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天下無騙
更深露重,一室寂然。
蘭氏宗祠內，蘭秋和系統背靠着背在香池前坐着，正中間便是蘭氏列祖列宗的排位。
當地民俗,冬至夜間要保證宗祠香火連夜不斷,用以庇佑後人來年風調雨順。前半夜是族老守，後半夜是年輕人守。
蘭秋作為這一代最出息的年輕人，一旦她回鄉，便是她來守夜。
蘭秋又往香池裏添了一把香，這才往後拱了拱系統。
“哎，問你呢,什麼叫‘你不知道能不能永遠留在藍星,他們隨時可以回收你’？不是說你升級之後和你們那什麼中心斷聯了嗎？他們還管得着你？哎我是說你小子哈，最近老是鬼鬼祟祟的不太對勁！”
系統背對着她跟塊石頭似的穩穩坐着，要不是雙眼偶然泄出一絲藍光,很難不讓人以為她是睡著了。
蘭秋伸手捅了捅,非要他給個答案：“哎？說話啊！哎！”
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系統無奈嘆氣：“別鬧，我在梳理一下這波輿論發酵的路線,看看能不能找出搞事的人。”
“這你有什麼可操心的，還能有誰？那人今晚不都跳到咱們臉上了,不就鍾譯唄！”蘭秋漫不經心地說。
今夜她和系統看煙花的時候，許久未見的顧振仟跳了出來,說是又有人在網絡上搞么蛾子黑蘭秋。仔細一看罪名，倒是挺有意思，說蘭秋本人就是詐騙集團的成員，因為分贓不均才從組織反水，最近被她爆出來的這幾個人都是她在組織內的對手，她試圖藉此獲取大眾的信任,並通過她所謂的防詐APP竊取公民信息甚至操控大眾的手機！
故事編造之離譜，不知道還以為蘭秋的組織是叫酒廠呢。而這麼離譜的故事，在一夜的發酵之後，竟然還真的有人信。
“切實”的證據，便是網絡上幾個廣為流傳的視頻。視頻中，蘭秋一身熱帶風裝束，熱情地邀請視頻外的人到當地旅遊，視頻配音大意為：這裏很多種花人，祖祖輩輩都帶親，來了就是一家人，發家致富來面北！
本來這樣幾個視頻並不能打發現在的網友，但卻有一個口碑很好的千萬粉數碼博主第一時間轉發並稱【有剪輯痕迹，但視頻內確實是本人無疑。】
這條“技術帝的認證”微博被轉發了幾萬條，又被黑粉們截圖當做【如山鐵證】，在各種吵架現場帶圖控評。總之，等蘭秋他們打開各類社交軟件查看的時候，被ai換上了蘭秋臉的詐騙短視頻已遠不止這幾個了。
在這些視頻中，蘭秋不僅是錄製視頻哄騙國人前往面北淘金的詐騙集團首腦，也是自媒體平台網紅面北博主家中偶然現身的高層，還是殺豬盤/網戀詐騙/電信詐騙的美女詐騙犯……
她的罪行罄竹難書，就差看到過馬路的老太太，都要上去踹一腳了……
而她的APP所需的權限多，本身就一直為人詬病，就算有反詐局背書，也總有人暗搓搓內涵。這回更是讓黑粉們抓住話頭了，一口咬定防詐APP用途不正，這些話系統看了都生氣！
而系統只是頓了頓，還是說：“蘭秋，我們凡事也要講證據。”
蘭秋翻了個白眼：“你這個小死板，講不講證據都是他好嗎？那幾個視頻里的衣服是我在劇組的時候穿的，好，劇組人多眼雜不能說一定是他。那鍾譯今天晚上還跑我面前來挑釁你沒看見？這次輿論的起點就是《探案吧》裏我的人設還有古藺那番話，古藺是誰的人你不知道？你不懂！這人我了解，他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
“今天他專門挑釁我，就是跟我宣戰來了。總之我跟他的恩怨一定要有結果，而我肯定是贏家，這你就別操心了！”
系統的眼神幽暗了幾瞬，最後依然頑強地問出口了：“人家是來這裏錄節目碰巧遇見你了，什麼叫專門挑釁你，而且他怎麼挑釁你了？”
“再說了，他要是真的跟你宣戰，咱們也要早點做準備啊……”
他這句話說出來，語氣依然硬邦邦的，內容卻開始軟化了。蘭秋心裏稀罕得不行，忙把手裏的香一丟，把背對着她的系統轉了過來。
“有你在我身邊，還怕他個球啊，你會保護我不是嗎？”蘭秋歪了歪頭，眨着眼睛對系統抿嘴笑。
還在網絡世界衝浪的系統被她這麼一轉給搞斷了線，再一波惡意賣萌攻擊之後更是差點短路。他撓了撓頭，誠懇道：“你都搞不定的事要是我出手了，那可能動靜有點太大了。”
他把蘭秋的手機舉到她眼前，說：“要不然我們還是討論一下怎麼給你反黑吧？”
蘭秋被系統的反應逗笑了，她把手機拿下，說：“我都要退圈了，誰還管他們怎麼想，實在不爽就報警抓我唄~”
“現在我們還是來關注一下你的本職工作吧，嗯？反詐小系統？”
“什麼？”她話題轉得太快，系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在說自己，“哦哦，防詐APP嗎？現在的積分夠我用了，就算網友們不認可也沒關係。嗯，如果你不想再宣傳這個，直接退圈就好了，不用擔心我。”
但是這個造謠抹黑肯定是要澄清的，系統暗暗磨着牙，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讓那些傻逼好看。
蘭秋卻搖了搖頭，正色道：“不止是APP，今天你在鎮子上沒看見嗎？到處都貼了防詐反詐宣傳標語和海報；鎮子上的每條街都立了一個喇叭，循環播報反詐事項；今天舞龍活動開始前，聽說現場的民警還抓緊機會開了個安全防火教育會和反詐防騙宣講會，要到場的每個人都註冊反詐APP才讓開始呢。”
“政府反詐宣傳下沉鄉鎮的力度很大，實現APP全國覆蓋只是時間問題。但APP功能再強大，防詐防騙效果畢竟有限。我們是不是該想想，在不遠的將來，APP的作用飽和之後，該怎麼深入推進反詐工作呢？”
“APP作用飽和？”系統低聲地複述了一遍，緩緩道，“飽和之後，反詐工作就不再需要我了。”
不等蘭秋反應，他又接著說：“電信詐騙，重點在“防”。宇宙中心當初搞反詐，無非也就是完善信用體系，在電信詐騙的主要渠道——電信網絡——上做文章，包括規範運營商經營行為、禁止違規改號、落實網絡實名制、打擊偽基站、攔截詐騙呼叫等等等等。”
“但是蘭秋，反詐是一項長期工作。貪婪之心不死，詐騙就永遠存在，敵我雙方的手段都在不斷升級，如果一切輔助手段都用盡，最後我們能把握的，只有人民群眾。等什麼時候，群眾都有防詐意識、群眾都有辨詐能力、群眾都有反詐手段，咱們全民反詐的工作才算是做到位了。”
系統認真地看向蘭秋：“全民反詐，落實到每一個人頭上，這要很久的，也不是一個人能做到的。所以，我們做好自己能做的就好了，太鑽牛角尖難免會傷害到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蘭秋沉思，她點了點頭，緩緩道：“你說的沒錯，貪婪之心不死，一本萬利的詐騙就永遠存在。我們能做的……唔……如果防詐宣傳這邊做到頭了的話，我還可以，按我最初想的那樣……”
蘭秋的眼睛越來越亮，最終激動地說出聲：“把騙子全都殺光啊！你幫我反向追蹤詐騙信號，我直接把它們老窩端了！我見一個殺一個，寧肯錯殺不肯放過！讓全世界的詐騙犯都知道有我這麼一個變態殺人魔，專門殺騙子！這樣雙管齊下，豈不妙哉！”
“啪啪啪啪啪。”系統面無表情地給她鼓起了掌。
“哈哈哈哈哈……”他的反應無疑又逗笑了蘭秋，她笑得伏在了系統肩頭，說，“開玩笑的啦，我現在可要好好過日子，不能再亡命天涯啦~”
“但是。”蘭秋側過臉，輕聲問，“你最近好像真的有一點變化，當然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會留在藍星，跟我一起完成這個長期的任務嗎？”
這話一問出來，宗祠內很長一段時間寂靜無聲，只有香燭與風嗶啵作響。
“我……”系統本來以為自己說出口時嗓子會啞，但很顯然，機械人並沒有這個毛病。他自嘲地笑了笑，感覺自己的晶片可能都出問題了。
他望着焰火略有些失神，但還是把話說出了口：“這個答案如何回答，要看你的問題究竟是什麼。如果你想要我作為工作型輔助機械人，那麼不管我是作為失聯機械人被永遠遺忘在藍星報廢到不能自理、或是因為失控被宇宙中心強制銷毀、抑或是因為APP完成了任務被宇宙中心記起從而不惜耗費資源把我召回，我都可以保證，我留在藍星的每一天，都會給你令你滿意的服務。”
他頓了頓，還是忍住了沒有轉過頭，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但是你想要我永遠留在藍星，是想要我作為伴侶機械人為你服務嗎？對不起，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但如果是這樣，我的去留、我的能力、我的服務，可能都達不到你所期待的那樣。”
“所以……”他艱難開口，“既然都要令你失望，我只能回答你——”
“也就是說，你自己是願意的？”蘭秋摸着下巴，用自己抓取的重點打斷了系統的長篇大論。
“啊？”系統都驚了，不知道她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你不用自卑，我也不是什麼正常人，我看咱倆就很合適，你這樣就很好，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可以先處處看嘛。”蘭秋說著說著還不太好意思，忍不住笑出了聲，“我真沒想到你能看出來，還能想這麼多，噗嗤，你好愛我。”
系統：“啊？”
“嗨呀好了！”蘭秋呲着牙嗔怪道，“我知道你很愛我了！旁的你別操心，我真的很能打，懂？”
懂什麼？愛什麼？！等等！你要打誰啊！不會要單挑宇宙中心吧？寧沒事吧？？？
系統的腦海中伸出了無數只爾康手，理智告訴他要立馬打斷蘭秋不切實際的幻想，但事實上他也很難不順着蘭秋說的話質問自己。兩個相左的意識在他腦海里打架，差點沒把他CPU燒穿。
蘭秋的一通電話解救了他的糾結，許楊深夜來電，代表反詐中心，邀請蘭秋出演公安部年度反詐宣傳電影《天下無騙》的唯一主角，拍攝地點在西南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