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亂 第十五章 科場內外的不同命運
話說三年一度的科舉很快到了，雖說朝廷取士不一道，北有國子監學堂，南有上海政法學堂，為朝廷育人選材，外有東海歸國之人可由特取入朝為官，然而惟有科舉面向全國為世人所最重，名為天下第一正途，不知多少讀書人，皓首窮經，數十年如一日指望藉此機會一朝改命。應該說天盛十三年是熱鬧的一年，科舉結束后狀元郎們東華門外唱名，后又是聖上的乾元節和端王的大婚，舉國上下一派祥和太平的氣氛。
陸甫一早就和小童到了禮部貢院門口，所有的考生排成了一條條長對，等着門口的衙役檢察衣物，硯台和各色的用品。“公子裏面我給你準備了很多麵餅，但是在裏面還是少吃點，我聽人家說在科場裏面如廁的話，卷子會背做上標記，屁卷考官嫌晦氣就不要了，你到時候可要注意呀”小童提醒着陸甫。
陸甫噗通的笑出了聲：“哈哈，你還知道屁卷呢。放心吧，我也不是第一次參加科舉了，相信這一次一定能考出一個好成績。”他的手緊緊的握住竹籃
“來人把他給我拿下。”只見前面搜查的衙役拿着一根毛筆，鏤空的裏面打開竟然夾帶着紙條。“求求你們，我不敢了，我是一時糊塗。”那個考生穿着打滿補丁的衣服，看起來一臉落魄相，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不停的磕頭。侍衛可不管這些，這世上有太多的一時糊塗，然而能夠給自己一時糊塗買單的人只有自己，衙役們將大鎖鎖在他身上，他將在別人科舉時，被鎖在這科場貢院之外，警惕着世上所有投機取巧之人。
趙載洵和陸炳站在貢院門口，看着衙役的請示並沒有說話，只是讓他們照例去辦，繼續為其他考生檢察，以免耽擱了開考的時間。陸炳看着那個被大鎖夾跪在旁邊窮書，見他骨瘦嶙峋心中不免生出了憐憫之情：“殿下，那人面黃肌瘦這大夾這麼重，被鎖在外面兩三天，只怕他連命都沒了。”趙載洵指了隊伍後面的人說：“他或許有金磅提名的才華，然而既然選擇了作弊，就要付出代價，你因為他穿着寒酸對他網開一面，卻不想想對那些沒有作弊的舉子卻是最大的不公。況且如果沒有這樣的代價，人人都冒險一試呢，誰不希望那個特殊的人是自己？隊伍里有些舉子已經縮到後面去了，你關注一下到時候讓他們好好查一下那些人。”
隊伍的末尾陸甫看着前面的騷動對一邊的小童說：“沒事的，想來是有人夾帶被門口的門衛給發現了。我進考場這幾天，你不要亂跑，阿娘讓你和我出來我，我要照顧好你。”
小童點了點頭：“公子放心，再說了命名是我照顧公子。”
陸甫摸了摸他的頭感嘆道：“等我中舉了，讓你也去讀書，將來有一天你也會走進這個考場的。”
陸甫要進貢院時，貢院的門口已經陸陸續續被鎖了將近十人。他將物品一一拿出來給衙役檢察，卻看見門口站着的那個官員，那人手持一把文徴明的扇子，面色神情自若，身穿緋紅錦雞官服，照職級來看想來是禮部侍郎這樣的人物，可腰系的鑲金玉帶又分明顯示出了和一般官員不同的尊貴，想來必是哪位王爺皇子。陸甫再細看時才想起來正是那日在甘肅相遇之人，看着那人分明和自己差不多歲數，卻已經坐上了禮部侍郎的高位，在這裏主管着自己的命運，然而自己寒窗十年才有機會走進這考場，心中暗探人與人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趙載洵此時也注意到了眼前這個讀書人，只一眼就清秀的面容所吸引，好一個溫潤如玉的公子，很明顯他是記得這個在甘肅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的。他收起了扇子，走到衙役面前拿出了僅剩的硯台，看了看說：“沒問題，讓他進去吧。”陸甫聽了這話，拱手行禮，收拾好東西走進了考場。
所有舉子都進來號房之後，貢院的大門便被緊緊的鎖了起來，包括賈葉和趙載洵誰都不能出去，衙役們來回在號房間巡查。陸甫看着號房最邊上的廁所，想着小童說的屁卷，咧嘴笑了起來。八股這一科，不同於往年從四書五經中摘章逐句，今年皇帝出的題目竟然是浮費彌廣一題。這題目赫然在目，引得無數死讀五經之人抓耳撓腮，倒不是說這題目就真的有多難，只是知道些朝廷內幕的人都知道，如今國庫空虛，而天下財富不在官則在民，期間之隱事若是胡亂說錯便容易懷了自己的大好仕途，當然科舉卷子上答的和自己想到內容不一樣也是常見的事情，要不然當年那些為為蒼生立命，為天地立心的人怎麼變成了國之蛀蟲呢。
節流之事，蓋朝廷上下，冗官日益，人浮於事，自民間至翰林對此頗有微詞這大有人在，也難怪浮費彌廣，然而若大量裁撤百官衙役，期間無數人之生計於何處尋去，國家並非無大才，然而任然耗費百萬養士，豈不想前宋為何荒年募兵，前明廣裁衙役之禍。底層衙役不敢有言，然而就連小官都福不知富，寶馬香車，高樓豪宅，有甚者將自己的子女安排入衙門做個書辦都以為自己權勢滔天，就是一亭長為子女慶弱冠之禮不周，或者因為錯過子女的弱冠之禮，潸然淚下，卻不曾想到不知多少黎庶小民不知弱冠為何事，多少寒門讀書人一生苦讀只為做個書辦度日，惟有削高官厚祿，嚴查百官，為官者莫敢貪污徇私，減少國家的負擔。既然讀書人人人都不滿貪官污吏，既然人人都學了孔孟老莊，那那些貪官污吏又是哪裏來的無根之木，無本之源呢？
開源之事，自我朝兩江鹽法改革以來，看似國家不在強征鹽課之利，讓利於民，既提高了鹽的質量，降低了價格，又帶來了兩江繁榮之景，然而數十年來，兩江鹽商勾結朝廷官員，早年尚有官員查抄貪官污吏，期間落馬者竟然有謬論將兩江鹽課改革的功勞和官商勾結相聯繫，說是什麼提高了效率，讓人改改革能改革，卻不曾想想如果這幫貪官污吏能夠盡忠職守，又怎麼會有所謂的行賄提高了辦事效率，若這幫貪官污吏人人能公而望私，又何來所謂的上下勾結讓人敢辦能辦，不過是為了自己的那頂烏紗帽罷了，然而這就是人心。自天盛十年以來，兩江所繳納國家之鹽課銳減，地方庫銀賬目不清者數不勝數，放開注意下人人假公濟私，官員用地方賦稅托購鹽礦，后又轉賣給地方鹽商，漸漸形成了兩江鹽商八家獨大，江南鹽課應當張弛有度，朝廷既不能上下包辦，也不能放手任之，現如今江南鹽商八家獨大，其間積弊無人不知，若要解決浮費彌廣之事，必要解決江南鹽課之弊……
無數的想法都鑽進了陸甫的腦子中，有些荒誕無用，有些真知灼識，其間的奧妙筆者才疏學淺，一竅不通自然是寫不出來的，陸炳用了三天兩夜，用無數的金句終於答完了這科舉得卷子。
傍晚他拿出了小童給他準備的麵餅，真倒霉全都已經幹了，只能就着着些水咽到肚子裏，又不敢多吃生怕自己鬧了肚子，卷子被標成了屁卷。陸甫手拖着頭，旁邊的考場裏面傳來了大胖子的呼嚕聲，剛打算睡覺就聽見震天的響聲，無奈之下只能抬頭望天。天空中群星閃爍，像一顆顆晶瑩的鑽石落在夜的長袍之上，像是一個個小天使眨着眼睛，好奇的望着人間，像是一盞盞明亮的燈籠，照耀着這些舉子們的仕途之路。
陸甫看着天上最亮的一顆星星，想到了父親小時候陪他一起躺在草堆上，告訴他最亮的那一顆就是北極星，會照亮人間的路。想想這些年來讀書趕考，不知道多久沒有抬頭望過這些星星，望過那自小就陪在他身邊的北極星，差點就弄個丟了。他的目光漸漸落在了考場盡頭考官們住的高樓之中，吟誦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終於，終於我們有機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陸炳想着想着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那夜的夢裏，他夢見了一場大火在他周圍將他燒的滿頭大汗，他看見火場裏是小童，是那日泛舟的漁夫奄奄一息，他帶着一層厚厚的枷鎖衝進了火場，猛然一驚，再次睜開眼時望見一條金龍，一隻鳳凰飛舞在遙遠的天邊，他向前走去，剛抬起手，轉眼間自己卻已經金科及第，狀元唱名，他高興的衝到了懷園，再次遇到了那日相見的姑娘，他在也不顧那些禮節，將那姑娘一把抱入自己的懷裏，高高的抱了起來，笑着告訴她自己成了狀元，自己要娶她做狀元夫人，後來的日子裏兩人攜手泛舟在這懷園湖上一起吟詩烹茶，恰如那日初遇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