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試戲（一）
樓燁最近比較煩，去年他策劃製作由中國青年導演加盟的國內第一個數字電影計劃《超級城市》，因為各方面的原因導致無法完成。
沒什麼可拍的，就自己寫了個劇本，想拍一些自己想拍的東西。這段時間他經常拿着自己那部老舊的八毫米攝影機在蘇州河沿線溜達，尋找靈感。
拍電影是需要錢的，好友耐安願意投，但他不想讓對方承擔全部風險，於是又通過關係找上了上影廠，聯繫購買廠標的同時也希望能獲得一部分投資。
但上影廠的反應平淡，拖了很長時間都沒有一個準確的答覆，今天他打算親自上門去談談，如果不行那就只能想其他辦法了。
周一早高峰市區的路很堵，他開着桑塔那走走停停。到了一個路口等紅燈，他漫無目的的目光突然定格。
前方不遠處停着一輛摩托車，熟悉的背影和車型，他一眼就認出那是昨天剛碰到的李唐。後座上坐着一個女孩子，摟着腰，很親昵。
樓燁嘴角露出笑意，一直以來他對李唐的印象就是一個鄰家小孩，這一轉眼小孩長大了，都有女朋友了。
不一會兒就見摩托車啟動，女孩趴在男孩的背上，摩托車在車流中穿梭。
看着遠去的背影，樓燁突然感覺這個畫面很熟悉，特別象劇本里描寫的一段場景。
“嘟嘟嘟……”
後面的汽車喇叭響起，樓燁恍然驚醒，這才意識到綠燈早已開啟，趕緊掛擋加油門往前走。
……
“我明天上午回來，直接去片場，不用來接我，拜拜！”
把前女友送到車站門口，李唐調轉車頭騎往隔壁的上影廠。
試戲地點在上影廠內的一棟小樓，門口有人登記，收了簡歷，發個好牌，然後坐等叫號。
休息室里已經坐了十來個人，他剛一探頭就聽到有人招呼：“李唐，這兒呢。”
他抬眼一瞧，嘿，老同學！
“任老闆，你也來啦！”
除了老同學，在座的還有好幾張熟悉的面孔，他都一一打了招呼。
“我們班就咱倆，老劉和大老王呢？”
坐下后李唐嘀咕了一聲。
老劉是劉小峰，大老王叫王亞南，都是他們同學，畢業后就分在上影廠演員劇團。
“他們近水樓台先得月唄。”
任振全左右看了看，湊過去壓低聲音道：“我聽說大老王已經內定是這部戲的男一號了。”
“哦。”
李唐沒感到驚訝，王亞南是他們93班最早出來拍戲的，第一部電影就演男二號，去年和灣灣偶像歌手伊能凈一起主演的電影《我情我血》，還獲得了百花獎最佳男演員的提名。
說實話，任振全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時難免有些妒忌，此時看到李唐一副淡然的模樣，稍稍僵了一下，繼而自嘲道：“我就是來碰碰運氣的。”
李唐瞅了他一眼，看破不說破，換了個話題道：“哎，你飯店生意怎麼樣？”
別看這貨人長的瘦，特別好吃，畢業后開了一家主打川菜的小館子，這也是“任老闆”這個外號的由來。
說到生意，任振全眼睛頓時一亮，但嘴上還是謙虛道：“馬馬虎虎，還行。樓上又開了幾間包房。”
“可以啊！任老闆，現在老闆做大了嘛。”李唐笑道。
那家川菜館剛開張的時候他去光顧過幾回，那時就瞧着生意不錯。只是他吃不了辣，加上距離又遠，很久沒有去過了。
他家也是開飯店的，很清楚其中的艱辛。自家老爹當年那是有關係有本錢，才把飯店做到現在的規模。任振全一個外地人，短短半年時間就把一家小館子經營起來，着實不容易。
“一般，一般。我現在就盼着早點把外債清了……”
任振全話到一半停頓，因為說到外債不可避免會牽涉到一個人。
他看了看李唐，遲疑了一下，還是道：“彬彬這兩天要過來，呃，和我一起拍個廣告。”
李唐笑了，也不隱瞞，道：“昨天就來了，我剛剛把她送到車站，到杭州去。”
“真的？什麼情況？你們複合了？”
任振全滿臉驚訝，一連三個問號，接着又露出複雜的神情。
“沒有，怎麼可能。”李唐搖搖頭。
任振全暗暗鬆了口氣，嘴裏嘖嘖了兩聲，故作遺憾道：“你們倆一個上海一個在京城，是不太現實。”
其實他的反應，李唐心知肚明。他跟李彬彬是同鄉，關係一直挺近。李彬彬當年追求的人不少，他雖然從未表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貨其實也是仰慕者之一。
試戲的人進進出出，短則三四分鐘，長着十來分鐘，出來的人有失望的，也有難抑興奮之情。
任振全進去了，約莫過了七八分鐘才從裏面出來。
“怎麼樣？”李唐忙問。
他的表情有點木，呆了片刻才搖搖頭：“不行。”
李唐聞言只能嘆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你要是不行，那我就更沒希望了。”
任振全學習成績比他好，拍戲也比他早，人家的簡歷上羅列這好幾部影視劇，雖說不是什麼主要角色，但也是有名有姓的配角。
他呢，不是路人甲就是匪兵乙，寫簡歷的時候都不好意思往上填，只有在特長方面鄭重其事的填了“精通英語”。
這是他現在唯一能拿得手的東西。可這不是外企招聘，是挑選演員，大概率是沒有用的。
任振全明顯情緒低落，他開飯店是副業，演戲才是主業，這次連個配角都撈不上，打擊不小。
勉強露出一絲難看的笑意道：“我還有點事，先走了。那啥，回頭我請你和彬彬吃飯。”
“行。”
李唐來的晚，排在了最後。任振全走後，又有兩個哥們進去后匆匆出來，看起來情況都不理想。
彭小蓮坐在大桌子後面翻看簡歷。
她89年到美國學習，96年回到國內，並沒有回到上影廠體制內，和上影廠只是合同式的合作關係。
《上海紀事》是上影廠今年最為重要的一部電影，自知責任重大，特意找來了老同學幫忙。
電影的籌備期很早就開始了，那些主要角色有的已經確定，有的則是備選了演員，到底合不合適還在猶豫。
比如男主角的人選，廠里推薦了青年演員王亞南。按理說王亞南的形象和演技都不錯，出演過的兩部電影都是和大明星合作，反響很好，有一定的觀眾基礎，是廠里目前重點培養的青年演員。
但是男主角的人設是一個美籍華人，戲裏還有大段的英語對白。然而王亞南在英語方面的能力很欠缺。
當然這不是王亞南一個人的問題，是普遍存在的。內地青年演員極少能夠說一口流利的英語，除非是用港台演員或者留學回來的。
今天的面試她特地在這方面留意了一下，但結果令人失望。
剩下最後一位，話劇中心的演員，去年剛畢業的新人，沒什麼亮眼的表演履歷。突然她眼睛一亮，只見特長一欄里寫着“精通英語”，驚喜之餘多了幾分期待。
李唐推門進來，就看到屋裏坐着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女的短髮、微胖，慈眉善目；男的則很瘦且髮際線堪憂。
女的不用問，肯定是導演彭小蓮。男的他認識，也是上影廠的導演張建亞。上大一時候，他在張導執導的抗日喜劇片《絕境逢生》中演過匪兵乙。
“彭導好！張導好！”他微微躬身。
“哦，話劇中心的演員，李唐，請坐。”
張建亞瞅着簡歷招呼，語氣很和善。
雖然李唐演過他的戲，但那是跑龍套，且時隔多年，壓根就沒有印象，就是看在話劇中心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