塊三百多的手錶,辦公樓嚴副主任高高在上的神情……他一筆一畫寫下了十六個字。
劉翠伸脖子去看,她只認識十六個字中的兩個,“大”和“遠”。
孟夏也跟着伸着脖子去看。
看完之後,肅然起敬。
那十六個字是——所求者大,必有所忍,所求者遠,必有所待。
孟夏心裏產生了強烈的波動。
說實在的,她不是一個情緒多的人,尤其是搞了學術之後,她變得越來越理性,越來越冷淡。
可現在,從段師傅對她爸pua,她爸對着三百塊錢嘆息,再到她媽因為吃上一塊肉欣喜……她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去tm的主角光環。
她和她爸媽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的!
但怎麼才能打破主角光環呢?
不是靠亂七八糟的金手指,也不是靠所謂的天賦(這東西一般人很少有),更不是靠傳說中可以大殺四方的美貌。
孟夏要靠的是:1)明白客觀規律,2)了解人性醜惡,3)掌握鬥爭手段,4)有足夠的耐心和毅力。
總結成一個詞,叫實力。
劉翠用牙咬斷線頭,問孟林到底寫了什麼。
孟林沒說話,盯着這十六個字看了好長時間,他一定要調到辦公樓,一定要坐辦公室,他要證明給他師傅看,他是那塊材料。
他很有信心。
因為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寫官樣文字。
但孟林搞錯了一件事情。
他的自信只是相較其他車間工人而言的,畢竟車間工人不搞理論,他忘記辦公樓里那些人是搞什麼的了。
上千個幹部,什麼樣的稿子非得你孟林寫不可?!
好在孟林雖然自信但沒有自信過了頭。
平靜下來后他才回答劉翠的話:“沒什麼,你不要多管。”這十六個字只能在心裏想,最多是寫下來,念出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劉翠聽話地點頭。
孟林合上字典問:“食堂那邊有確定消息嗎?”
劉翠這些日子一有空就去食堂搭把手,因為有個老傢伙要退下來了,她想着混個臉熟好接替老傢伙的班。
但食堂那伙兒人精着呢。
他們一邊支使劉翠做這做那,畢竟是免費送上門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一邊說些“會考慮劉翠”這種模稜兩可的話。
孟夏在一旁仔細聽着,因為很多事情她都不清楚。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媽如果去食堂的話,屬於專業對口了。
*
睡覺前,劉翠端上了一碗烏漆嘛黑的湯,頗有喂大郎喝葯的架勢。
“來,閨女,喝完再睡覺。”
孟夏嘗了一小口,嘔!太難喝了!
劉翠沒空哄孟夏,她嘴裏念着詞,嘰里呱啦的,但聲音一點兒都不大。
孟夏捏着鼻子把湯灌進嘴裏,灌完后猛喝了一口水,試圖把那股糊味壓下去。
接着問道:“媽,你剛才念的是什麼?”
劉翠說她小時候看到神婆對着一個昏迷的人念叨這些,那個昏迷的人就醒了,還說她給自己父母念過,都不管用,但奇怪的是,對孟夏很管用。
這個回答讓孟夏的嘴角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