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女婆子

第七章 少女婆子

若要提這牙婆子,着實乏善可陳。

當日晌午,他倆是提着兩壇梅子酒前往拜訪牙婆子,子涵說要讓她的模樣落在眾人眼裏才好辦,晌午是陰陽交匯之時,亦是飯食之時,所有在外幹活計的人都會趕着回來,路上的行人多。

子涵在扶着她出門時,不免又反覆叮囑了遍,要顯盡病弱無力之狀,就同凡塵吊著一口氣就要病老歸西的臨終之態。

此計策雖是缺德了點,但能讓奈一和羽天翊出醜,縱不是件壞事,這倆貨簡直就是為詮釋傲慢一詞而生。

她樂呵着配合子涵,孱弱的挪動腳步,偶爾間還帶出幾聲輕咳,連着便是憋悶式的喘息,直讓過往的旁人放上一眼實同凡塵大限將至的癆病殼子。哎,此番費事,左不過讓旁人領悟她的弱與無能罷了。

當然,事實子涵這點子確實使得巧妙,也歸功於他在凡塵親眼所見,別樣的新奇之處牢牢記扣於心,眼下才能拿捏得准並做為良策應對,不然這會子她可沒見過什麼是癆病,也不知將死之人是啥模樣。

他倆費着些光景才挪到一棵古樹之下,偌大的庭院伴着雲霧蔓延進去才是一所木屋。

木屋,遠遠的望去,陳舊黝黑,無形的給牙婆子的身份抹上了一層詭異的面紗。

她用着微弱的聲音朝木屋喚去,“婆婆,婆婆。”

或是聲音實在孱弱無力的緣故,喚着好幾次,木屋子的房門才緩緩打開,先出來的不是牙婆子,而是一隻烏鴉,烏鴉‘呱’的一聲一展衝天,而後迅速俯身直下,落於他們面前的院牆之上,其後,兩隻兩眼似同利刃冷冰冰的將他倆鎖住。

不得不嘆服,於氣勢上先發制人的營造出一份幽暗的黑色壓抑。

子涵怕這隻碩大的烏鴉攻擊她,立即將扶她的手伸展成半抱着的姿勢,將她護於他的臂彎中,如此卻是越發顯得她的嬌小玲瓏。

她偷偷的輕抬了抬眼皮看向子涵,說實話這種被保護的感覺——很溫暖。

卻也恍然,莫不是昨日她一掌過去打死的烏鴉出自這裏。

稍許片刻,牙婆子才漫不經心的出着門,遠遠着定眼一瞧是他倆,看得出她也着實詫異,而後恢復的神情便是同她圈養的烏鴉冰冷陰沉。

不用子涵再做介紹,也不用此人開口出聲,她也推斷出此人正是昨個叫罵的婦人,也是子涵剛才言語中無意得罪且甚是記仇的惡婦。

牙婆子不是想像中的滿臉褶皺、白髮蔥翠、瘦骨嶙峋的凡塵婆子模樣,相反她的身形圓嘟嘟的很是富態,肉汁飽滿的臉蛋上顯現出的光滑與她年歲不相稱且反着白光,一頭濃密的黑髮精緻的梳着隨雲髻,精緻的程度是她的髮髻平整的做到一絲不亂,髮髻的左側插着一枝長長的黑色羽毛,毫無疑問的,這是烏鴉身上的羽毛;髮髻稍右的邊緣插着一朵小小的牽牛花,身着的衣裳是淺黃色,底下微微露出一節白色內搭的百合裙,外披柳粉色雲紗,比少女還少女的裝扮。只是遠遠的望上一眼,在她唇紅齒白間給人一種水桶式的妖嬈和木樁似的強壯。

若不是牙婆子過於犀利的雙眼,定會讓人忘記她是位年歲久矣且分外精明不好招惹的婆子。

她朝牙婆子顫顫巍巍的伸手,用着微弱的聲音極度討好又親昵的呼了句,“婆婆。”

這般嬌弱無力的聲音,使得她原本嬌俏的身子骨,此時顯得越發的嬌俏,就像淋了雨的花,那般的純凈與柔弱,卻是風一過便要落了。

子涵的眼角餘光掃着一眼置於臂彎里的她,來時教好的,這個時候,她該掉幾滴眼淚應應景方能突顯委屈與無助,怎得眼下,她只有欲哭的模樣卻沒得眼淚,於是在她胳膊處使勁一掐,她疼得心底一揪,怎奈還是沒得眼淚。

然,眼瞧着牙婆子鏗鏘有力的步伐越來越近,就快抵達院牆門了,可她臉上還是沒得掛上一滴淚,子涵又使勁的在她胳膊一掐,這次力道有些太過,她直疼得兩眼冒金花,不由得一個深抽氣,可,還是沒得眼淚。

要說眼淚這東西真的很奇特,有的人三言兩語的便是撲閃而下,而有的人一個神情卻也能嘩啦啦落下,更是有的人自顧自憐也能哭得肝腸寸斷,而她,大抵的沒沾一樣,橫豎一路醞釀過來也落不下一滴。

在子涵欲將又掐她時,恰好牙婆子伸出那圓潤寬厚的手正打開院子的門,她眼疾手快的用力一甩,甩開子涵的臂彎,將自個整個身子朝牙婆子側倒過去。

可氣的是,牙婆子沒去接她,而是同樣側身一躲,她整個身子在竟外之下撲了個空,實實的倒於地,跌成了狗吃屎。

真特么痛,她差點就要一躍而起惱脾氣,卻不想子涵是個極其機靈的主,他眼快腳快的一步上前,在神不知鬼不覺間迅速踩住她的小腿肚子。

她挪了挪身子,兩腿被踩得死死的抽不出分毫,落入旁人眼裏竟是想爬起來卻又力氣不夠,使不上勁,起不來。

子涵因一手提着兩壇梅子酒,而另一手又極力的保持搖羽扇,既要顧着酒又要顧着搖羽扇的神情,自是分不開多餘的精神去顧及跌趴於地的她,再者這可是在他計策之外的意外,眼下只得將計就計了死踩着不放,也免打起來。

在這倉惶之下,子涵極力保持冷靜,他對牙婆子近於責備道,“婆婆,小七都病成這樣了,他見着您,像見着自個的祖奶奶,可是一肚子的委屈想同您訴說,您怎得不接住他,看把她跌得魂魄都要出竅了。”

牙婆子一臉懵逼,他倆何時與她這般親厚,若是沒記錯,這小子昨個還嘲諷她來着,往常甚至未曾仔細打過照面。不對,他說倒在地上的是小七?莫不是風沙家的?

在牙婆子還沒反應過來時,趴倒於地的她也明白子涵的用意,於是又挪了挪身子,顫顫巍巍的伸手擺道,“三師兄,你可別怪婆婆,是,是我自個身子骨不爭氣,嚇着婆婆了,若讓婆婆花容失色可就是我的罪過。”

子涵聽此才放心的悄悄移開踩她腿肚子的腳,心下也對她的機智佩服的五體投地,他把手中兩罈子酒恭恭敬敬的送於牙婆子手上,且謙和恭順的道,“婆婆,這是我師弟小七他孝敬您的,這酒香醇綿柔,可是舒心卸乏的好東西,您拿着,我去扶他起來。”

小七?當真是風沙家的,牙婆子自來也是知曉有這麼個人,只是先前未曾親見,要知道鳳沙玉瑤是多精明的角主,她的眼裏自來容不下任何一丁點雜塵,而這小七在鳳沙玉瑤心頭可是比自個的命還精貴,怎得容許小七同她這樣的閑雜人有交集。眼下只聽聞他死裏逃生,其後得天界神人奈一上仙的庇佑活了過來,可當下,於眼前這麼一瞧,雖是活過來了,但活成這麼個病鬼模樣,卻真真的只是活過來而已。

牙婆子在接子涵手上的兩壇酒時,突然眼睛一亮,子涵手中的羽扇甚是漂亮合她心意,於是一囊而括將羽扇置於她寬厚的手掌中。

子涵着實又被這意外而意外了,他萬萬沒想到牙婆子會這般粗蠻,再說這羽扇可是他二師兄獨孤玉麟家的傳家寶,可是死纏着二師兄許多才不情願的悄悄外借於他,借這羽扇出來也全全是為點綴自身亮處,畢竟第一次出來辦正經事,自個得有個好的物件作底氣。他急慌慌的用力扣住羽扇,面部的肌肉隨之也抽了抽,太難為情了。

牙婆子百無聊賴的活着好些年,如今見着這麼個新奇的好物件,能讓眼前一亮,心底欣喜幾分,自然鐵了心的要,她燦燦一笑,咬牙用力一扯,子涵也就只剩眼睜睜的看着羽扇從他手中移向牙婆子的腰際。

這個過程,她瞧得清楚,能確定子涵整個人瞬間懵了。

“婆婆,這羽扇是我二師兄獨孤玉麟家傳之物,今日晚輩只是借來把玩把玩。”子涵恭敬有加。

牙婆子輕微的嘆了一聲,“哦,無妨,老身也是借來把玩把玩。”

子涵不死心,繼續着訕訕道,“已是定了歸期。”

“嗯,那便將歸期改成無期。”牙婆子輕描淡寫。

子涵只差跪拜膝行,又有緊捻拳頭大抵來一架的勢頭。

“師兄,三師兄。”她不得不喚道,估摸着若子涵同牙婆子干架起來,那是定輸無疑的,不說牙婆子已是修得小仙,而是單單的論體形,子涵就輸了幾倍。

子涵心底頓時拔涼拔涼,這羽扇去了牙婆子那,如何是好,明搶又打不過,怎得跟他二師兄交代。

“師兄,快扶我起來。”她連連岔開子涵焦灼的精神頭,可又不能說,往後選個夜黑風高之時,潛入牙婆子屋中拿出來便是,莫得正面衝突,一旦正面杠起來,吃虧挨打是小,定還會落得眾人指摘唾罵,畢竟輩分差在那。

子涵深吸一口氣,自認觸了晦氣,來時沒得做功課去打聽一二這牙婆子的真實秉性,未得去摸索她的脾氣。一直以來只知道她是蠻橫不講理的潑婦,卻又不知竟還是強盜。

“三師兄。”她依舊趴於地,這時她若一躍而起,那便就是前功盡棄了,所以只得藉以他人之手扶着起來才合景合情。

“哎,就這麼個快要化土的鬼樣,竟還有謠言道出她強佔天界上仙?嘖,嘖,嘖!”

突如其來的聲音划入他們耳間。

他們不約而同的朝着聲音望去,不遠處的樹枝上竟然倚靠着一位手持玉笛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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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雨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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