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回去吧,徒弟。”老道爬了起來,跟在姜搖身後殷勤道。
“不要。”姜搖冷笑一聲,一瘸一拐的拉着身後的嫁衣惡鬼往外面走,“沒記錯的話明天政府就要來檢查道觀,你與其送我回家還不如趕緊把這裏收拾乾淨,不然明天你這道觀就別想再留着了,也不看看你那消防栓和滅火器,八百年沒用過,還想過消防檢查呢?”
隨着時代的發展變遷,土地資源變得緊張起來,加上環境破壞越發嚴重,國家提倡保護綠色環境,很多道觀都和一些山林別墅一樣遭到了拆除。扶清觀之所以能留下來還是因為之前有過輝煌歷史,老道求了很久地方政府才手下留情,但政府也不可能讓扶清觀白白佔着這塊地,於是劃定了營業額度,需要收取扶清觀的營業稅、城市維護建設稅、企業所得稅,達不到交稅要求,就要拆除扶清觀。而作為一個存在安全隱患的地方,政府還會派人來檢查扶清觀的消防工作情況。
聽到姜搖這麼說,老道臉一下垮了下來,也不提要送他回家的事了,一個人留下來獨自收拾亂糟糟的道觀。當然,如果姜搖沒有受傷,又沒有帶着這麼一個厲鬼的話,他會死皮賴臉的求着姜搖留下來和他一起收拾,畢竟打掃道觀真的是一個十分累人的活。
明月高掛在天穹西處,夜風吹拂過山林。姜搖就這麼帶着嫁衣惡鬼一瘸一拐的下了山,下了山就是一條公路,此時的時間是凌晨三四點,路上沒有一輛車,他拉着那根紅線,每走一步,三步外的嫁衣惡鬼就跟着走了一步。
走了一段距離后,忽然一輛車從公路轉角開了過來。
男人正帶着妻子和女兒回家,一邊開車一邊和妻子爭執。
“我想還是得借錢先把那套房子買下來,頂多我們拮据個一兩年,一兩年後我們全家都能住上大房子,現在的房價行情最適合入手那套房子,你不要不聽勸——”
女人抱着女兒,怒氣沖沖道:“怎麼拮据?我們現在還不夠拮据嗎?每個月我們兩個人只用700塊錢,剩下的全在女兒的支出上,你告訴我從女兒身上怎麼拮据?不讓她上幼兒園?讓她跟着我們吃水煮白菜煮麵條?”
“我不管,我寧願晚幾年再買房子,也不要苛待我的女兒!”
……
聽着父母爭吵的小女孩,安靜趴在母親懷中望着窗外,忽然她扭着身體和腦袋,往車子後面看去。
“怎麼了?寶貝?”原本滿臉怒色的女人神色一下溫柔下來,抱起她輕言細語的詢問。
“媽媽,剛才路上有一個穿着紅嫁衣的新娘子過去了。”小女孩仰頭天真的說著,“她前面還有一個穿黃衣服的人。”
女人臉色一變,連忙把女兒的腦袋埋進胸前,她和男人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後面,然而剛才車子轉了一個彎,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是深夜的山林路道,透着一股陰森之感。
“媽媽媽媽,新娘子不是白天才出現嗎?怎麼晚上也會有新娘子呢?”被母親抱着的女孩貼着母親的身體,好奇問道。
女人脊背發冷,卻還強自鎮定,拍着女兒的脊背:“沒有什麼新娘子,是寶貝看錯了,寶貝剛才什麼都沒看到。”
而開車的男人也加快了車速,兩人再沒有起爭執,等到了家后,女人抱着女兒匆匆用鑰匙打開門,一進門便把燈開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確定沒什麼東西跟上來后,和丈夫對視一眼,一直繃緊的脊背這才放鬆了下來。
那哪是什麼新娘啊,分明是……
——
……
咔噠一聲。
門被打開。
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姜搖伸手按向玄關處的開關,房間裏明亮的燈光亮了起來,但才亮了片刻,隨即忽閃了一下,然後熄滅乾淨,房間裏又恢復了黑暗。
姜搖:“……”
“喂,不至於吧?”
他又按了一下開關,但這次的燈熄滅得更快了。
“燈光你都不讓?”姜搖回頭望着身後的嫁衣惡鬼,嫁衣惡鬼只安靜站立在原地,不發一言。
在一隻需要被渡化的惡鬼面前,姜搖只能認輸,他將拴鬼紅線收起,把門關了起來,讓嫁衣惡鬼待在玄關處,自己去了浴室。
房間裏擺設十分簡潔,看得出來只有一個人居住,因為道士這個身份姜搖並沒有和父母住在一起,而是單獨在外面買了套房子,說是買,但給錢的人是他大哥姜衡。
原本還想配保姆,但被姜搖拒絕了。他自拜老道為師后常和厲鬼打交道,若是哪天把一個鬼帶回家,還不把保姆嚇個半死,就比如說現在。
房子是獨棟別墅,空間很大,姜搖去個浴室都要走半天,等進了浴室打開了浴室的燈,走到鏡子面前看自己。這不照不知道,一照就跟個半隻腳踏進棺材裏的死人似的,臉白得和鬼都有一拼,那道袍穿得,就跟裹屍布一樣。
他嫌棄得不得了,去外面翻出醫藥箱,將身上的傷口處理乾淨了,又換了身衣服將原來的破爛道袍扔進垃圾桶里,這才回來洗澡。
嘩啦啦……
溫熱的水流從花灑里噴洒了出來,感受着水流的溫度,姜搖放鬆的吐了一口氣,他低頭正避開傷口擦拭着身體,擦着擦着,忽然脊背湧上一陣毛骨悚然的冰冷,原本被關緊的浴室門也嘎吱一聲被打開,隨即浴室里的燈閃了兩下,滅得乾乾淨淨,黑暗一下如潮水侵蝕了過來。
餘光往後面看了一眼,只見本被他放置在玄關處蓋着紅蓋頭的嫁衣惡鬼悄無聲息站在浴室門外。那嫁衣的顏色實在太紅,紅得像是血一樣,透着詭異與不詳。
姜搖:“!”
他心跳都漏了一拍,頭皮發麻的望着對方。
穿着紅嫁衣戴着紅蓋頭的惡鬼就那樣直直的站立在浴室外面,動也不動,姜搖連忙扯過浴袍裹在身上,好在澡也洗得差不多了,他隨便糊弄幾下,換上衣服背貼着門小心擦着嫁衣惡鬼身邊走出了浴室。
離開浴室之後,惡鬼依舊背對着他,只一身紅嫁衣,在黑暗中刺目無比。
姜搖去拿了一根蠟燭點燃,回到了浴室外面,嫁衣惡鬼還在原地,位置未動半分,他拉來一張椅子坐在上面,舉着蠟燭細細打量着眼前的惡鬼。
晃動的燭火襯得面前惡鬼的紅嫁衣更加鮮紅,因為風,惡鬼戴着的紅蓋頭也微微搖曳。
他伸出手,試探道:“您好?”
“我叫姜搖——你叫什麼?”
黑暗、寂靜無聲。
姜搖斟酌措辭:“或許……我們可以認識一下。”
還是沒有回應。
嘗試溝通失敗的姜搖只得放棄,他今天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又損耗了不少的心頭血,眼下身體急需靠睡眠修復,只好和面前的嫁衣惡鬼說了聲晚安,將剛才去找蠟燭順便拿的一沓限制厲鬼行動的符咒貼在四面的牆壁上,做完這一切,姜搖方才端着蠟燭去卧室睡覺。
卧室門被他打了反鎖,他睡在床上,思考着怎麼才能渡化這隻惡鬼,他能想到的只有渡化惡鬼需要供奉,而供奉鬼得要神龕,他家裏還沒有神龕。
明天讓師父送一個神龕過來吧。
這樣想着,他很快沉沉睡去。
在姜搖睡去不久之後,站在浴室門外的嫁衣惡鬼紅色的鞋履動了一下,牆壁四面的符咒化成灰燼落在地上,祂轉過身體,走出了房間。所過之處,映照出嫁衣身影的東西碎裂一地。
客廳牆壁上的掛鐘時針走到七點,晨曦的陽光驅散了黑暗帶來了黎明。當陽光從碎裂的窗戶外照射進來時,嫁衣惡鬼身形一頓,生出漆黑的怨氣將自己包裹,慢慢退回到房子裏的黑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